河濑猛地挂掉电话。明明他打电话是去求救,舅舅那里却给不到他想要的救赎……比如说一些具体的,像“现在就给我带他到医院”的建议。
他在附近的自动贩卖机买了一瓶咖啡,坐在路边的石墩上喝了起来。舅舅对他说“找我商量是你对他的一种情分”,但他自认并没有对那个男人怀有什么情分。
不知道坐了多久,他在变冷的夜风中站了起来。等下洗完澡就立刻去睡觉。就算跟男人一间房也没关系了。
抬起头他看见酒店墙壁上等间隔排列的四角形窗户。一些室内的灯光透出来,一闪一闪的亮着。在紧闭的窗户当中,上数第二层的一扇窗却开着。穿着浴衣的后背有一大半都探出了窗外。
河濑飞奔进酒店,等电梯的途中焦急地跺着脚。好不容易到了九楼,他立马冲出走廊。
房门只是合上,并没有上锁。河濑开了门,就感到一阵风在室内窜动。
正对入口的房间窗子大开,男人穿着睡觉用的浴衣坐在窗台上。在酒店外面看到的背影,果然是这个人。
“你、你在做什么?”
河濑想走近他,却被男人指着说“在那里不要动”。他被那语言束缚住一般,呆呆地站在那里。他有种预感,稍微一动男人就会掉下去,所以他没办法违抗。男人直直地盯着河濑,像是在检验自己话语的效果。他没戴眼镜,冷却贴也撕掉了,肿胀的脸颊看着都痛。
“进来吧,把门关上。”
河濑遵循着他的吩咐,只往前踏进一步,然后把门关好。男人抬起一条腿架在窗边,托着腮,眯眯眼睛,笑了。
“过来我身边。”
招着手用甜美的声音说话,让河濑脊背发冷。
“不、不要。”
在用脑袋思考现在究竟什么状况、应该怎样处理才恰当之前,语言就先蹦出来了。
“你、你别想着让我推你下去啊。”
希冀着死亡的男人。悬崖上的情景重演了。
“你如此希望的话,我摔下去看看?”
“别搞笑了!”
男人好像碰上什么好笑事般轻轻笑着,指尖抵住下巴道:
“我想吻你。”
河濑秒拒了。
“那,永别了。”
把手搭到窗边,男人大喇喇地往后仰,半边身体都越到了外面。
“别、别这样!”
河濑飞扑过去,一把抓住男人的手腕。把男人拉倒在跟前,河濑用颤抖的手关紧了窗户。
“你果然很乱来。”
男人弯腰坐下,看着这边。接着,他的身体贴近地面,像狗一样爬向这边。这个场面非常可怖,河濑一点点地往后退。慢慢的他被逼到紧贴窗边。男人以趴着的姿态往上看,然后捏着河濑的右手,在他手背上轻轻印下了一吻。
“呃!”
手背传来湿润的触感,河濑下意识把手抽回来。而男人像解开了什么诅咒似的猛地站起来。他边说着“不好意思呢”,边轻拍河濑的肩膀,又伸了个懒腰。
“我要睡了。麻烦你能不能别关灯?……我对黑暗的地方没辙。” 因为不熟悉道路,他们选择了提前出发。到达机场时足足比起飞时间早了两个小时。借用的那辆北海道支社的社用车,他们将它的停车证之类杂物寄存到机场的停车场,因为听说当天会有出差的社员归来,正好能把车开回去。
托运好随身携带的行李,河濑坐在等候室的椅子上啪啦啦翻着从商店买回来的杂志。松下留下一句“去打个电话”,离开了等候室。估计是嫌这里太吵,去找个安静的地方跟女友电聊了吧。
这次的市场调查成功了真好。在三个促销点收集到的问卷数远远超过预想。虽然只是在试作阶段,但大家纷纷在问卷的回答栏里填上“好吃”,这令人非常高兴。目前为止曾举行过为数不少的市场调查,在这当中,今次的成绩也算是傲人的了。
今晨,在出发之前河濑两人先到北海道支社那里辞行。面对河濑他们的感谢,田口一个劲地为自己因伤陪同不了他们去会场的事道歉。男人不在支社里,眼下他正出席一个社外的会议,和客户在一起。
结果,与男人间的会面随着第二次促销会的结束而断绝了。第三次促销会派来帮忙的是一位年轻的男职员。
男人当着河濑的面,作势要跳悬崖或酒店的窗台,但至此之后就再也没有怪行,也不再出言讽刺他。河濑保持着警戒,最后却一派平安,让他觉得被摆了一道。
那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河濑思考着。为什么要让自己去推他?河濑想过是不是被那男人戏弄了,但转念一想,谁会冒着真掉下去的危险戏弄别人?说不定那男人曾一心求死,只是河濑并不了解他为什么想死,也没有冲动去问。
六年前,被揍飞的男人受伤不知生死的时候,想到这件事或许会人尽皆知受尽非难的时候,河濑也想过去死。但是那主张着要死的男人,没有穷途末路的表情,看起来也不像万念俱灰了。
贵为支社长,工作上想必也没什么不满。就是……家里很脏。河濑隐约觉得那个夸张的家和男人所采取的行动之间,多少有着联系。
男人用过“拟态”这个词。假设那个家是男人的本性,那会是怎样的?那个男人,又是怎样的一个人?
有的没的思考了一堆,河濑的脑袋变得浑浑噩噩的。如果没有再遇的机会,分析那男人也只是无用功。
“怎么在那里发呆啊~?”
应该是跟女友聊完了,松下坐回旁边的座位。
“没事。就觉得有点累了啊。”
“跑了挺长时间的嘛。”
松下嗯嗯几声附议。
“不过,北海道的人挺亲切的啊。”
“是啊。”
“就是社长稍微怪了点。那人,一副短命相呢~”
河濑不由得回头。松下的手探进手信袋子,好像在找什么。
“……你,为什么会那样想?”
“为什么?他那种暴走开车法啊。明天社长出车祸死掉了我也不会惊讶的。”
这样说的话,车开得是可怕。河濑附和了句“也是啊”。
“真是的,是不是想死啊,那人。”
那男人说不定是想死。只要别出现在自己能触及的地方,管他变成怎样。河濑交叉双手盖在额头上。
“你啊,有亲过女朋友的手吗?”
“手?不亲嘴巴亲手?”
“就是手。”
松下沉吟了一声。
“少,不过也不是没有哦。”
“那种时候,你在想些什么?”
“想什么,通常都是在想喜欢啊~吧?”
“除此之外还会有什么呢?”
“如果是国外的话,还有尊敬之类的意思吧。突然问这个干吗?”
河濑慢慢地滑下椅子,直直地盯着自己的右手。那男人不可能在表示对自己的尊敬。说不定他只是想捉弄自己,搞不清他的想法。
示意登机的广播响起来,河濑拿着自己的行李站起来。也就现在让他在那里胡思乱想,回东京过上那么个几天,就会依次忘记掉。他有这种感觉。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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汗臭味突然掠过鼻尖。回头一看,不出所料是松下经过他的背后。窗外虽然还颇为明亮,不过已经过了下午六点。也到了人体会感觉到疲劳的时间带。
中央空调的温度设定,让块头大,而且人如其表的容易冒汗的松下的夏季口头禅变成了“空调是不是坏了啊?”
“松下,你有汗臭味!”
嘴巴尖刻的女性社员皱起眉头。
“咦?是这样吗?”
松下本人露出吃惊的表情。虽然河濑提醒过他在女孩子超过半数的职场要注意一点,不过他完全没有进行预防对策的意思。
“喂。”
虽然听到了有泽课长的声音,不过因为没有特定的对象,所以河濑选择了无视。结果遭遇了“喂,河濑。”的指名对待。来到有泽的办公室前后,对方立刻询问他,“我说,你今天有空吗?”
因为快要迎来一天的结束,有泽鼻头也在闪闪发亮。
“哦,算是吧……”
“那么一起喝酒吧。毕竟是花之周五嘛。”
有泽很好酒。而且自己也经常被邀请。因为有泽也经历了离婚,所以似乎在这方面对他产生了格外的亲近感。就算喝醉了,他也只是会变得越发精神开朗,不会进行奇怪的纠缠,但就是会没完没了地喝下去。如果奉陪他的话,肯定是要坚持到黎明为止。显而易见明天的自己会排不上用场。宝贵的休息日。明天他原本打算打理房间的。
“这个嘛……”
在他暧昧的回答,思考着拒绝理由的期间,对方已经擅自替他决定了。“好,那就这么定了!”因为觉得和上司打交道也是工作的一环。河濑轻轻地叹了口气,说着“知道了。”而返回了办公桌。
他迅速着手完成剩余的工作,因为不知道喜欢一时兴起的有泽什么时候就会表示“走吧。”因为也不能让上司等自己,所以现在在做的工作自然要拖到周一。他讨厌那样。
明明只是确认问卷调查的统计,却出乎意料的棘手。因为是让松下做了基础数据库,所以自己的负担按说应该有所减轻。可是松下的成果上面却有很多小错误。虽然他说过让松下至少检查三次,不过大大的错字还堂而皇之地残留在上面。
将数据库残留在电脑本机和硬盘中,他结束了本日的工作。关上电脑电源,整理办工作周围。上上周,从制定企划开始就一直由他经手的“螃蟹天国”已经上市,而下一个企划才刚刚到手,所以处于工作间隙之中的河濑相对比较有空。
他瞥了一眼有泽,因为对方还没有要走的意思,于是接近了松下的办公桌,注意到他的后辈吊儿郎当地嘿嘿一笑。可以看到他脸孔微妙地紧绷起来。是察觉到说教的气氛了吧?
“我做错了什么吗?”
而且还主动进行询问。
“我说你啊,我那么再三提醒你要注意错别字吧?那个也要作为资料交给上层。会被人说成是三课的家伙连汉字都认不全哦。”
明明没有任何人做出要殴打的举动,对方却说着“对不起”地用双手捂住脑袋。
“如果不想因为这种粗心的错误挨骂,就好好地进行检查!如果下次再犯同样的错误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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