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最后一个台阶,男人的身体突然向下一沉。他的脚在地面上一滑,摔到了。可能是打进来的雨淋湿了地面吧。从楼梯口摔到了外面之后,男人很快就被猛烈的雨水淋成了落汤鸡。
湿淋淋的男人慢吞吞地站了起来,他弓着腰,双手向前伸着,用鞋尖去摸索一样向前走。走了三米左右,他走到了水泥的步道上。似乎发现了右手边是公寓的围墙,他用手指摸索着围墙走着,那畏缩的脚步也变得干脆了几分。
河濑隔了一段距离跟在男人后面。虽然应该立刻就把他带回去,可是他想知道这个什么都没拿的男人到底想要采取什么样的行动。本以为他会听到雨打在自己雨伞上的声音,但是男人完全没有回头的意思。
长二十米左右的公寓围墙突然中断了。那里有个小小的台阶。男人又摔了一跤。对面走过来一个年轻男人,但他只是看了摔到的人一眼,然后就装没看见扬长而去。
男人一段时间里都没站起来,动都不动一下,河濑担心了,正要跑过去的时候,男人又慢慢地撑起了上半身。站起来之后,男人前后左右地挥动着双手。右手一次次地在同一个地方彷徨,一点点向右靠过去。
男人就这么走到了已经打烊的便当店的屋檐下。店铺的右边有个清凉饮料自动贩卖机。男人带着呆呆的表情朝着那个不动了。
雨水从灰色的头发上滚落下来,衬衫和裤子都湿到了紧贴在身上,把他那瘦弱的身体线条暴露无疑。男人用双手擦着湿漉漉的脸,背靠着拉下来的卷帘门慢慢地瘫坐下去。他的双腿深深地弯着,蜷起了后背,把额头贴在了膝盖上。
他激怒河濑,让河濑把自己赶出了房间,可现实就是这样的吗。男人以过路的人看到都只会觉得“可怜”的样子缩在了那里。
男人抓着湿漉漉的灰色头发。那手指的动作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助。男人说自己在公司表现出来的冷酷是一种拟态。可是那个面对着自己,轻飘飘地说着死的傲慢不逊的男人的形象,也并不是真的吧?那他真正的样子又是怎样的呢。难道就是凄惨地瘫坐在那里的人吗。
男人总算站了起来,低着头垂下肩膀,双手摸索着周围,缓缓地前进。就这样走到了大路上。那里车子流量大,路口有个红绿灯。
男人在斑马线前面,地上有凹凸的部分站住了脚步。信号灯变绿了,响起了步行的音乐,但他还是站着不动。当河濑以为他是出了什么问题的时候,步行的音乐消失了。
在短短的时间差之后,等红灯的车子一起开了起来。与此同时,男人的身体大大地摇晃了一下。他向着道路对面就冲了出去,河濑把手里的伞一甩,拔腿飞奔。
叭……响起了高亢的喇叭声。……河濑没能赶上。不过虽然他没赶上,男人也没被车轧到。他在斑马线上偏右太多,冲出去的同时就撞在了红绿灯的杆子上,被弹开似的向后坐倒。发现了男人的司机带着警戒的意思用力按响了喇叭。
河濑抓住了跌坐在地上的男人的衬衫领子,硬是把他拖到了背后的体育用品店前。
“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是我没事的。”
男人不知道把自己拖开的人是谁。
“我的眼睛看不见,不小心搞错了路而已。我的家就在附近。没事的。”
……这种谎言听了也白费。河濑捡起了丢下的伞,抓着男人的手腕,强行把他拉了起来。
“那个,要去哪里……”
河濑无言地用力拉着他,男人脚下磕磕绊绊地跟了过来。走着走着,男人似乎总算发觉到底是“谁”在拉着自己了。
“……能不能请你放开手?”
他的声色一下变得好像对陌生人一样。
“我走到那里也费了不少功夫啊。”
没错,毕竟河濑一直都在后头看着。
“你要去哪里……”
没有回答。男人走了三十分钟的路,这次只用了几分钟就走了回来。走上公寓楼梯的时候,和隔壁的邻居擦肩而过。年轻的上班女郎怀疑地看着全身湿漉漉的两个人。
把男人带回房间里,锁上了门,这才第一次放松了全身的力气。然后就直接进了脱衣所。脱掉嘴唇变成紫色的男人的衣服,自己也赤裸出了被雨水浇的全是鸡皮疙瘩的皮肤。
把全身冰冷的男人推进浴室里,强行让他坐下,从头上把淋浴冲下去,等男人温暖了身体,自己也洗了淋浴。两个男人挤在浴室里实在太狭窄了,但是河濑也没有到脱衣所去。一个照看不到不知道他又会做出什么。不能让他一个人。
“你说让我滚出去的啊。”
男人小声地嘟囔。(好可爱,萌)
“可我没说不把你带回来。”
河濑以强词夺理来应战。
“就算你把我带回来,也没法改变什么。我不会改变,只会让你难受而已。”
河濑关掉淋浴,坐着的男人站了起来。他伸出双手,摸到了河濑。抚摸着肩膀的手指沿着手臂,落到了手腕上。男人抓住河濑的两只手腕,把他的右手放到自己的脸颊,然后缓缓地滑落到脖子上。
“能请杀了我吗?”
继续而细小的声音在浴室中回响着,河濑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一步。
“杀了之后,随便丢到海里或者山里就好了。”
河濑知道他是认真的,所以才这么害怕。
“就这样手指用力。”
河濑在手上加了力量,男人陶醉似地闭起了眼睛,嘴巴像喘息似的半张开来,泄露出了叹息似的呼吸。他的眼角上挂着一滴水珠,看起来就好像是眼泪。
过了好久,男人才发现那手指怎么也不再多用力,他睁开了眼睛,盯着斜上方催促说“快啊。”怎么会这样……对这个一心想死在自己眼前的凄惨男人,自己到底要怎么对待才好呢。
如果这个男人喜欢自己,那又为什么说要自己杀了他呢。一般说来,不是该希望对方也爱自己的吗。
河濑就好像看着自己一样,望着那个看不见的男人的面孔。他咕嘟地咽了口口水,然后掐着男人的脖子,粗鲁地亲吻了上去。被拉过来的身体猛地颤抖了一下。嘴唇很快分开了,但男人的眼睛受惊似的睁得老大,这是河濑至今为止从没见过的表情。他又亲了一次,这次换成男人拉住了他。
“嗯,嗯……”
男人低声地喘息起来,把舌头伸进了河濑嘴里,凶猛地贪求着河濑的舌头。光是把想要的给了他,男人的腿间就硬了起来。这个欲望形状鲜明地,一个劲顶着河濑的腿。……河濑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做出如此羞耻又丢脸的邀请。
男人彷佛用脸孔摸索河濑的身体似地跪了下来,用脸颊去蹭他的腿间。然后把垂下的东西含进了口腔里。温暖的感触让河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但他咬住牙齿闭着眼睛忍耐着。忍着忍着,在男人舌头巧妙的配合下,快感战胜了厌恶感,那里传来了坚硬的感觉。
……对于上床的事,河濑已经没有抵抗感了。之前那次时,由于被男人强行夺走的感觉太过强烈,他只是厌恶而已,但是这次却不同。
这也许是对那个只对死才会有反应的男人的可怜吧。
由于并不是想要满足自己的欲望,所以做爱的过程中,河濑的头脑一直是冷静的。或者说冷却才更正确些。因此他得以客观地看到了男人的所做所为。就连男人跨坐在自己身上,激烈地摆动着腰的时候也是这个样子。
他似乎很喜爱河濑的男性象征一样舔着,两次放进了自己体内。等到他满足了终于拔出来后,又一次次亲吻着河濑,这才躺到身边睡了下去。听到那规律的呼吸声,河濑思考着,为什么会变成这样,以后又该怎么办呢。
以前他就曾经有过那种打开不该打开的箱子的感觉。现在也是同样的心情。他不知道和男人睡觉到底是件好事,还是件坏事。
想着想着,他发觉自己也做了和男人同样的事情。为了挽回想要去死的母亲而跟她上床的男人,为了挽回想要去死的男人而使用了身体的自己。那么,以后等待自己的,也会是和男人一样的“虽然想放手,却又无法不管”的人生吗?
为了同情就把身体给对方,说到底也还是同情而已。就算男人那种“我要去死”的冲动一时好不了,也不能一辈子就跟这个男人打交道下去。自己的亲吻和做爱只是义工性质而已,这点那个聪明的男人不会没有发现到的。可是他却还是为得到了的东西而开心吧?
但是如今这种状态换成是自己的话,中途就只会觉得空虚罢了。没有伴随着心的做爱能够满足的只有身体而已。和男人上床果然还是一个错误。可是已经做了的事情也无法挽回了。如今在这个狭窄的床上,男人的体温就在自己的身边,这就是现实。
虽然知道太轻率,可是当时的那个状态又该怎么办才好呢。如果他想交谈的话,自己可以陪他交谈,他说想要安慰,自己可以给他安慰。可是男人要的却只有死,还有自己的身体而已。河濑在完全搞不清楚该怎么做才好的情况下,被男人感染似地也坠入了梦乡。
他醒过来的时候,雨似乎已经停下,听不到雨声,周围笼罩在模糊的光线里。
时钟指着不到早七点的位置。男人在床上坐起上半身,抱着膝盖坐在那里。连眨了几次眼后,对方的视线转了过来,那双眼睛本应该看不见自己才对。
男人的左手在床单上摸索,河濑慌忙装成还在睡的样子。男人的手碰到了河濑的肩膀,又沿着肩膀到了手指。他轻轻地抚摸着河濑右手的手掌。那是根本想象不出昨天还在积极地摆动腰的样子,充满了顾虑的碰法。比起赤裸裸的性行为来,河濑觉得还是这样细小的部分更能表现他对自己的感情。
河濑故意地发出了“嗯嗯”的声音。手指立刻放开了,他是不想让自己知道他会想这样地碰触自己吧,真是奇怪的男人。
河濑起身,打开了窗子。昨天的雨就好像没有下过,天空是一片晴朗。
“你能不能把外面那把锁打开?”
男人从背后说到。
“我不能打开外锁。”
“那可为难了呢。我也不能从窗子到外面去吧。”
“请你绝对不要做那种给别人添麻烦的事。我家在二楼,一个弄不好让你摔个半死不活,那我就更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