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他或许是担心万一金玄蟒受伤吃痛,会否癫狂大发便将我整个儿咽下去,所以才不敢轻举妄动。
直到我的腿劈得都有点酸了,方迤行还未找到最佳攻击策略,我便只好选择自力更生。
要来大徒弟的手中剑,手腕翻转,我十分客气地用剑柄对着金玄蟒的鼻子眼儿捅了捅,几下之后便戳得它大气不敢出。
蛇头开始隐隐颤动,见局面发生转机,我乘机狠声道,“识时务的,现在就给我放开,没看到我们现在是两个打你一个吗?”
我早说过金玄蟒是个成了精的,因为它真的在听过我的话后隐隐有了有张嘴之势。黄灿灿的瞳仁眯成了一条缝,它愣了愣,又愣了愣,须臾鼻孔喷出几簇气,好像痒得受不了……
不好!
我还未来得及阻止,一股强力的气流自金玄蟒体内急急涌出,连带着一大滩碧绿的口涎,我被它一个喷嚏,毫不留情地喷了出去……
落地后滚了好几滚才堪堪停稳,我满身都糊了黏答答的蛇涎,方迤行本欲抢步上前查看,却被我一声喝住了。
未几,果然听到衣料开始“兹兹”作响。
这全身是毒要人命的金玄蟒哟!
道袍险些就要被具有腐蚀性的蛇涎烧穿,我当机立断,十分麻利地将外袍长靴但凡沾了蛇涎的衣物一口气全脱了,在方迤行略显讶异的注视下,片刻后身上只剩了件单薄内袍。
感到他的视线,我侧首瞄向方迤行,他原本钉在我身上的目光与我一触即分。
方迤行尴尬别过头去的瞬间,他的身体又开始惯性僵硬了,不过这次脸却没有白,反倒一下烧得通红。
不同于运动后的粉粉红晕,连耳朵根都红得像滴血。
我看他紧张兮兮地眨眼,仰头假装看天,一双浓密羽睫跟小扇子似的在白玉面庞上呼扇呼扇,好像这么做就能降低他脸上的热度一般。
就在我满心欢喜盯着方迤行的时候,自草地上传来轻微的沙沙动静,回头一看,地上的金果瓣儿不知何时早已被打劫一空,而罪魁祸首正一副悄悄摸摸想偷溜的模样。
见我发现了,长尾摇摆的速度立即快了起来,分草拨芥间眼见就要消失。
岂有此理。吃了我的东西,不放点血就想走?
我想着刚才的臭气熏天和被迫喷出蛇口的窘态,不禁火气上头,大喝一声“你给我站住!”抓了落在地上的剑,脚尖一点便凌空腾起。
翻转间跃到前方,滞空间隙手执利刃,手中剑直指金玄蟒的三角蛇头,以倒立之姿全力俯贯而下!
电光火石瞬间气流暴涨,三尺青峰则不偏不倚,狠狠钉入蛇头前余寸的地里,差点切掉它吐了一半的蛇信子。
金玄蟒眼珠子瞪得老圆。
我笑得深沉,好声劝道,“伙计,留点血再走吧。”
再之后,金玄蟒便老老实实盘成了一个圈,哆哆嗦嗦地将尾巴伸向方迤行,示意可以由他来收血,间或还从大眼眶里挤出了几滴水,样子颇有些可怜。
都说了这蛇精精明着呢!
约莫它多半是怕我公报私仇,所以才择了方迤行,若真交给我放血,我指不定要多割上它几刀。
灌了满满一皮囊蛇血,金玄蟒无精打采地遁了,临走前还一步三回头,好像多么不舍得我一般。
我想它大概是很久没见过我,所以一见之下难免表现得过于激动,其实并无多大恶意。
想想也是,偌大一个绮障林,连个能打成平手的都没有,人生……蛇生,该是多么寂寞如雪啊。
我看它可怜兮兮地看着我,便随口答应了改明儿还来看它,并承诺只要下次我来时它不再用嘴巴与我打招呼,我可以考虑多带些金果子。
金玄蟒听后乐得竖直了蛇尾,摇得欢脱,活像老家隔壁看门的大黄。
不管怎么说,今日取蛇血的任务总算是有惊无险。
我赤着脚踩在草皮上,直到这时,才隐隐觉得右脚心有些刺痛。
刚翻起脚板欲看看伤势如何,却不想身子突然失了平衡,而后只听一声“师父小心”,便有人抢步过来抱了我。
我愣了,倒在他臂弯痴痴抬头看。
这句话方迤行他说得何其谙熟,与过去多年常说的口气并无区别,刹那间,恍惚让我以为方迤行其实已经恢复了记忆,而这种幻觉,又在我看到他同样诧异万分的表情后烟消云散,没了踪迹。
方才不过是他身体的本能反应而已。
他或许忘了我,却也……还记得我。
脚底的伤其实并没有到完全走不了路的程度,但当下,我觉得我十分有必要继续“跛”下去,于是放心大胆地将身体重量全部压在他臂弯里。
方迤行完全不敢动了,身子硬得像石头,抓着我胳膊的手平添了几分力道。
我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却见方迤行在傻傻地换了几口气后突然站远了点,三下两下解下他的外袍扔给我兜头罩上。
熟悉香味包围下我只感到身子倒转,双腿悬空,竟是被方迤行打横抱了起来。
此地实不宜久留,他这么做,并非一定是出自于对我的关心。
我躲在他的衣衫下摸了摸鼻子。
##
绮障林出口东角有一处坠泉,此时,我被放在泉边石上有一段时间了,却迟迟不见方迤行再有动作。
他就蹲在不远处,侧头看向池中水,不知正在经历什么不得了的天人交战,却又在我一声无意识的抽气后,触电般回头来看我。
方迤行眼里最初的冷情不知何时已被融化,我只知道,他确实在短暂的适应后,已经说服自己去接受我就是他师父这件事。
对着受伤的师父,做徒弟的怎么还敢迟疑。
他顿了片刻,然后开始挽袖子,事毕后伸手过来轻轻握住我的脚踝,放进了泉中。
入水时,我冷得打了个激灵,激灵之后,痛感就来了。
脚上伤口果然不浅,定是被金玄蟒嘴边的钳齿划伤的。
照理说,在它手下吃了这等亏,我下次怎么也该多放它一袋血,而此刻,我却没有半点责怪金玄蟒的意思。
这伤,值了。
我垂着脑袋看迤行,袖卷高高挽起时,露出的小臂已经没了年少时的纤细柔软,取而代之的是骨骼尤其明显,肌肉结实,用力之时亦会有青筋会微微凸起的,一双属于男子的手臂。
看上去,有点迷人。
方迤行专心致志地帮我清理脚底的伤口,看整只脚泡在冷泉里我似乎觉得痛,便一捧一捧地用手舀了水,轻轻往伤口上淋。
泉水流过灼热的伤口,疼痛中隐约还有一种搔不到的痒,就像我现在心里的感受。
我想,这么沉默下去不是办法,便尝试轻松道,“迤行啊,你不是怕蛇的吗?怎么方才,一点也看不出来?”
就像我说了个多么不得了的秘密一般,方迤行舀水的手居然就那么停在半空,好半天才道,“迤行幼时遭蛇咬过,所以并不怎么喜蛇,不过说到底也只是小时候害怕而已,现在已不会了。”
而后才开始重复清洗动作,“说起来,师父因何故会出现在……”
“为师并没有刻意跟踪你!”
我生怕方迤行将我当做偷窥变态,赶紧将先前在丹房遇到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他听了,顺带着还尝试同他讲了讲金果子和他手里那种普通药果的区别。
果然,方迤行一头雾水。
我实在忍不住笑了出来,“算了算了,以前千万遍教你也总学不会,就算现在要学也来不及了,不会便不会罢……嘶——轻、轻点……”
虽然我功力散了大半,但好在过去曾受过金玄蟒关照,如今对它的毒已完全免疫,所以这个伤口,真的只是普通外伤。
我本想这般如实与方迤行解释,却在看到他执着的表情后选择嘘了声。
方迤行握着我的脚,手指按压在伤口附近用力,一放一收地往外挤血,我疼得脑门蹦蹦跳,却不想说半个拒绝的字。
我这徒弟实在痴傻,若真如他心中所忧害怕我中毒才挤血除毒,流出的血,都该是乌黑乌黑的,难道他就没瞅见我脚底板上是鲜红一片吗……
只是,以前的方迤行一直觉得自己笨手笨脚帮不上忙,便也就从未亲手与我治疗过,而此时,此刻,他正主动握着我的脚,亲手为我洗伤除毒,我又……哪舍得拒绝。
任他鼓捣了半天,看他专注的模样,我居然觉得脚上也没那么疼了。
许是我眼神过于火热,方迤行受到感应般抬头看我。
眼神交汇瞬间他怔了一下,紧接着便明显地竖起了防卫,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温情,转眼就要倒退回二人先前的僵持局面。
我连忙开口,尝试转移他的注意力,“怎、怎么样?伤口深不深?疼得很……”然后摆出一副龇牙咧嘴的痛苦模样。
听我说疼,单纯的大徒弟旋即又忘了防卫的事,懈了肩膀上的力,将注意力重新放回到我脚心,急得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
于是乎,我便开始心猿意马打量贴在他额角的湿发。
神游了半晌才听到他好像在说什么“……带药……”
“啊?”
看我发愣,方迤行耐着性子重复了一遍问话,“师父可带药了?”
我几乎是下意识紧紧捂住胸口,不停摇头,矢口否认道,“没带没带,绝对没带,我衣襟里绝对没有藏什么装了金疮药的白色小瓷瓶。”
听我道来后,方迤行先是一愣,随后一边的唇角突然勾起来,毫无征兆地冲我露了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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