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记了起来。
方迤行年少时经历过义庄小伙伴的死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会失眠,尤其是大雨的晚上,情绪会十分失控。粗心的我是很久以后才发现,每到雨夜他就会将自己抱成一团,躲在被子里咬着唇呜呜地哭,见我发现还死倔着不肯抬头,好像那样做我就无法发现一般。
不是将他伤怕了的事,不会叫他这般惶恐不安。
我反手抱了回去,摸了摸方迤行紧绷的背脊:“等为师闭关几个月出来,一定还跟以前活蹦乱跳。倒是迤行,之后掌门师伯助你合魂,一定会伤元气的,你要注意身子才是啊。”
方迤行本一直沉默着,在我话音落后开口唤了声“师父”。
我耐心地回答,伸手去挠他腰间,为的就是不愿意将气氛弄得这么悲情,没想方迤行并不领情,反倒抓了我作乱的手紧紧握在掌间。
他退开半步,极认真地看过来,用从未有过的温柔嗓音道:“师父,不管迤行记忆能否恢复,待掌门师伯助迤行合魂后,我们就成亲好不好?”
作者有话要说:好不容易等待求亲的这一天了,为什么我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我觉得师父也是一样啊,到底怎么了……
谢谢CW15880643476妹纸的地雷,我看到了,十分感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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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1、难言之隐(三) 。。。
章④①
我想我是了解方迤行的。
正因为太了解所以才会知道,不管什么情况之下,他都不会随便乱说话,方迤行敢于宣称出口的,绝对句句真心,字字肺腑。
——我们成亲吧。
我等这句话等了太久,久得连我自己都忘记,最初假象过从他口里听到这句话时,自己该是何种反应。
我没有笑,亦未哭,只装作轻松捧上了男人的脸,使坏地揉了揉:“做什么现在说这个?不是说好了等迤行合魂后再给为师答案么?”
他深吸了一口气,双颊的皮肤在我掌下轻微颤动:“迤行等不了了。”
方迤行眼里有着浓浓的眷恋和惊恐,两者像是密不可分般,委实让我哭笑不得:“迤行莫不是担心没得你的承诺,为师就熬不过去?别傻了,怎么可能。”
我长叹了口气,双手揽上方迤行精瘦的腰,将脸埋在他温暖的颈窝蹭了蹭。
他就势半揽着我,手就那么自然地理起我未束的长发,指尖轻点在头皮上带起的舒逸,一寸寸下滑时不轻不重的细微触感,无不一处不给人满心柔软的感觉,我们谁也都没有说话,闭着眼感受窗外的天光一点点照亮冰寒。
以往那些年中,我和方迤行纵是再亲密,也从不曾像这样心有灵犀过,好像只要静静依偎,就能进驻对方心中,明明没有开口,却胜过了任何甜言蜜语。我不知是否是自己太过自信,方迤行面上那样的依恋和宠爱,该是一个男人对着心爱的女人才会有的。
仿若经过漫长跋涉,真正到了终点这日,一直疲于赶路的旅人是那么不知所措。
直到院子里响起弟子打扫庭院的沙沙除雪声,方迤行紧挨着我额头的唇轻轻动了动:“好不好,师父?”
怎么会不好,我只觉得一切来得太快。
“可先说好了,为师可不是那种短命的人,这诺言许下了,可就是一辈子的事,没得后悔的。”
方迤行回答得很干脆:“师父说的是,正是一辈子的事。”
“真的想好了?不用等……”
“不。” 这次方迤行直接答了一个字,然后直俯身过来亲我的嘴,轻轻地触了又触,几次三番,好不怜惜,半晌后他闭着眼与我低声喃喃,“迤行不是怕师父熬不过去,我是怕自己……万一合魂记忆没能恢复,我又将师父忘记了的话,那又该怎么办?只要一想起那样的情景……”
长睫微颤,眼下淡淡乌青,将方迤行内心的恐惧全数暴露在了我的面前。
他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毫不隐瞒最心底的感觉。
“还能怎么办,让迤行再爱上为师一次乃为上上之法。”
男人的嘴角动了动,像是怪我大喇喇的言语将此等绝好气氛破坏得干净,半敛着桃花眼睨我。
“怎么?不信任为师的魅力?”我一撇嘴,干脆伸手去挠方迤行痒痒,这次不管他怎么躲闪都不罢休,直到将他半推半就压在床上,二人都痒得抬不起手脚,叠在一起忙着喘气。
方迤行目光呆滞地盯着头顶床帐,像是在思考,片刻后抬了一只胳膊横搭在眼上,沉默着不语。
我偷偷瞄他,伸手推了推,他依旧没说话。
想再次推的时候,他却一把反手捉住了我,紧握在掌间。
“师父可有,可有试过突然失去一个人的感觉?……她紧闭的眼睛,像是再也不会睁开,微弱的鼻息,好像随时都会停止,那一瞬间,只是一瞬间,迤行就什么都听不见了,什么也说不出了……当真比死,还让人害怕……”方迤行轻轻说着,嘴皮子有些哆嗦,出口的声音便带着颤抖,“我从来……从来都没想过你会不再在我身边,我从来都以为这一切都理所当然……我总以为不管我怎样,师父还是会那么喜欢我,还是会一直追着我,从没想过回头时,师父已经不见了……我这一辈子就没那么怕过,我还有好多好多话没有跟师父说,我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么笨,笨得没有发现,自己心里其实早已全是师父……我是真的……好怕……”
说到最后,方迤行已经哽咽得没了声音,我去拉他的手,他开始有些抗拒,末了还是依了我的意思。
我看到一个大男孩所有乔装成熟的保护壳下真实又柔软的内心,低垂的眼睫像是被湿润了,却始终不见有泪水滴落,他像是赌着一口气,双眼涨得通红,幼兽般呜咽的声音被堵在了喉咙里。
不知何时,我的视野早已一片模糊,眨眨眼,就有东西接二连三砸落到他的面上。
方迤行像是回过神来,怔了怔,慌慌张张伸手为我拭泪,我笑得抽抽搭搭,笑得一脸湿润,连半个字也说不出来,除了笑,还是笑。
方迤行干脆一把拉下我,把我按在他胸前胡乱抹了抹,塞着鼻子说:“师父还没答应我呢。”
我从他被弄得脏兮兮的衣襟前起来:“我还会有什么异议……你傻的啊,为师可是觊觎迤行的美色很久了。”说罢两只爪子开始不安分在男人精瘦的腰线上动作起来。
方迤行任我吃豆腐也不抵抗,箍着我腰的手臂紧了紧,像是催促:“那师父答应啊。”
“答应,为师这就答应,待一切结束后,为师就嫁给迤行。”
我深呼了几口气,好不容易压下喉头酸楚,才将这一句并不长的话道完,哪想话音落后,半晌都没有听到方迤行回答。
我疑惑抬头去看,这这么一句话的时间,他那双好不容易平复的桃花眼里再度一片绯红,潋滟柔情。
彼此对望,仿佛是为了将对方的模样永远镌刻在心底,无论来日沧海桑田,白云苍狗,只要闭起眼,还能奢侈地回想起心爱人面上每个细微末节的变化。
我的心脏终于像是被人紧攥在手中,挤捏至爆裂般的疼。
若说这便是欢喜,怎得如此要人难过。
##
这日之后,不知是心情太好的缘故,亦或者师兄送来的丹药当真金贵,不过两天已经我已经可以顺利下地了。
小徒弟自醒后也是半步不离地守着我,尽管这样一来,我再没有跟方迤行卿卿我我的机会,但是心里也是极暖的。
这辈子就收过两个徒弟,两个都将我当宝贝护着,施芙何德何能。
几日下来,方迤行围在我身边端茶递水,小徒弟反常地没有与他呛起来。
乘方迤行离开之时我偷偷问过施子锌一次,他为何提不起往常和方迤行斗嘴的精神了。
小徒弟死锁着眉头,一副少年老陈的模样,没好气道:“姓方的现在骂不还口,打不还手,还有什么鬼意思!没劲得很!”
自我们回阆风后,师兄就在为方迤行合魂一事积极做准备,有小徒弟先前从雪峰采回的地脉紫芝,亦有从唐门借回的养魂灯保驾护航,万事俱备,只欠挑个好日子做法便是。
合魂这事,就如同我往先妄自使用的禁术一般,从前并没有人使过,但即便如此,我还是不曾过分担心的。
既然当初凭我一己之力能够禁术逆天,如今合魂之术,师兄定不在话下。
正式摆阵前,师兄特地将我和方迤行招了去。
会客室中,连个伺候的小道童都没有,师兄坐在上座,我被安排在下首,屁股像是扎了针般难过,怎么都坐不住,方迤行不及我了解师兄,故而此刻立在房中时面上还能毫无表情。
师兄当真段位高超,只一开口,就将方迤行的平淡彻底撕破。
师兄缓缓抿了口热茶,轻描淡写道:“师妹自幼由我一手教导,以至于阿芙她不顾身份尊卑犯下弥天大错,责任都在瞿青。瞿青身为掌门御下无方,只能尽一切努力助迤行恢复当初。除此以外,干脆便由瞿青做主,让阿芙收回她那些糊涂话。迤行以为如何?”
我?什么话?
师兄这是从何说起?怎么与我们当初对好的台词不一样?
我瞪着眼睛差些从椅上跳起,却又被师兄眼角余光逼了回去。
方迤行抬头看了师兄一眼,而后又微微垂下头,并不与我对视,放在身侧的手悄悄握成拳:“迤行不才,只是不知掌门所言何事?”
“自然是阿芙亲口说要为你负责,下嫁与你的话。”师兄转头过来对上我,说着我完全理解不了的东西,“阿芙,且知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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