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魂的前一夜,方迤行来找我,问明日合魂,是不是由我负责实施麻沸。
这么大的事情,不由我在旁帮衬,师父肯定不会放心。
对于我的爱答不理,方迤行根本不在意,只浅笑对我说:“师兄我有一事拜托子锌师弟,还请千万要答应我。”
方迤行要求将麻沸药量减半。
到了这个地步,我不可能不明白方迤行想干什么。
他一定察觉到了事情的古怪,但也知道无论是师父还是我,都不可能将实情告诉他,是以只好用这个方法去寻找事情的真相。
我虽然答应过师父保守秘密,却也不愿意师父一人全全承担。
合魂过程中如果麻沸减半,会让方迤行勉强维持神智,至于最后他会听到些什么,知道些什么,推算出什么……便不算是我亲口泄密了。
第一次,我无条件答应了他的要求。
合魂之后,师父在初元观里休养,整整一个月都没有苏醒迹象,我总是提心吊胆,掌门师伯却安慰我说,方迤行的一魂二魄已经从师父身体里取走,不再会危及她的性命,苏醒只是早晚的事情。
比起师父暗无天日的昏睡,方迤行不到七日就醒了过来,从他一贯平静的面上,看不出太多变化,好似合魂当日他什么也不曾听到一般,每日除了吃饭吃药就是睡觉,过得也还算自在,只是话比从前更少了。
作者有话要说:想看双更的话告诉我啊!
68
68、后续(二) 。。。
后续(二)
合魂术后,方迤行的一切表现都很正常,就是因为太过正常,才让人不禁心生怀疑。
他所有的平心静气,所有的云淡风轻,都像是花尽心思,拼尽全力,特意伪装出来的假象。
我觉得方迤行已经恢复记忆了。
相较表面的正常,方迤行的身体,却又恢复得极慢。
绷带缠在胸口近十来天,日日敷以丹房最上好的灵药,却连一丁点好转都没有。这么多日过去,合魂时留在他胸前的伤口依旧皮肉翻卷,血肉模糊,而方迤行就像是不怕疼一样,在我动手刮除腐肉时连呼吸也没乱过。
这样的行尸走肉给了我一种错觉——仿若这伤口其实不是在方迤行身上,而是在他心里,是他此生所有痛苦和后悔的来源,在真正得到救赎以前,根本不可能愈合。
我觉得这事有诡异,夜里在床上辗转反侧想不明白,干脆一骨碌爬了起来,随便套了件衣服就偷跑去院子那侧,方迤行屋前一探究竟。
入了夜后,阆风宫里死寂一片,我在窗外屏息窥探着,果然看见白日里昏睡不醒的方迤行,此刻十分清醒地坐在桌前。
他和白天奄奄一息的人完全两个模样,不知出神地想些什么。
一阵夜风自背后吹过,我下意识打了个冷颤,恰好就是这个时候,一动不动的方迤行突然迅猛伸手,一把抓抠在他受伤的胸前。以那样的力度和速度,就算不是伤患之处,也是要疼上一阵的,而方迤行连哼都没哼一声,只是背影僵了僵,扣在胸前的五指就开始慢慢缩紧……
不过片刻,一小片猩红就从洁白的纱布下氤了出来。
难怪一直不能愈合。
我觉得方迤行已经疯魔了。
他这样自残,就好像是在替谁惩罚他自己一样。
我刚想冲进去抓着方迤行一顿臭骂,却突然被一声压抑着的,像是野兽般的哀嚎惊在了原地。
方迤行抓得一手血红,握成拳的手一拳砸在了桌子上。
他隐忍的声音本来不大,却在静谧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低低的闷后堵在喉咙里,听上去竟让人起了几分恻隐,就像是在哭一般……
我愣在了原地,刚才想骂他的话,半分也想不起来。
方迤行不会受打击太大,精神失常了吧?
翌日例行换药之后,乘方迤行还没睡下,我有些踌躇地开口:“你老实说,你是不是都记起来了?”
方迤行倚在床头,面色很白,气息很弱,半晌也不回答我,待我险些等得不耐烦了,他像是才想起我的问话,轻声道:“并没有,什么也没想起来。”
见他不愿意说实话,我其实并不气:“没有就没有吧。但是你要知道,师父为了你,如今依旧昏迷不醒,她来日若苏醒,看到你这般,不知道又要伤多少心。你这样对待自己的身体,真的就对得起师父?”
方迤行许久不曾和我四目相对过,这次他看过来的眼中隐隐有些波动,还是很快被他压制下去,到最后,什么也没说。
那日之后,方迤行像是想明白了什么,自残的习惯似乎慢慢戒掉了。我稍稍放了心。
不出所料,师父果然什么都将方迤行放在第一位。
几日之后她好不容易醒来,第一件事就是询问方迤行的伤势。
因为耽误了治疗,方迤行迟迟不能康复,虽然近些日子已经有好转,但伤口还没长好。
我不敢往细了说,一时便不知道怎么回答师父,没想到即使是这样,还是将师父吓到了,她失控地抓着我的手,问我方迤行究竟有没有事,将我抓得很疼。
我连忙拣些好听的说给师父听,轻言细语安慰了她一番,诊疗结束后就跑去方迤行房里,将这事和师父的惊慌担忧原原本本说给他听。
方迤行静静听着,还是像个木头人一样没有反应,只有低垂着的眼睑会偶尔极慢的眨几次。
情爱怎么是如此奇怪的东西?能叫存了死念的人重新活过来,亦能叫活得好好的人在顷刻舍弃生念。
师父顺利出关后,掌门师伯正式闭关了。方迤行背着师父积极配合治疗,身体好得八九不离十。
一切似乎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而我却知道,师父和方迤行,他们二人心中各有担忧。
师父担心方迤行是不是已经在合魂之后想起了一切,更害怕他会因此后悔和自责,而师父不知道的是,方迤行已经想起来了,并且在之前一个月里差些将自己折磨至死。
那日晚上,在师父留在我这边吃饭的空挡,我特意将方迤行拉到屋外,对他说了师父白天小憩时做了恶梦的事。
“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将师父的心定下来。师父很害怕你想起过去的事,成日精神恍惚,心思不宁,这样对身子伤害太大了。”
任我说了一大串,方迤行默默听着也不答话。
我怔了怔,有些不悦地沉声问:“说到底,你究竟想起来没有?”
这次方迤行的回答倒是快得出乎人意料:“子锌师弟,师兄不曾想起任何事,若师父这么问你,你便也这么答吧。至于师父那边,我有考量,在此先谢过了。”
晚饭之后,方迤行送师父回院子,我坐在窗边想了很久很久。
想师父患得患失的哀伤,想方迤行掩藏实情的隐忍,想来想去心里不禁有几分乱,更有几分难过。难怪掌门师伯曾说,这世上最无用的便是感情。
这一坐,一思量,便到了三更天,送师父回房一去不返的方迤行突然现身了。
我揉了揉眼,隐约看到方迤行头发散了下来,随便束了束,衣服也穿得甚不规矩,连中衣都没在里面,面上似乎还有有些奇怪的红晕……
我心口一滞,突然明白了!
好你个方迤行,我叫你去安抚师父,你便做了那样的流氓事!
我越想越生气,越生气越想去教训他,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该怎么说,刚这么想着,方迤行回屋子不过片刻,又神色不安地出了房门。
他在院中的凤凰木下站了好一会儿,树侧吊着的一只灯将他的面色照得十分柔和,我尽全力盯着,妄图看清做完“坏事”的方迤行都在想些什么,却见他望天长叹了一口气,像是双眼酸涩般举手揉了揉眉心,继而挡着眼前,转身没入夜色离开了。
这夜之后,师父再也没有强装笑颜过,像是彻底放下了心,再也不怀疑方迤行是否是乔装失忆。
我真不明白,方迤行那流氓法子为何会这么奏效。
再之后,师父耐心将她自创的剑术全套教给了很少锻炼的我,又将从不离身的宝刃传授给了我。
师父说她如今功力尽失,拿了神兵利器也没用,不如留给弟子,物尽其用。我一边惊喜地应着,一边想,师父做了这么多善后的事,恐怕是因为她随方迤行下山的日子不远了。
没用多久,师父和方迤行便结伴离开了,我很不舍,却想着师父日后有方迤行陪在身边,能一直那么开心地笑着,便什么都值得了。
山上的日子,说快也快,说慢也慢。七八年过去,师父隔三差五也会寄书信回来说些近况,我知道她和方迤行乐于行踪江湖,居无定所,有属于他们的快乐,偶尔若离得昆仑近了,还会亲自回来小住几天。
我觉得我知道师父这般做的原因。
我曾经偷偷研究过古籍,知道凡逆天而行,必遭天谴,多数人损福折寿,归期不定,无法长命,而师父隔几年就回来住一段时间,无非是认为自己命数或许到了,既然逃不过一死,不如落叶归根。
我不小心听道过师父和掌门师伯的对话。
师父在掌门师伯面前一向很心虚:“师兄,你说……我怎么还没死啊。”
掌门师伯则例行惯例古井无波:“怎么?阿芙嫌活得腻了?”
然后师父就干笑说,那倒不是,就是想不明白。
想不明白明明是个只能活三五年的人,为什么到如今还安然无恙。
二人匆匆说过几句便换了话题,只是连我亦能感到掌门师伯的疑虑,他像是也无法参透其中缘由。
乘师父耗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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