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近午夜的时候,一伙年轻人从走廊另一头的包厢里出来。我看到最后那个年轻人怀里搂着小雅,那个年轻人一边跟小雅说话一边很不老实地贴着小雅的身体,我看着心里很不舒服。
走到门口的时候,那年轻人还跟小雅扯着,小雅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我,然后把目光转移了,我从她眼神里看到了不安。那年轻人可能喝了很多酒,胡言乱语地拉小雅的手要小雅跟他出去玩,嘴里还讲一些肉麻的话,其余那几个人去吧台买单。
我看到小雅很不情愿的样子,但是她只是委婉地说一两句客套话。那家伙有些得寸进尺,拉着小雅的手不放。
“请你对人家放尊重点!”我绷着脸上前扯开那位年轻人的手,我闻到他身上一股很浓的酒味。我这样做应该一半是出于嫉妒,另一半是出于疼惜。
小雅可能担心我会惹出什么事用手轻推了我一下,把我挡在身后,示意我过去不要多管她的事情,我看到她眼神里闪过关心我的紧张。可我不那么想,我只是不想看到她被任何人欺负。
那年轻人看了我一眼,很挑衅地说:“怎么着?我不放尊重又能把我怎么样?在这儿老子想玩弄哪个小姐就玩弄哪个,小……妹妹,今晚跟……哥出去睡……哥……哥几个保证让你爽的不行!”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摸小雅的脸,然后把手滑向小雅衣服的内侧,转过头很痞地看着我。
我愤怒到了极点,“操你妈的!”我直接上前踹了那个年轻人,他被我一脚踹倒退了几步,摔在地上。
和他一起的那几个年轻人见状跑了过来,其中一个人拿一瓶啤酒重重地砸在我的头上,瓶子碎了一地,瞬间,滚烫的血液从头发里流了出来,像被稀释过的洗发水一样顺着我的脸颊、眉毛流了下来。我的眼前晃动着黑色的人影,我闻到了啤酒和血液混合在一起的味道。
我倒在地上,眼前还是一片黑暗。那几个人一起群殴我,我胸口、脊背、手臂……疼痛蔓延在我的每一根神经上,每根神经都像被刀割着,痛的我无法忍受,我没有一点反抗的力气,接下来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不知道为什么感觉不到疼,也许那一刻我已经是接近死亡了。我清楚死亡是一种什么样的东西,我害怕死亡,很害怕。
模糊中我看到一个穿着白色羽绒服的女孩撕扯着人群,撕心裂肺般的吼叫着,“不要再打他了,求你们不要再打了……”我感觉有个人跪下来趴在我胸口上,紧紧地护着我的身体。那个人是小雅,她哭喊着哀求他们,“求求你们了,别打他了好不好?求求你们了……”
我知道我的鲜血已经弄脏了她的双手还有她那件穿起来看上去很天使的纯白羽绒服。
那伙人没有就此放过我,还在不停地踹着我,一边踹一边不停地谩骂,我听到他们嘈杂的声音,可我听不到具体骂了什么。我不清楚他们有没有踹到紧紧抱着我身体的小雅。忘记他们把我打成什么样了,但我知道我还有记忆,我还没有死。
有人拨打了救护车,因为后来我被送去了医院。在救护车到的那一段时间,我只是听到那个女孩不停地叫着我的名字,那么痛苦地那么可怜地叫着,那声音像是失伴的母狼发出来的,沉闷而悲伤。她把我的身体扶到她怀里,拥着我的头部,她的身体不停地颤抖。我空空的脑海里有一种感觉,就是抱着我的这个女人好像我妈。
我看到天空好阴暗,接近空白那种色彩,有几只白鸽从头顶飞过,消失在很远的地方;我还看到一片古老的树林,那片树林里的古树全部枯死了,有的树还流出了浓黑的血;我又听到一个小女孩在我身后不停奔跑着呼喊我“哥哥”,我们追逐着……感觉自己好累,有点困,很想睡觉。
“程亮亮……程亮亮……你别把眼睛闭上好不好?我求你别把眼睛闭上好不好……救护车马上到了,马上……马上就到了……”小雅轻轻摇晃着我的脸,无助地呼喊着,就像一个母亲得知自己怀胎十月的孩子即将要在自己怀里死去一般。
我只能微微睁开眼,看到那个女孩满脸泪水的样子,她的泪水吧嗒吧嗒滴落到我的脸上,她的样子好可怜。我的手被她抓的好紧。
“小……小雅,他……他们……都干……嘛呢?”我使劲挣扎着,看到身边围了很多人低头看着我,可是我一个都看不清楚。
“恩,恩,你别管,救护车马上来了,”小雅的泪水再一次滴落到我的脸上,大声哭喊着,“你别把眼睛闭上好不好?程亮亮,求求你……求求你别把眼睛闭上好不好?……你看着我你跟我说话好不好?好不好嘛?求求你……”
“那……那你……喜欢……我……么?”我努力地想把这句话说的完整些。
那个女孩哭得不成样子,把头贴到我鼻子上,“恩,恩……喜欢,喜欢,你别把眼睛闭上好不好,你看着我,求求你看着我好不好?”
我听到她说她喜欢我。
后来我就被人抬上了担架,我闻到一股很浓的消毒水的味道,跟小时候生病去医院打针时闻到的一样。
我最终没有死掉。
(3)
我在医院昏迷了两天,醒来的时候第一眼就看到小雅在我身边,她憔悴的面容让我好心疼她,我努力让自己笑着面对她。
因为我的头部受伤比较严重医生建议留院观察。其实我并不想住院,因为住院要花很多钱,主要我还是担心自己没有那么多的钱。小雅告诉我医药费是曼哈顿老板付的,我不知道真的假的,小雅给我的理由是:曼哈顿的老板不想报警,如果报警会给他带来很大的麻烦,所以这件事私了。我相信小雅所说的话。后来我知道其实根本不是这么回事,那笔医药费是小雅付的,整整5000块。
05年我是在医院过的年,也可以说是我和小雅在一起过的年。
我在重症病房住了两天,因为不会对生命有危险,我就被转到了一个普通病房。我的病床紧挨着窗户。医院里到处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我不怎么喜欢那种味道,甚至是有些讨厌,但几天下来我也就开始习惯了那种味道。
窗外不知在什么时候又下起了大雪,外面没有风,雪花纷纷扬扬的,窗台上早已累积了很厚的一层雪。天气很冷,玻璃上都是雾气,我望到窗外,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什么。
“你真是傻,他们那么多人。”她的语气里带有一些哀怨和疼惜。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被别人欺负。”我躺在病床上透过模模糊糊的玻璃看窗外纷乱的雪。
小雅不说话,帮我倒了一杯热水放在床前,然后又开口说:“我那时候吓死了,就是被你!”
我笑了笑说:“恩,我知道,对不起。”
“知道就好,下次不准那样了,对啦,你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不用了,外面下那么大的雪。”
“楼下就有,说吧,你想吃什么嘛?”
想想自己肚子早已“咕咕”叫了,我说:“哦,那随便,不要买太贵的就好了。”
小雅关上门出去了,看着她的背影,好舍不得让她跑来跑去地照顾我。不过那些天都是她一直照顾我,她应该是在乎我心疼我的。
和我同病房的还有一个病人,那个病人看上去有些特殊,他是由一个看上去不满十岁的小女孩照顾着,他们是父女。我想,可能是遇到急事家里人都在很远的地方一时间都没办法赶过来。
那小女孩很勤快,来来回回地帮着她爸爸倒开水,拿毛巾什么的。看着小女孩忙忙碌碌的样子心里真替躺在病床上爸爸感到高兴,有一个这么孝顺懂事的好女儿。
小雅从楼下打包给我买了饭。
“来,吃饭吧。”小雅打开塑料袋,“刚刚好搞笑哦。”小雅微微笑着,她笑起来总是那么的好看。
“怎么了?遇到什么好事?”
“我刚刚买饭嘛,给了那个婆婆50块钱,她找了我70,然后我说她给我找错钱了,那婆婆还一个劲说没有。”
我觉得也蛮好笑的,那婆婆真是个善良的人。
“小雅,那个……我欠你的钱以后一定都会还你。”我不由得想给她这样一个承诺,或许只是为了让自己心理踏实一点。
小雅楞了一下,然后继续拿那些一次性的碗筷放到桌上,“呵,好啊,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别说我逼迫你还我的。”我听得出她是在跟我开玩笑。
小雅坐到我旁边跟我一起吃,我不方便下床所以就躺在床上吃,她给我夹了好多菜,最多的就是红烧肉。后来我才知道,其实她最爱吃红烧肉。一个爱吃红烧肉的丫头。
“你干嘛不吃肉?都夹给我了。”看着她左一次右一次地给我夹肉,我问她。
“女孩子要减肥的你不知道呀?”
“你也不胖还要减肥?”
“不胖也要减,万一哪天胖了呢。”小雅仰起头,把筷子放在嘴上,像个小孩。
“对了,第一次跟你吃饭的时候我指望你能把我那点钱还给我呢。”
小雅夹了一块青菜放到嘴里,“切,是你没跟我开口要好吧,我还等着你跟我要,你要跟我要的话我就还给你了,哪知道你一直不跟我要,怪我吗,怪你自己好吧。”
小雅是在天快要黑的时候离开的,她说她要回去上班,我没有多说什么,我只是叫她路上小心点,还有晚上早点回去休息,她笑着朝我点点头。
我觉得自己已经亏欠她很多了。
天黑了,窗外的雪和幽暗的灯光缠绵在一起。
医院里很安静,隐约能听到值班护士在走廊里走动的脚步声,可能是因为马上要过年了,医院的病人要比往常少了很多。
我突然想起那个叫秦岚的女人,不知道她现在过的怎样了,她说过还会来看我,可她没有,她骗了我。想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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