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尧把林龄放在床上,微笑着说:“你在家里休息几天,我会帮你请假的。”
林龄的脸通红通红的,像一个熟透的番茄,她唇间吐出来几个咿呀的音节,然后很自卑地闭了嘴。
楚尧却伸出手温柔地抚摸她头顶软软的发,说:“我知道你想说谢谢,呵呵,不用谢,以后有需要的话就找我吧。”
这时候觉得楚尧的形象好像特别高大,比以前更帅了。我想我是产生了错觉。
林龄脸上绽放的笑容像花朵一样,明媚灿烂,我从没有看见她这样笑过,羞涩的,小心的,愉悦的……像一只封闭了好久的蛹,突然之间破茧成蝶。
楚尧回头望着我,他漆黑的眼睛里洒满了阳光,亮晶晶地闪出来,他对着我笑,笑容也和林龄一样明媚灿烂。
那一刻我很难过,我不能分享他们的快乐,更不能像他门一样没心没肺地笑,只能强行咧着嘴角,像个傻子一样看着他。
我已经和黑暗融为一体了,自从严小桐走了之后,我的世界里,没有灿烂的阳光。一仰头,只看得到无边无际的黑暗,没有尽头。
林龄妈妈留我们吃饭,我是极力推辞的,可楚尧脸皮厚得堪比城墙,一定要论功行赏,我敲他的脑袋,差点儿没被他气死,那个篮球根本就是他砸过来的,要论功行赏,他也没份儿!
我们悄悄争执,最后的结果是我输了,这辈子最痛恨厚颜无耻的人,因为如果你不比他更厚颜无耻,那么你一定惨了!
偏偏我就不是厚颜无耻的人!
我愤愤看着他,他说:“一起去帮阿姨吧。”
“不去!”我赌气转身,走到电视机前,打开开关,四处找遥控器。
“好吧。”他明显是笑着说的。
噩梦缠身
这时,门铃响了,我看了一眼门,回头看着楚尧,他耸耸肩。林阿姨在厨房里喊:“替阿姨开一下门好吗?”
我拖着步子走过去,林龄家的门是暗红色的,上面贴着倒过来的福字,福倒,福到,是好兆头。
我手臂无力地拉开门,并且在心里想着是不是应该趁机跑出去,因为我实在不想留在林龄家吃饭,这个地方让我莫名其妙恐惧和厌恶。
大概是她们家太和谐太幸福了,同我的落魄孤独相比,简直就是天上人间。
“叔叔好。”楚尧的声音越过我的头顶,早早就响起来。
我心里鄙视着这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一边抬起头。
那时已近黄昏,那个人站在那里,被窗口照进来的夕阳余晖镀上一层金色,有点儿像从中世纪的油画中走出来的人。
我的心悠悠地往下沉。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毫不拖沓的,我脸上扯出诡异的笑容,看着门口的男人。
他无论变成多么落魄沧桑的样子,我都能一眼就认出来!
我听到心里悲哀的哭泣声,仿佛划过天际的落队的孤雁,悲戚绝望地鸣叫。
他突然直直愣住了,见了鬼一般,脸色煞白。
“你……。”他的手指缓缓抬起来,指着我。
“叔叔好,我是林龄的同学!”我用比楚尧更虚伪更甜美的声音和他打招呼,这让我心里爽到底,看着他一时又错愕震惊,茫然不知所措甚至眼睛里隐隐透出痛苦的表情,我真像寻到宝藏一样高兴。
对,这样的隐痛,会慢慢放大,变成日日夜夜的噩梦,噩梦缠身,永不超生!
与林龄的一切也浮现出来,我们相知相遇相惜,都是这么机缘巧合,仿若上辈子就注定好了的。
真的像注定好了一样,老天真爱开玩笑!
林龄从房间里走出来,脸上带着疲惫的神色。站在客厅的沙发旁,没有走过来。
堕落
我转过头看着她笑:“林龄,我要回家了。”
她震惊,瞪大眼睛看着我,说不出话来。
她是哑巴!哑巴怎么可能说话呢?
“你不是开玩笑吧,潘雅同学?”楚尧怎么也没想到我会弃他而去。
“当然不是开玩笑的。”
“大家都是同学,留下来吃个饭吧,让你阿姨弄几个好菜。”林龄的爸爸走进去,宠爱地摸摸林龄的头发。
我看到他眼里藏匿不住的宠溺,看到他眼中烈火燃烧的父爱。
这是我无比熟悉又无比陌生无比痛恨的神情!我曾经在梦里看到这样的情景,也渴望他这样抚摸我的头发,然后说:“好孩子。”
好孩子,这个词已经离我这样遥远……
如果魔鬼再堕落一次,会变成什么?我突然莫名生出这样的想法,觉得可笑极了。我拉开门,什么都不说就跑出去,任凭他们在后面大喊。
我不回头。
找不到再回头的理由,我只知道我,彻彻底底不可挽救了。
可是究其原因,到底应该怪谁?怪谁呢?我找谁去要一个答应?又找谁来跟我说一声‘对不起’。
谁都不能解救我,这样的我,早已堕落成魔,很多很多年前,那个天真美好的潘雅,已经死去了。
我哭不出来,突然之间眼泪却不知道躲到了哪里,眼睛干涩得疼痛,无论我如何勉强自己,就是哭不出来。
我再也不会为谁掉眼泪了是不是?该让我伤心绝望痛苦的人都不会再出现了吗?是不是真的,我的心也死去了?
楚尧追出来了。
我以百米冲刺的速度在大街上跑,街上人不多,冷冷清清,三三两两,惨惨淡淡。他跟在后面跑,也不追上来,也不喊我停下,就是那样跟着。
我时而快时而慢,他配合我的步伐,亦步亦趋,不紧不慢。
你生来就是为我而存在的
跑过一条街,转弯,再跑过一条街,再转弯,在一条死巷里我停才下来,大口大口喘着气,靠着墙,心脏几乎要喷着火怒吼出来了。
很痛,痛到麻木不仁了。
楚尧急促的呼吸传来,我看过去,见他也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不禁失笑,我说:“你真傻!你不会拉住我啊?”
“你想跑多久是你自己的事情,任何人都干涉不了。”他低着头,额前的发垂下去。
我看着那一张侧脸,他真的,好看到令人想犯罪,怪不得每天学校里那么多女生对他围追堵截。
我曾见过学校好几个漂亮女生为了和他好在操场上大打出手。重点高中,大家都严阵以待,楚尧完完全全让这所学校颠覆了。
谈吐气质,外貌特长,样样一流。
世上有这样的男人已经够让人泄气的了,偏偏还让我遇上了。
崩溃。
“其实我一直都希望有个人能拉住我。”我抬头看着天,黑色的夜幕上,有几颗星,孤寂地闪着。
“你希望是谁?”他说。
我哈哈大笑,有点儿豪气干云的味道,对他眨了一下眼睛,神秘地说:“不告诉你。”
他毫不气馁,鼓足力气说:“我不会放弃你!我爱上你了了,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弃你!”
……这算不算表白?
“哎,可惜我早已经名花有主了。”我叹了一口气,认真地对他说。
他瞪了我一眼:“第一次看到你我就知道,你绝对没有男朋友!”
“为什么?”我讶异,这也能看出来?
他酷酷地把手插在裤袋里,一副了不起的样子,然后说了一句惊天地泣鬼神的话:“你生来就是为了我而存在的。”
说完转身就走,酷得没法形容。
这——算什么?
我站在原地哭笑不得,他这样就走了?
父亲
我只好一个人慢慢走回家,一边走,一边把混乱的脑袋里的一切东西都理清楚。
那个人是林龄的爸爸,那么林龄和我的关系可真是非同一般了,这么多年过去了,我依然记得那张脸,虽然老了一些,沧桑了一些,可还是隐隐约约看得见年轻时的英俊,要不然,林龄和我能那么漂亮?
我自恋无谓地想着,刚才他是不是也认出我来?我猜想没有,大概只是一时惊讶吧,我和我妈潘玉珍除了很高的鼻梁一样外,几乎找不出什么共同点。
这样就更好了,我歪着脑袋想,天都黑完了,路上的灯也亮起来,华灯初上,这座城市显得特别辉煌!
晚自习可以不用去上,因为刚才楚尧给‘白眉’打了一个电话,把我们三个的假请了,所以我直接回家去。
到家后,我才发现手机里有好多未接来电,都是同一个号码,我皱皱眉,按了回拨。
“你这该死的温柔,让我心在痛泪在流,就在和你说分手以后,想忘记已不能够……。”我猜想潘玉珍没那么浪漫弄这样的手机彩铃,肯定是她的哪个年轻的爱做梦的傻瓜秘书设的。
电话接起来了,她冰冷的声音缓缓喂了一声。
我抖抖肩膀,想想如果刚才她打来的电话要是我接了,她是不是也是这样冰冷的声音呢?
“我看见我爸了。”我不打算啰嗦,直接就说。
她在那边沉默不语,半响,淡淡说:“嗯,他也看见你了?”
“看见了。”我老实地说,因为潘女士绝顶聪明,就算我这样的高手对她说了谎话,她也能立刻听出来,“她和那个女人结婚了,然后生了一个女儿,是个哑巴,还有心脏病。”我在这边邪笑,想象潘玉珍听到这些话的表情,她会不会哭?我那坚强的,铁人一样的妈妈,会不会哭呢?
他是我爸爸
“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等我手里的事情忙完了,会去找他,离婚协议上,他还没有签字。”
我冷笑,她永远这样平静,什么都无谓。可是她真的那么平静那么无谓吗?可是我知道,其实她有很多在乎的东西,比如我,她用过无数手段挽救我,企图让我重新变回小时候那个讨人喜欢的孩子,可惜一一失败。
我所有美丽的青春,都提前透支在哪些荒废的岁月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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