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过多久,夏子她们等到了玄夜,却也一眼看到了肃穆、冷硬的皇帝,在经历了一番绝非刻意释放的傲岸压迫感的洗礼后,夏子开始不由得质疑自己刚做的以后出去玩都要拉上玄夜的决定是否正确了。要是每次都这样,夏子自认自己可绝没有那么强韧的承受力。
小心翼翼的回头看着皇帝离开,夏子慢慢的吁出了长长的一口气,惴惴不安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颇有点后怕的意味。虽然明知道国三下午还有考试,但那一刻思维却彻底的停摆了,脑子里一片空白,就怕大家的行程中会多出意料之外的一个人,那样不用到神社,一路上所有人必定都会保持绝对的静默,谨言慎行了。
注意到夏子她们面对表哥时敬畏的必恭必敬,还有在表哥离开后,后知后觉恍然顿悟某些事实之后的庆幸,玄夜眼里满满而清晰的狡诘,在触到同伴目光的刹那当即流转成了浅漠的悠然,看不出一丝端夷。知道夏子她们对表哥的敬畏纯属本能,那种犹如大难不死的庆幸也无一丝恶意,玄夜不自禁的将眼睛弯成了月牙状,纯粹的唇角微扬,身边的气场丝丝跳动,舒朗、轻薄却怡然自得。
“玄夜,我们走吧。”亚美接替了夏子的位置,很自然的拉着玄夜向车站走去,几步之后,本意只是赶时间的亚美,却一点也不舍得放手了。可能在温度适宜的教室内还察觉不出,但在晃眼的阳光直射而升腾的酷热下,亚美感觉手下那略低的体温,在此刻毫无遮拦、几乎被烤的卷起边来的马路上,分明就是天然的冷气,沁入肌肤的凉爽、舒适,就连盛夏的暑气和躁热,好像也都在这种清凉中渐渐消弭了。
还真是皇帝的家人呢,亚美不由得在心底暗自惊叹,啧啧称奇:一个是让人感觉噤若寒蝉的慑人势压,一个却更直接的表现到了体温上,简直是夏天里无上的享受啊。紧紧的挽上了玄夜的手臂,亚美变本加厉的恨不得将整个身体直接贴到玄夜身上,以至于没有感觉到玄夜的笑容几不可察的流露出了近乎苦笑的无奈,掺杂着几分的不自在。也许是见多了亚美这种时不时表现出来的异乎寻常的热情,所以夏子她们也只是微愕,没有想的太多,探究的过深,以至于让玄夜逃过了彻底变成人形冷气机的悲惨命运。
努力抑制嘴角上扬的趋势,亚美暗自得意的收藏着这个小小秘密,更玄妙的是,在自己这样紧扒着的情况下,玄夜肌肤温度的上升也极为缓慢,根本用不上本来打算的如果捂热了就换一边的不良想法。就这样热情的保持着联体婴儿的诡异状态,无视路人飘忽而诧异的眼神,一直走到了地铁站,才意犹未尽的放开了玄夜。
柳莲二的外祖父是大学的古典文学教授,渊博的学识凝淀成了儒雅、内敛的气息,加之偏于古典的温厚,柳莲二除了父母之外的记忆,似乎就是从此开始的,两个人感情好得甚至让柳军师其他的家人嫉妒。身为军师启蒙老师的文学教授,开启了柳莲二感观之外对于世界的认识,同时将那种醇厚、典雅的意境融入了柳莲二的心灵深处,影响至今。而柳莲二也将自己拥有第六感的秘密仅有的告诉了外祖父,而后在老教授出于保护的睿智和顾忌下,这一真实的天赋讳莫如深的埋葬在了言语中。
那时候,性子还远称不上淡泊,有着小孩子惯有的顽皮、活泼的柳莲二,与他的外祖父常常是两个人,一老一少,在漫溢着书香的房间内,在教授平和、历经了岁月沉淀的声音中,学习着最初的知识,从那些文学的、或是历史的书籍中,感受着迎面而来的博大恢弘。可以毫不夸张的说,柳莲二的知识构架完全是由他的外祖父所建立的。而这一基础,使得柳军师在转而偏执数据之后,仍未改变其真实的爱好,喜欢并擅长的学科永远都是文学和历史,而非与数据息息相关的理科。
在宠物狗死后,柳莲二不再养任何有生命的东西,即使是植物;在预见到那个关于外祖父的宛如世界顷刻崩溃的画面后,柳莲二至此不敢睡觉,生怕再一次睡梦中的确证,就此真的变成实质的未来,毫无侥幸弄错的可能。那段时间,小小的柳莲二,独自一个人背负着这个沉重的秘密,白天始终赖在外祖父的身边,晚上就拼命撑着脑袋不让自己入睡。
柳莲二看到了未来可能真实的结局,但他却没有预见到过程:六岁孩子的身体根本经不起这样的折腾,没过几天,在预知的未来真实之前,柳莲二先行病倒了,高烧不止,陷入了昏迷。等到柳莲二从没有时间概念的昏迷中恢复了浅薄的意识时,命运之轮已经转过了四分之三。模糊的记忆中,最后的画面仅是外祖父宛如睡着了一般的安详,身上安静的气息却不复平时的沉稳、谦和,而是一种异样的死寂,令人感觉凄凉和冰冷。
记忆从这儿嘎然而止,再一次醒来时,属于外祖父的时间已经没有了未来,而柳莲二也从此失去了预知的能力,不明原因的。
半年多后,柳莲二在郊外的墓园里,淡淡的开口询问,就如同外祖父仍在世一般,“什么才是真的呢?”失去了预知能力(也许是柳莲二潜意识中自己放弃的),又不止一次的被老教授引申历史故事告诉自己“眼见未必为实”,那么,外祖父,我还能相信什么呢?
“数据!”静谧的墓园里,恍惚间听到了父亲在近旁的回答,那一刻,柳莲二仿佛听到了天上的外祖父用他那独有的声音解答着自己的疑问,深厚至心底。
崩溃的世界,只有彻底的重建,才能支持上层建筑的重量,从此,柳莲二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一个极端:眼见不能为实,那就闭上眼睛;第六感缺失,那就用数据来弥补。柳莲二从依赖纯感性的直觉,到相信纯理性的数据,孩子气的性格也渐渐转变成了清简儒雅的淡泊,仿佛是另一种生命形式的延续,连同“教授”的外号。
渐渐的,数据构成了柳莲二真实的世界,身边也从未曾发现过如小时候的自己一般拥有预知能力的人,柳莲二几乎有种错觉,那段尘封的历史,仿佛只存在于自己的记忆中,而非事实的存在;数据之外的非唯物主义物质,在这个以数据为原型的世界,自己曾经是唯一的特例吗?
然而,“数”所维系的基本原则,却也许可能还有另一个游离在理性的规则之外,拥有着预知的能力,甚至保持到了跨越过童年的国中时期。那是在柿木坂青少年网球大赛中玄夜的脸颊被划伤了之后,较长的一段时间内,真田弦一郎限制了玄夜的网球练习量,只是让她单独在室内网球场的发球机前练习回球。当时,由于这件意外而被迁怒的切原,在弦一郎的摧残下,实力提升超乎想象的迅速,记录的笔记本告罄,所以在局中的休息时,柳莲二回到了室内网球场。但这次计算不足的微小瑕疵,却让柳莲二发现了一个异乎寻常的现象:玄夜在回球时,眼睛居然是闭着的!
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柳莲二睁开了眼睛,静静的在场边观察了玄夜整一组的练习量,测定了她接发球的成功率:超过了70%,只稍低于正常状态下的数据。
仅有的两种可能,一是玄夜有着听声辩位的能力,如城南湘南的那对双胞胎选手;再或者,就是玄夜拥有着第六感,而且其敏锐程度甚至超过自己曾经的颠峰状态。柳莲二对着标记为“真田玄夜”的,却只有薄薄半本的笔记本,开始计算哪个的概率更大。
遵循着最基本的规则,前者的概率达到了99。9%,后者的可能性远低于小概率事件的标准,按照小概率原理——在单一试验中,小于5%的小概率事件不可能发生,在数据上,第二种推测等同于可以直接忽略不计。柳莲二的理智告诉自己这个是符合事实真相的最确切结果,而且在自己所收集到的资料中,也没有其他的特殊信息显示玄夜有第六感,至多只是她对于幸村精市病情的康复所抱有的坚定信心和温和笑容下,不符合国中生年龄所隐藏的淡漠、清冷本性。
但这两个似乎微弱的可以显示玄夜“第六感的存在”的事实,则也可以用其他的理由来解释:恰如网球部的每个人,他们也都是如此坚信自家的部长会再次带领立海大网球部夺得全国大赛的三连冠,虽然不免心有不安的担忧;拥有第六感的人通常比较敏感,可以轻易的看到某些未来的痕迹,不过,上天也是异常的公平,得到和失去之间,谁也不会稍多些。他们也要较之常人承受更多的东西,无论是感情,还是生活,且在意的人越多,这种困扰就越多。虽然由此也能解释玄夜对于外人的凉薄、淡然,但这却也可能是玄夜的特殊生活经历,造就了她只对家人的在意。
然而自六岁以后,几近销声匿迹的感性的冲动,却在控制力之外难得的蠢蠢欲动,试图印证同类个体的存在。面对这个突如其来的小概率事件,柳莲二第一次开始期待着什么,不是通过数据,而是由实际的存在来验证。
但从四月开始,直到初夏,在柳莲二额外的隐蔽关注下,不仅没有任何新的资料证明那0。1%的可能,又一次意外事件(玄夜被锁在视听室内)的发生,几乎消弭了军师的最后一丝希望。毕竟,拥有第六感的人,最先预知的绝对是有关于自己的事。而且,就以现在自己对玄夜的了解,她怎么都不会是那种明知道将发生什么,却不做任何防范,任由自己陷入到不利的境地,让家人为她担心、紧张的女生。柳莲二几乎放弃了,虽然对于玄夜仍一如既往的关注,关于她的网球,她的其他资料。
可是,一直以来,未来就以其神秘莫测、瞬息万变而著称。关东大赛的第二轮,7月13日,玄夜那不合常理、不合数据的行为,让柳莲二终于记满了第一本资料本。尤其是在比赛前玄夜气喘吁吁的跑来,却只是抢走了弦一郎的礼物,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