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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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江吟- 第10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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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微微惊讶,这才恍然想到,伏念并非姓伏名念,却是戎族名字。北赵有将被俘的戎族人编入军中的传统,军中偶尔有一两个戎族人做下等将领并不奇怪,但眼前这个戎族男子竟然便是陈显军师,这倒真出乎我的意料了。
  
  当今北方中原有两大外患,西戎狄、东胡羯,都是以游牧为生的草原部族。他们精于骑射,来去如风,经常游弋于北方长城附近,骚扰边民抢掠财货,却又极难追击歼灭。不知是否巧合,这两大部族恰恰分别位于赵、魏两国北方,戎狄对北赵、胡羯对北魏,各占一边,却是商量好一般从来没有越界过。
  
  其中胡羯在北魏神武四年被江原一举挫败之后,便无力大举进犯中原,只剩下戎狄在北赵边境常年肆虐。而北赵的戎狄之患几乎全赖河西宇文氏一力抵挡,才没形成气候,因此北赵近五年来虽然频频失地,根基却还算稳固,再加上南越的间接援助,倒也没有乱了阵脚。
  
  如今戎狄人居然能在北赵军中担任重要职务,而且是在如此重要的咽喉要地,难道预示着北赵为了抵抗北魏,已经秘密与戎狄联合?如果真是那样,北魏胜负尚在其次,万一戎狄借机获取渔翁之利,侵入中原腹地,那便是整个华夏之邦的灾难了。
  
  想到此节,我不由暗暗心惊,陈熠若果真这般不顾一切,而北魏对此竟没有收到半点风声,岂非可怕之至?
  
  那叫伏念的戎族军师将战书拿在手中,赫然见到信尾鲜红的燕王印鉴,眼中立时闪过一道令人心悸的寒芒。然而将整封信读完后,他将书信放回陈显面前,目光一直冷冷盯着地面,却是沉默不语。
  
  陈显看他一眼,向旁边护卫喝道:“读!”
  
  那护卫拿起战书,双手展开,便是高声朗诵:“久闻将军英勇天下无匹,惜乎未及交锋,贵国三十余城已尽属我手。今余治军两万,欲与将军会于函谷之东,若将军侥幸得胜,情愿撤去弘农援军,城中粮草拱手相让,不知将军敢来否?”
  
  直到战书读完,多数将领还在瞪着护卫手中那一张信纸,有的脸色阴沉,有的却是面色微微红涨,厅堂中像闷了一口气,却谁都没有先开口。
  
  陈显捏着铜信管在矮几边缓缓敲点,突然将铜管重重一扭,沉声对我道:“不像他帐下文人口气,这是江原亲笔么?”
  
  我看着几乎被扭成麻花的铜管,静静道:“是燕王的意思,由下官代笔。”
  
  陈显目光疏忽一闪,冷笑几声:“讽刺辛辣,言语相激,还兼以利相诱,如此说来,本将军是小看你了?”
  
  我淡然笑道:“将军过奖,代燕王求战,是下官应尽之责。”
  
  陈显哼一声站起身来,咄咄逼人地将目光投向我:“函谷关为关中门户,江原一封战书便要激我出战,想得便宜!”
  
  我微微一笑:“不知将军可知道刘启龙为何攻弘农?目下情势如何?”
  
  陈显冷笑道:“皇上的意思,我又从何得知?刘将军围困弘农已有四日,旬日之间定可破城而入!”
  
  我摇头道:“将军果真这么想,那下官只有表示遗憾了。贵国主有进取弘农之心,看中的就是城中充裕的粮草可作北赵东出据点。可惜刘启龙没有将军的勇猛之气,如今虽将弘农困在中央,自己却也即将成为瓮中之鳖,八万大军覆没在即,岂不令人心痛!”
  
  几名将领听了我的话,脸上露出愕然愤慨之色,军师伏念却仍是冷冷盯着地面不发一言,只有陈显听了仰首一阵大笑,骤然欺到我身前,一把揪住我衣襟狠狠推出去:“屌!你当本将军傻瓜么?我们要收回弘农不错,却还要守住函谷关!刘将军若已成为瓮中之鳖,江原小子又何须下战书以弘农作饵?”
  
  我按住胸口后退几步,这才勉强站稳,仍是悠悠笑道:“将军不信,那便等等看。燕王率四十万大军前来,若想救下弘农简直易如反掌。燕王之所以主动提出以相当兵力与将军对决,一是对将军看重;二是要堂堂正正赢过将军,不至落下以多胜少的话柄;三则将军若眼见刘启龙受困而按兵不动,必定留下见死不救的恶名。而将军若事先与燕王对决,便免去了这一嫌疑,万一得胜又等于援救弘农成功,败了也与将军英明无损,如此利好之市,何乐而不为?”
  
  陈显抱肘听完,轻蔑地一笑:“特使话多又聒噪,看似有理,实则空话连篇!先不说刘将军是否被困,就算皇上落难,我陈显愿意按兵不动,也没个敢多一句嘴!江原那小子本将军鸟都不想鸟,你又算什么东西?倒敢用这等雕虫小技在本将军面前卖弄!”
  
  听到陈显侮骂,我只抬手缓缓理正衣襟,笑得清淡:“下官自然不算什么,但是燕王却似乎非是将军口中的无能之辈。将军号称函谷守军以一当百,却又口口声声以守住函谷关为由拒绝出战,莫不是怕败给燕王的两万人马,从此无颜抬头?”
  
  陈显目光环视厅中,傲然一指:“你看我帐下将领哪个怕了?江原那区区两万人还不够我们喂刀的!你转告他,想要与我交战,函谷关城楼上见!”扬声对门外喝道,“送特使出城!”
  
  “将军且慢,”我嘴角微弯,不慌不忙转向陈显,眼中却再无笑意,“燕王大军未到,将军何必着急?燕王给将军一日时间准备,明日过后将军仍不肯出关迎战,到时下官自会前去复命,不需将军亲送。”
  
  陈显冷笑:“我不出战,你还不走了?”
  
  我淡淡道:“使命未完,还请将军通融。燕王事前曾对下官言明,他会在函谷关外摆开阵势等待将军,明日一过,若将军表明不应战,燕王便会在当日撤军!”
  
  “他为何不直攻函谷,反而要撤军?”一个冰凉僵硬的声音突兀响起。
  
  我猛然转头,却见本来一直沉默的伏念抬起头来,一双寒目没有丝毫温度,仿佛要直钉进人的心脏一般。我目光立刻一转,轻笑道:“军师问得好,却是问出了燕王的另一个打算。”我负手在厅中踱过几步,见到众人目中露出几丝警惕,却又森然直面陈显,“燕王曾言,陈显将军能应战固然是好,可以全我之名,又能痛快来一场胜负之战!不过万一陈将军畏战不出,我却不必在此胶着,刘启龙八万大军自有我麾下十几万精兵对付,我自可以率其余四十万大军绕道武关或蒲津,到时首位夹击长安,函谷关便成废关!守得再坚固又有何用?”
  
  身后有人倒吸一口凉气,接着传来愤慨咒骂之声。军师伏念嘴角僵硬,却是又重新陷入了死寂般的沉默。陈显沉着一张脸看我,高耸的颧骨显得愈发尖锐,他缓缓抽出腰间斫刀,食指在刀刃上轻轻一抹,骤然横在我颈上:“你若是信口雌黄,不怕我将你削为两半?”
  
  我感觉到冒着寒气的刀刃在皮肤上左右摩擦,淡淡望他一眼:“将军过去深入万敌丛中,可曾害怕?”
  
  陈显笑道:“好,有几分胆量!那便先请特使驿馆暂住,等本将军与将士们商量完毕,再将结果告诉特使。”他在我肩头重重一拍,倏然撤去刀刃,转身哈哈大笑。
  
  我感到颈间一疼,一股鲜血立时顺着皮肤汩汩流入衣领深处。我微微皱了下眉,却没有说什么,面色平静地依礼向陈显一揖,又向四周将领团团一拜,这才从容转身迈出门槛。
  
  刚出大门,便见燕九正在焦急地来回走动,一个转身与我打了照面,立刻惊喜道:“大人!”
  
  我点点头,脚下不由一软,燕九这才看见我颈上鲜血,不由惊怒不已:“大人受伤了!谁伤的你?陈显?”
  
  我没应声,低头撩起衣摆,准备撕下一缕布条。燕九按住我,立刻撩起自己中衣撕下一大块白布,压在我的颈间。
  
  引我出府的军吏在旁冷冷开口道:“小吏还有其他公务,特使请快些走路。”
  
  燕九大怒:“你娘的没看见伤了人么?你敢催促,老子现在杀了你!”
  
  军吏冷笑道:“这里怎么说也是赵国关城,你们要猖狂也该看看地方。尊驾要不想被剁成肉酱,嘴上还须积点阴德。”
  
  燕九还要说话,我冲他使个眼色,便向军吏道:“请大人带路。”
  
  军吏这才沉着脸走上车道,飞快地在前面引路。燕九暗骂一声,向其余九名燕骑士喝声:“跟上保护大人!”
  
  到了城内驿馆,那军吏只是对馆中门吏交代一句:“看好,这是魏国特使。”便倏忽消失了,似乎一刻也不愿多留。
  
  安置好住处以后,我立刻命其余人守在门外,只将燕九叫进房里,悄声交代了与陈显等人的谈话过程。燕九听了不无担心,只怕陈显考虑一日后仍不肯出战,而又被他看出江原要强攻函谷关,事先有了埋伏,那便十分凶险了。
  
  我皱眉道:“这个暂时没有问题,毕竟以总体战略看来,避开函谷关才是上策,历来攻取关中皆是如此,我想陈显也是被我这最后一段话打动的。”
  
  燕九盘膝坐在矮几旁,沉思道:“大人说刘启龙必将受困,万一陈显听信此言,以他的性格是救还是不救?”
  
  我抬眼看他:“陈显的脾性还是你告诉我的,你说呢?”
  
  燕九想了一想:“我看不会,赵人重利,出行无利,陈显应不会轻举妄动。”
  
  “那便是了,”我淡淡一笑,“陈显必会派人侦查刘启龙情况,若是发现实际上刘启龙已经快要攻破弘农,他会怎么做?既然弘农胜券在握,趁着刘启龙还未成功,轻而易举将功劳抢来,岂不是最大好处?”
  
  燕九惊喜道:“大人说得有理。”
  
  我又摇摇头:“别高兴太早,陈显警惕性很高,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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