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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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江吟- 第13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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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灵殊将手放在杯底,冷冰冰地打量我:“你到底有什么企图?劝降?我宇文氏立族百年,乱世中择明主而栖,却从来不会做出恩将仇报的事。”
  “劝降?”我笑着摇头,“将军这样的人,会是一席话就劝得动的么?我想交你这个朋友,只是这样,若你觉得昨日的比试不算光明,咱们也可找机会重新比过。”
  宇文灵殊怀疑的目光定在我的脸上:“素昧平生,何以燕王如此殷切?”
  我大笑:“宇文将军,都说英雄相遇,只要一个眼神,一句问候,就可以成为生死知己。你我单是交手已有上百回合,怎么反而不能成为朋友?”
  宇文灵殊琥珀色的眸子有一些晃动:“果然是燕王,自负也自负得理所当然。”
  我含笑道:“难道宇文将军自认不是英雄?”
  宇文灵殊脸上有傲然的神采闪过,忽然举起茶杯:“为这句话,我愿与同为英雄的燕王干上一杯!”他与我手中的杯子猛烈相撞,然后喝酒般仰头饮尽。
  我抬眼一笑,也跟着饮尽:“宇文将军,我们这算是朋友了么?”
  “不算!”宇文灵殊站起来,从窗口望一眼军帐外层层把守的士兵,又把目光落到我身上,皱起眉,迷离地看了一会。
  他眼中又漫起一股腾腾杀气:“你是魏国燕王,是敌人,我的任务是杀了你,可你却要跟我做朋友;我在这里跟你喝茶,可我还是你的俘虏!不知道你的话该不该信,也不知道你会不会突然捅我一刀!”
  “那又如何!”我也站起身,直直地盯着他,“战场上,我们像敌人那样厮杀,战场下,我们可以一起纵酒高歌!今天魏赵争战,你是我的俘虏,明天两国停战,你是我的朋友!我欣赏你,不管你的身份是什么!”
  宇文灵殊身形顿住,他明显有些触动,野兽般的气息渐渐隐去,琉璃般的眼珠里好像有异样的光在流动。我突然想起江原有时也会出现类似的眼神,暗道不好,正要寻个借口绕开话题,宇文灵殊一个大步迈上来,两手拥住我肩膀,白皙的面孔不知为何微微泛红。
  帐外传来什么东西爆裂的声音,宇文灵殊突如其来的动作让我有点震惊,刚想戒备地躲开,转念一想,又没有动,脸上继续保持着微笑。
  “你说的没错!明天战死沙场,今天一样可以是知己!”宇文灵殊带一点鲜卑口音的话语,好像草原上沙沙的风声,“燕王殿下,请允许我用鲜卑的礼节,表示对强者的尊重。”他说着,嘴唇印上我的额角,又低下头,亲吻了衣甲上的金扣。
  我身上寒毛竖起来,古怪地看他,宇文灵殊眼睛明亮:“不是敌人的时候,我可以叫你江原吗?”
  我忍了又忍,还是笑出来:“可以!不过我不会叫你灵殊。”营帐外面好像又有什么被折断,有重重的脚步声走远。
  “那么,我们再比一次罢!”宇文灵殊笑道,“我知道你现在绝不会放我,所以不会把这个当作条件。”
  “你要什么条件?”我明显感觉到他语气的暧昧,正在琢磨怎么拿捏分寸。
  “既然你不愿叫我名字,我若是赢了,你叫我阿干罢。”
  “阿干?”
  宇文灵殊笑起来:“是鲜卑语中兄长的意思。”
  我面色一僵,干脆道:“我不会答应,我曾经在心里发誓,再不会认任何人做兄长。”
  宇文灵殊诧异道:“为什么?”
  我沉默许久,淡淡道:“兄长这两个字,对我来说意味着血淋淋的背叛。而且,我不会与朋友较真,你要想比出胜负,咱们尽可战场上见。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吧。”我快速向营帐外走,想了想,又停住脚步回头,“宇文将军,我并不想欺骗你,你在魏营期间,关于你投诚的谣言会在两军中传遍,你即使回到赵国,也会受到别人猜忌。如果赵皇陈熠果真不能容下宇文家,不论发生了什么情况,魏国的大门永远为你们开放。”
  宇文灵殊若有所思地看我:“燕王,你的话我会考虑。”
  我出了军帐,吩咐负责看守的燕十对宇文灵殊不可疏忽,更不可怠慢。正要走开的时候,脚底踩到一堆东西,我低头看见地下断成几节的枪杆,不由微微地发笑:“这是谁的枪?”
  燕十小声道:“那是我的。”
  我点点头:“清理了罢。人去哪了?”
  “中军大帐。”
  中军大帐里,江原正穿着便服和杜长龄对坐研究地形图,看见我进来,眯着眼睛抬头:“凌祭酒,你挺适合穿这身衣服。”
  我笑道:“哪里,燕王的衣物,当然还是燕王穿最合适。”
  江原哼了声:“诱降效果如何?”
  我讶然:“原来殿下不知道?我还以为你会在帐外监视。”
  江原面无表情:“我只是去听了一会,见你没出什么错,早就回来了。”
  我坐到矮几旁边,随意看着地图道:“比想象中顺利,他用鲜卑礼节对我致意。”
  江原眼睛眯得更厉害,他盯着我的额头,好像一头假装打瞌睡的狼:“真正的鲜卑礼节是亲吻强者的鞋子,他好像弄反了。”
  我弯起嘴角:“我想宇文灵殊这样的鲜卑贵族,绝不会亲吻任何人的鞋子,能有这样的表示已经足够证明他的心意,况且后来他还让我喊他阿干。”
  “阿干?”江原挑眉,“这胡人比想象的还热情么。凌祭酒,真正上钩的不会是你吧?”
  我低下头笑:“虽然这认他做知己的话,都是殿下的授意,不过宇文灵殊倒算个真性情的人,如果真的与他结交,那也不错。”
  江原笑得叫人听不出冷热:“阿干都叫了,宇文灵殊就没有答应归顺?”
  “基于宇文氏在北赵的深厚根基,没有直接答应,但已经有些动摇了。接下来,只看北赵方面如何对待这件事。”
  江原冷笑:“宇文氏本身就令北赵十分棘手,对他们既怕且疑,又不得不倚赖。宇文灵殊被俘,就算没有我们这边制造流言,陈熠自己就先这么想了,关键是此事一定要跟司马景扯上关系。”
  杜长龄低声道:“殿下这次侥幸发现赵军的行迹,却让他们以为我们早就得到消息,不管是司马景还是宇文灵殊,都会怀疑军中出了内奸。司马景思虑周密,要他怀疑宇文灵殊不太可能,但反过来却比较容易。再加上宇文氏的尴尬地位,他们要是抓住这方面的把柄,一定会想方设法将矛头指向司马景。臣会安排人对宇文灵殊漏一下口风,使他以为司马景才是最有意投奔魏军的人,是他造成了这次赵军行动失败。”
  江原想了想:“就这样罢,务必要做得不露痕迹,等我的伤养好以后,就是我们反击的时候。”
  杜长龄微微点头,又对我笑道:“我早说凌祭酒成就必不拘于文字,上次函谷出使已经初露锋芒,这次更是设计擒住赵军大将,听燕骑士谈论起来,你武艺足与宇文灵殊对抗。殿下得你,真是幸甚。”
  我诚恳道:“比起杜司马的作为,下官这点功劳实在不足挂齿。没有你方方面面周到细致的安排,军队的西进绝不会这样顺利。”
  杜长龄轻轻笑了笑,起身道:“殿下,我去了,你与凌祭酒的谈话,微臣就不再旁听了。”
  江原也站起来:“长龄,司马景收到信后迟迟没有回音,我们正要商议怎样送宇文灵殊回营的事,你竟不要参与么?”
  杜长龄淡然笑道:“微臣近来总觉精力渐少,还是只负责营内的事罢,对外交涉,我想凌祭酒定有高见。”
  江原关切道:“这次上山,徐神医问起你的病情,特意让凭潮带回他从高原山地寻来的冬虫夏草,你试过么?”
  “已经煎过一副了,”杜长龄微笑,“我也看过医书,现在正该多吃些滋补的药物,平日那些止咳化瘀的药方倒不相宜了。”
  不知怎么,我总觉得杜长龄那略显苍白的脸上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黯淡。江原似乎有些不安,握住他的手道:“你回帐多休息,若是还觉得不好,我绑也要把徐神医绑来。”
  杜长龄走后,江原叹了口气:“长龄的身体似乎一年比一年差了,攻打北赵,消耗了他太多精力。这次西征结束以后,一定要让他多多静养。”
  我还是看着桌上的地图:“杜司马在你府中多久了?”
  江原仰头回忆道:“八年,当年我与他第一次在山里相识,他是个足不出户只知埋头读书的人,可是却奇怪地对天下大势了如指掌。”
  我笑道:“你的直觉一向很准,当时就认定他是个人才罢?否则怎么会锲而不舍地缠他那么久?”
  江原狡黠地看我:“对这点我很有自信,所以从看到你的那时起,就没打算放过你。”
  我瞥他一眼:“是么?那时你的态度可是出奇的差,用这种态度招揽人才,未免太失策了罢。”
  江原哼笑:“你的态度不比我好,而且当时我确实很讨厌你。”
  “彼此彼此。”
  江原探过身来,黑色的眸子很清亮:“有人想要拿我当傻子,我就索性看看他能忍到什么时候,露多少破绽!”
  我敲着桌面笑:“事实证明,你比我还能忍,你真是个禽兽!”
  江原突然压住我的两只手,直起身子低头吻下来。我被迫扬起头,江原立刻倾身从上方将我抱住,桌上的羊皮地图落到地下,轻飘飘没有响声。
  过了很久,江原带着恨意的嗓音响在我耳边:“凌悦,你这怪物。宇文灵殊那个胡人种子不过第一次见面就可以碰你,我却要等这么久。”
  我笑道:“他有好听的名字,你有么?”
  江原冒火地看着我,手指报复般在我身下蹂躏。我翻身将他推开,顺便在他下唇狠咬一口,唇边漾起微笑:“殿下,不要说一套做一套。要属下去当诱饵的是你,现在发火的也是你。不知殿下在帐外折枪杆的时候,有没有伤到手?”
  江原黑着脸抹去唇边的血,等我拾起地图放回桌上,他忽然一笑:“你故意的。凌悦,你也学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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