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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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江吟- 第139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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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蹲在他面前,看他脸上恢复了些血色,笑道:“燕王殿下,我一直以为你比较缺少血性,可是看了你与司马景一场比试,才知道错了。”
  江原不高兴地看我一眼,向我伸手,等我一把将他拉起,他才道:“你以为我是铁石心肠?对这样的人,谁不想痛快地大战一场?我不能与他在战场上交锋,就只有用这种方式表达敬意。你当初一见面就挺枪与他过招,不也是为此么?”
  我出神片刻,长长一叹:“我大概一辈子也忘不了与他一同喝酒的滋味了。”
  江原握紧了我的手,淡淡道:“有些人,就是一见难忘。”
  不久,赵国传来消息,司马景一进长安城即被埋伏两旁的禁军扣留。赵国太子陈昂、丞相章伯、河西太守宇文念联合另外十几名大小官员,几乎同时上书弹劾。有人甚至拿出当年司马景与皇子陈英的来往信件,说他其实早有反心,多次私下里对皇上当年的裁决表示不满,直到最近被启用之前,还曾偷偷与陈英联系,颇有扶持他东山再起的意图。
  瞬息之间,通敌疑云演变成了证据确凿的谋反之罪。陈熠本来并不十分相信司马景通敌的流言,却再次为司马景与陈英之间的牵扯而震怒。
  旬日之后,司马景因通敌谋反罪被处极刑,听说刑场上没有刽子手,只有陈熠钦赐的一柄锋利长剑。陈显得到消息后,丝毫不避嫌疑,亲身赶到刑场,抚尸大哭。接着他拦下法场禁军,命贴身侍卫将司马景尸身葬于渭水北岸的雍州城外,据说那是司马景临刑前唯一的要求。
  雍州城,是司马景第一次受到赵皇陈熠亲自封赏的地方。他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居然仍是对赵国心存感激。只是九泉之下,不知他是否尚有一丝遗憾?
  消息传到各个军营,军队里一片哗然,纷纷扯起白布私设灵堂。长安及附近百姓流水般前往祭奠,渭水北岸一时纸钱遍地,愁云惨雾,笼罩四野。
  陈熠十分震惊,他没想到司马景居然能有这样的影响力。震惊之余,他再将陈显降职,下令军队所有灵堂一律拆毁,严禁赵国百姓私往渭水北岸祭奠。但他并没有拆毁司马景的坟墓,也没有株连他的家人,或许是念及当年司马景为他征战四方的功绩,也或许他为司马景最后的要求而动了恻隐之心。
  司马景被处决的第二日,魏军向桃林赵军发起了全面进攻。
  第五日,二十万赵军覆灭一半。新任赵军主帅华戎带军狼狈撤退,被魏军主将程雍斩于马下。
  第七日,魏军全面占领桃林高地,持续向西挺进,直逼北赵驻军重地蓝田。
  第九日,韩王率领的十万魏军与南越联军攻破武关,向丹凤逼近。
  与此同时,武佑绪在栎阳与赵军继续僵持。
  半月之后,三路大军对北赵几成包围之势,北赵朝廷岌岌可危。陈熠紧急发布征兵令,加紧训练新兵,日以继夜地发配往各地增援,一月之内,全国可用兵力增至六十万。
  陈熠命太子留守长安,御驾亲征,自任兵马大元帅。这个曾经为将多年的皇帝,斩去最得力的臂膀后,时隔多年,又重新穿起了沉重的铠甲。他命宇文念为前军主将,陇西郡守李成、咸阳令魏闫为左右将军,重新启用陈显为后军主将,负责后方粮草辎重,大有倾全国之力,决战生死的态势。
  江原靠在椅中,认真地听着前线送来的一封封战报,脸上露出思索的神情:“看起来,陈熠这次是孤注一掷了。陈显惨败,宇文念不够可靠,其余人难以独当一面,北赵失去司马景,国中除了陈熠自己,再无人可用。这对我们既可能是机会,也可能是噩梦,一定要谨慎对待。”
  杜长龄无力地低低咳了几声:“听说司马景死后,有许多为他招魂的歌谣在传诵,赵国气氛一片惨淡,赵军士气也随之下滑。陈熠此时亲征,可能会重振赵军士气。”
  时谦立刻道:“太子陈昂向来急功近利,有没有可能在这时挑起他和陈熠之间的冲突?”
  江原冷哼道:“陈昂一直受陈熠宠爱,可是除了勾心斗角,没什么真本事,就算叫他篡位,他也篡不来!他能得到今天的地位,完全是一些人为自己私利打算的结果,陈英才能比他强一百倍,可惜也是正直过甚。”他停了一阵,似乎不愿再说下去,忽道,“下令,全军停止推进,营外悬免战牌,谁都不许主动出战!今日全军设宴,打了这么久的仗,还不许放松了么?”
  杜长龄微微怔了一下:“殿下,难道不商讨对策么?”
  江原对他笑道:“先不管他,我看将士们也打得乏了,不如狂欢几天解解乏。”他转头看时谦,“子逊,赵国传诵的都是些什么歌谣?”
  “回殿下,臣隐约只记得半首。”
  “便念半首罢。”
  时谦想了想,诵道:“巍巍三秦,天不我佑,陨我军神,谗言可畏,悲哉司马,英魂何往!”
  “英魂何往……英魂何往……”江原自己默念两遍,“这词让人听得想流泪。子逊,派人再去听听赵国人怎么唱的,把这首歌谣完整记下来。再为司马景搭设一座灵堂,要建在赵军看得见的地方,我要亲自前往祭奠。”接着又吩咐谋士李宗道和陆颖负责为大军准备酒食,各军主将把停战命令下达到各自管辖的军营。
  等到诸人逐渐散去,江原歉意对坐在一旁的监军田文良道:“田大人,请您务必转告父皇,学生近来心绪不佳,恐怕暂时无力与陈熠对抗。为免功亏一篑,拖累父皇的大计,需要慎之又慎。在没有绝对把握之前,魏军可能都要取守势了。”
  田文良手中拿着一柄折扇轻轻晃动,似乎早就有话要说,听了江原一阵抢白,反而欲言又止。
  他看看江原,只得道:“司马景一代人杰,老夫也甚为痛惜,还望殿下不要为此太过伤神,此中原委,老夫定会向皇上言明。陈熠这次御驾亲征,想必皇上也会斟酌一番。”
  江原闷闷不乐道:“多谢大人体谅,只期望父皇不会降罪。”
  田文良忙安慰他道:“殿下千万不要过分忧虑,这次攻赵成果斐然,皇上龙颜大悦,要封赏殿下还来不及,又怎会降罪?”
  江原淡淡道:“论职务,我已是魏国太尉兼天御元帅,论爵位,燕王的封号早已位列一品。我若是看重这些,大可不必年年冒着危险来攻打赵国,只在府中安享富贵岂不更好?”
  田文良连声称是,再坐一会便起身告辞,又补充道:“殿下只管放宽心,殿下所经艰险,老夫都看在眼里,皇上对你的倚重更不是任何人比得了的。”
  江原起身相送,笑得有些惨淡:“老师,司马景的死让学生近来想到许多,什么叫英雄末路,学生深切体会到了。将来跟陈熠一战,凶多吉少,我……不求父皇赏赐,只求能活着回去罢。”
  田文良手中折扇滑落在地,惊道:“殿下,万万不可出此不吉之言!”
  江原弯腰拾起折扇,放回他手中,面色如常:“田大人,你的折扇。”
  我看见田文良的手在抖,仿佛江原说了一句无比令人恐惧的话。
  晚上宴会正在进行,时谦带来一个士兵,他会唱正在流传的所有关于司马景的歌谣。江原命他当着帐内在座将领统统唱一遍,那士兵嗓音响亮,凄婉的歌声感染得很多人红了眼圈。
  江原借着酒兴舞起长剑,剑光飞转,如一道道光华裹住挺拔的身影。
  士兵呆呆地停止了演唱,只听见江原清朗的声音在席间回荡:“出不入兮往不反,平原忽兮路超远。带长剑兮挟秦弓,首身离兮心不惩!诚既勇兮又以武,终刚强兮不可凌。身既死兮神以灵,魂魄毅兮为鬼雄!”
  他忽然凌空一个回身,长剑脱手,没入军帐中央的木柱,歪歪斜斜走到案前,举起一杯满得四面流溢的烈酒,大声道:“我江原在一日,决不使帐下兄弟如司马景般含恨而眠!愿与诸位生同荣,死共辱!”
  帐中武将激昂地高声回道:“愿与殿下荣辱与共!”
  一日之后,司马景的灵堂在赵军视野里赫然出现,灵堂外有数千名魏军同声唱着那首招魂挽歌,歌声震天,远远传到赵军营中。一连数日,日日如此。
  起初大概迫于严令,许多赵军只是远远观望,后来,连一些赵军将领都受到感染,不知不觉便跟着吟唱。
  “……汤汤河水,流不往复,北斗西坠,苍鹰折翼……”
  许多人唱着唱着,嚎啕大哭。
  江原一身白衣缟素,带领帐下部属,亲自为司马景上香,又对着灵位祷祝许久方才离开。他低声对我道:“你立刻写一封信,叫人射到赵营去。”
  我从燕七手中接过纸笔:“什么内容?”
  “告诉赵军,若有人愿到灵堂祭拜英魂,悉随尊便,魏军绝不会进攻。”
  我一挥而就,把信纸折了几折,叹了口气道:“谁有弓箭,我来射罢。”
  虞世宁把自己的硬弓递给我,我向前走了几十步,从箭囊中拉出一支鸣镝,稳稳搭上弓弦,对准了对面赵营。手一松,箭尖呼啸着钉入营前的旗杆上,箭杆的尾羽尚在急速颤动。
  李恭时在身后喝了一声彩,大笑道:“凌祭酒,你有这样的箭法,何不来做武将?”
  我回头微笑:“我做武将,你们服么?”
  李恭时高笑道:“怎么不服?现在不少人拿你与越凌王相比,试问多少人有此殊荣?凌祭酒,你如此深藏不露,可让不少人走了眼!”他转身下令帐外魏军后撤一里,以便赵军中有人前来祭拜。
  我见对面赵军已经拔下箭送入了营中,便转身想随着撤退的魏军回营。身后忽然响起异常急促的马蹄声,分明赵营中有人正向这边奔来。
  李恭时嘀咕道:“赵军中这么快就有人来了?”又催促我,“快走,不要中了赵军暗算。”
  我不由回头望了一下,却是宇文灵殊骑在一匹高大的西域马上。他穿着一身胡服,神情肃然,琥珀色的眸子一如既往地明亮,野兽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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