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江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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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江吟- 第2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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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有一名将领带兵从城门出现,骑马跑过吊桥,一直迎向霍信。我心里轻叹,不料第一个便遇到熟人,这将领竟是曾在我帐下效力的梁济山。
  
  梁济山在霍信面前下马道:“末将在城楼上见到将军,查觉您身边护卫少了几名,于是擅自出城迎接,不知……”他边说边无意识地向我这边扫了一眼,声音戛然而止,目光只顾定在我的身上,神情变得无比震惊。
  
  霍信用手按住自己腋下破碎的铠甲:“梁将军真是心细如发,霍某在城西北遇到魏人,几名护卫不慎牺牲,我已派人将他们安葬了。”
  
  梁济山回神,试探着问道:“这魏人有何等厉害,竟连将军也伤了?不知他们共有多少人,将军已将他们尽数消灭,还是……”
  
  霍信声音平淡:“他们一共两人,都只受了轻伤。本将军活捉一人,却被另一人逃脱了。”
  
  梁济山闻言变色,忍不住看向我,颤声道:“将军,他……莫非……”
  
  霍信并不否认,却也不肯多说,只挥手道:“梁将军,不如进城后细说。”他命军队回营,只让贴身护卫跟随。
  
  来到将军府前,梁济山看上去心烦意乱,却还尽量保持语气平静:“将军,您要将人犯如何处置?”
  
  霍信命护卫留守前院,对扶住我的护卫道:“你跟来。”那护卫将我抱起,随之走进后院,霍信才低声道:“这是魏国要犯,须防魏人暗中营救,不能有丝毫怠慢疏忽。我书房内有一暗室,除我之外谁都不能开启,可以将他暂且安放到那里。” 
  
  梁济山面色发白地跟在他身旁,便听霍信边走边问:“起火处损失如何?袭营的人抓到没有?”
  
  梁济山依旧心神不宁,直到随霍信走进房中,才想起来回答:“回将军,火势已经基本平息,据报损失了几十车粮草和三艘刚刚试航的新船,萧忌正在全力搜捕纵火之人。”
  
  霍信径自转进书案后的屏风,不知动了什么机关,便听沉闷的一声响,他重新走出来,命护卫将我抱进去。
  
  只见屏风后的墙壁上有一道打开的暗门,门内光线昏暗。护卫将我放在墙边的床榻上,立刻走了出去,又听一声闷响,那暗门被人从外面推上,竟与墙壁严丝合缝。
  
  我慢慢转动眼睛,适应了昏暗之后,发现这是一间并不小于外面书房的密室。室中桌椅床帐等物俱全,唯独封闭了出口,只在高处一个独扇小窗漏下光来,勉强照清了墙壁上那副巨大的绢制四海九州图。这里应该是历任将领存放往来密信,或者苦思战略部署的地方,所以才如此隐蔽私密。此时这室中并无公文密档,或许是因为霍信初至历阳,还没将这密室派上应有的用场。
  
  “你派人封锁消息,严禁彼处兵将传播此事,以免引起将士不安。不论军中通报还是上奏朝廷,都须将损失数量减去大半。” 霍信骤然冷冽的声音突然传进我耳中,居然十分清晰。立时明白密室墙壁中埋有特殊机关,便于守将与部下密谈时可以清楚知道外面异动,而室外之人却很难听到室内之声。
  
  不久又听梁济山犹豫道:“将军,末将以为此事已为将士所知,刻意掩盖反而不妥。若据实告之,更可提高全军防范外敌之心。”
  
  霍信答道:“若要如此,这到底算我无力应对,还是朝廷用人有误?本将军初掌历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如今出此纰漏,只有尽快息事宁人、补救漏洞才对得起皇上重托,哪有反而劳烦朝廷之理?”
  
  梁济山只得称是。
  
  外面一时无话,不久传来霍信脱卸铠甲的声音。大概见霍信总不提及,梁济山终究按捺不住:“将军,末将斗胆,房内的人……果真是魏人么?”
  
  霍信动作因此停止,平静道:“梁将军,你在荆襄供职多年,有些话或许不用霍某直言。”
  
  梁济山声音颤动:“果然建康城内那人是假!既然将军明知真相,为何还要……”
  
  霍信肃然道:“那梁将军也该知道另一则消息,魏国新封的异姓王,除了赵人宇文念外,另一人乃是我南越人,名叫凌悦。”他放低了声音,“凌悦,越凌,难道还不明白?霍某今夜见到二殿下时,他正与魏国皇族在一起,为了救那魏人脱身,不惜刺伤我,杀了数名护卫。请问梁将军,此时霍某是该徇私,还是为公?”
  
  梁济山良久不语,最后道:“为国为公乃军人本职,末将自不敢多言。但当初我等被调至将军帐下,不久便听闻凌王殿下因对皇上投毒被囚于宫中,震惊之际,殿下却又忽然如期完婚,之后便传出缠绵病榻的消息。自始至终,朝廷一时说殿下意欲夺位,一时又说误会,实际明知殿下失踪却不去找寻,反而用一个替身冒充,这种种反常之态,末将想不出是何道理。”
  
  霍信道:“朝廷有何道理,我等无权过问。只是不论真相如何,二殿下已成魏国臣子,袭我军营者恐怕就是他手下魏军。”
  
  梁济山语气坚决道:“殿下在时,为我南越呕心沥血,荆襄守将谁人不晓?就算他真的在魏国封王,怎知他没有难言的苦衷?末将以为,即使是他指挥魏军偷袭,也不需亲自前来,殿下既然肯来,并且身边未带军队,便是对南越尚有牵挂。将军得知此事,理应上奏朝廷,请皇上派人前往魏国交涉,让他们撤去封号放殿下归国。而非如临大敌,待他如犯人一般!”
  
  霍信听他一番话说出,竟许久没有反驳。梁济山又道:“这是末将肺腑之言,如有冒犯处望将军谅解。末将去协助萧将军,先行告退。”他身上甲胄轻响,似在抱拳行礼。
  
  我听着他脚步声逐渐消失,不觉长叹一声,心里感慨万千。想不到时至今日,梁济山还会如此替我辩解。只是他与许多军人一样,习惯了战场的生存法则,如何能明白朝堂之险?
  
  梁济山走后,霍信很快进了密室,手中拿有一副精钢脚镣。见我醒来,他将那铁链牢牢锁在我脚踝上,又立刻为我疏通气血,解开了封住的穴道。酸麻的感觉一去,被刀背砍过的地方便钝痛起来。我用手按住后颈,慢慢起身,却见霍信站立一边,又露出恍惚的神情。
  
  我冷冷道:“霍将军,你在害怕什么?”
  
  霍信转过身来,眸中反射出的微光动了动:“二殿下如何看出臣在害怕?”
  
  这样的反应等于默认。我讥道:“你从见到我,所有的表现无一不彰显。就如我已束手就擒,你仍要将我击昏,封我穴道,幽禁于此。”
  
  霍信默然,片刻道:“想必二殿下在房中听到了臣与梁将军的对话。”
  
  我冷淡道:“他为我说话,只因一心为国罢了。”
  
  霍信却似乎没有在意梁济山方才的表现,仍是用平静的语气道:“殿下身上那封信,臣已经看到了。”我立刻摸向袖中,宋然的信件果然已经不见,不待我说话,霍信已道,“臣知道那是宋将军的笔迹,已自作主张毁去。”
  
  我不由意外,探究地盯住他的眼睛:“为什么?”按照常理,霍信难道不该借此机会打击宋然,削弱赵誊对他的信任?
  
  “臣只是觉得,南越已经失去殿下这样的主将,不能再失去宋将军。”他眼中并没有作伪之态,“就连宋将军如此杀伐之人,对您都不能不念旧情,更何况梁济山等?所以臣不得已限制殿下行动,更不能给殿下与旧部接触的机会。”
  
  我冷然一笑:“霍将军,我过去对你不曾了解,如今却依然看不透你。”
  
  霍信在那副巨大的地图前站定,沉思地盯住图上所绘的长江流域:“请殿下指教。”
  
  “多年来你好像不思进取,可是从如今表现来看,却又善于顺势而上。你听命于太子,暗纵赤冲,明明盼望我性命不保,事到临头又仿佛对此充满顾虑。在我以为你只为私利打算时,你又表现得光明磊落、一心为公。”我逼近一步,看着他惯于低垂的眉目,“霍将军,你心中藏着恐慌,却终于不甘被这恐惧折磨!”
  
  霍信目光一震,似乎被戳中要害。仿佛从见到我开始,他内心某种掩藏至深的东西便被重新勾起,直到此时再也难以压抑。他在原地站了许久,刀疤纵横的手微微抖动着,终于还是渐渐握紧。
  
  “二殿下。”他一字字地用力,语气仍旧不失恭敬,“臣先命人准备干净衣物,为殿下沐浴洗尘。”
  
  “霍将军!”我忽然厉声道,“本为越国储君,却在八岁时突然夭折的悼王赵卓,临终前是何模样?”
  
  霍信闻听此言,全身便如凝固一般,久久不能动弹。
  
  我缓缓道:“你究竟是在怕我,还是在躲避自己未安的良心?”
  
  霍信背对我,终于道:“请殿下容臣片刻。”言罢推开暗门,走了出去。
  
  不多时,我听见霍信在外下令,一队军士似乎很快被布置在书房外。几名看上去武艺高强的护卫将沐浴之物带进密室。我问:“外面是谁的人在看守。”
  
  其中一人答道:“是鲁达明鲁将军。”
  
  我微叹:“你们出去罢。”
  
  沐浴过后,我换了干净衣物,重新站在那幅巨大的地图前。这本是一副四国地图,如今蜀、赵两国的界限都被除去,只剩江淮之间一道曲折的黑线,将这广袤之地拦腰斩断。盱眙在北,广陵在南,扬州在北,历阳在南……许多过去属南越之地已被北魏掌握,也有不少原属北魏的城池为南越所控。更不要提中间无数休战之地,唇齿交错,难分难解,与我如今境地何其相似。
  
  霍信再进来时,已换了一件便服。我拖动锁链转身,与他相对而立。霍信见我仍是湿发被肩,难免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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