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学到一件事，如果嘴巴甜一些，故意忽视一些东西，就可以过得颓废又美好。
一声“爸”，可以换来不少的零花钱。
芭蕾和母亲的关系变得很淡。就像是在逃避某些东西，连那被称为“家”的地方都不愿回去。
芭蕾想，如果人和人之间只要主宰和被主宰两种关系的话，她死也不要当第一种。
如同不得不跟着那个被称作母亲的女人一再地在城市里流浪一样。
那时芭蕾刚上初中，班里有个女生跟她过不去，只因为她长得漂亮，刚好那个女生喜欢的男生，恰巧对她有好感。而那个女生的父亲，正是学校的校长。
两个女生自然谁也看谁不顺眼。芭蕾喜欢掌控别人的感觉，因为她不愿意被掌控。既不点明也不拒绝，故意保持暧昧，让喜欢自己的男生达成自己任性妄为的要求，芭蕾很开心。
或许那个时候做得太过头了一些，男生终于厌烦了，和另一个女生在了一起。
自己的玩具忽然被抢走了，芭蕾十分恼怒，把女生单独地约出来，痛快地教训了一顿。
后来这事闹大了。毕竟对方是校长的女儿，再加上芭蕾算不上什么好学生，与平时积累下来的恶果，竟然被学校记了大过，作劝退处理。
电话是母亲接到的。芭蕾觉得学校方面实在太幸运了，竟然联系到了换手机号换得像衣服的母亲。
当天晚上芭蕾就被母亲叫住，说明天要一起去校长家一趟。
母亲的表情很淡，语气却刻不容缓。
明天去校长家要给人道歉，如果被劝退的话再没有学校收的，要表现好一点啊。母亲望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极慢，神色却是不搭调的云淡风清。
芭蕾看了一眼母亲藏在背后捏得很紧的手指，答非所问地说了一句，听说我换新爸了，他呢。
然后望着跟自己九分像的妆容精致的脸变得僵硬的表情，忽然笑了。
哦，你确定没关系？因为我的关系冷落人家。
再然后一巴掌就落到了芭蕾脸上。
芭蕾捂着脸，继续笑，没心没肺的样子。
去校长家是第二天傍晚。芭蕾一整天没去上学，直到太阳下山。母亲打了几个电话，又接了几个电话，讲电话的时候都是模糊不清的低语，芭蕾听不清，也不想听清。
之后被母亲拉起来，说要出门了，又嘱咐了一句“要表现好点，听到没”。
芭蕾夸张地点头，在母亲看不到的地方冷笑。
校长的家很漂亮。其实芭蕾也住过这么漂亮的高档小区。到底是第几任爸的时候反正也记不清了，但她讨厌那种隔一个星期就剪一次的草坪发出的微腥味。
母亲摁了门铃，一如既往地妆容精致，美得像个妖精。
女主人不在，开门的是那个被自己揍得很惨的女生。
芭蕾摆出一张笑脸跟着母亲说了句“打扰了”，在对方憎恨的表情下踏了进去。
那个女生的样子，像是要把自己连皮带肉地吃下去。
好在那个仇恨眼神的发射者半途接了个电话据说是去了奶奶家。
之后母亲和校长谈了些什么，芭蕾一个字也没打算听，很虔诚地低头做出忏悔的样子神游天外，直到母亲跟校长都站起来，说有事单独谈，进了书房。
Chapter 4 Flightless（7）
联系所有人的所有举动芭蕾忽然明白了什么。
所以她半路拦了过去，给了男人恍然大悟之后外加甜腻笑脸。
……爸。
再之后发生什么就实在记不住了。
唯一改变的就是自己成功地被退学，母亲花了很大的力气，把自己送进另外一间学校。
——听说花了很多钱。
为此最新任的“爸爸”脸色不太好看。
再再以后母亲就死掉了。非常非常忽然地，在某一天的早上。
当时芭蕾正在数学课上看小说，忽然就被赶来的班主人叫了回去。
所以芭蕾听到的只是只言片语。
听说是死在男人的床上的。
那个男人为了私了给了芭蕾很大一笔钱，外加保险金，在当时的芭蕾来看，几乎是巨大的财富。拿着那笔钱，芭蕾狠狠吃了一顿肯德基，狼吞虎咽地，嗓子里撑得又哑又疼。
芭蕾一边笑一边哭，笑完了哭完了，继续吃汉堡和鸡翅。
凭着那笔钱芭蕾一个人过了下来，几乎是疯狂地，为所欲为地活着。
直到又一个甘愿顺服自己任性的男生出现。
所以芭蕾永远都不知道母亲淡漠表情的背后究竟隐藏了什么。
就比如在校长的书房里母亲红着眼圈跪在地板上一遍又一遍地给那个男人磕头哀求对方不要让芭蕾退学。又再比如母亲其实很早就得了没治的病，死在别的男人的家里，为的是拿到对方一笔私了的费用和庞大数额的保险金。
就比如母亲趁芭蕾不在的时候偷偷地呕吐和咳血，再比如因为这个原因，母亲几乎是哭着骂着把离婚协议书扔在父亲的脸上叫他滚。
很多事情都是不知道的。
那些叫做真相的，残酷的东西往往被隐藏在完美的面具后面，连同你的爱和恨，通通被埋葬在记忆的背面，时间的深处。
就因为你不知道，所以你才能背负着那些连想一想都觉得不可思议的承重的枷锁毫无知觉地存在下去。
背负着死去的人的执念和希望，活下去。
芭蕾拿起手机，盯着屏幕一边发着短信一边对木渐浅说。啊，我妈那个妖精。
她死的时候我可开心了，心里想着终于自由了啊。然后我去大吃了一顿肯德基，感动得眼泪流了一脸，结果连嘴巴里咬的东西是什么味儿都尝不出来了。
10
木渐浅在自家的小区门口碰见了纪零。
芭蕾找自己借了五百块钱，说是被房东催着交房租了，而手上刚好比较紧，大家都是朋友嘛。
木渐浅根本无法拒绝，因为是朋友嘛！
其实是个牵强得连自己都察觉到的理由，但木渐浅努力地说服自己。朋友之间最需要的是信任不是么。
下了公车还没走到小区路口远远地就看见纪零靠在一棵法国梧桐树下。刚好，纪零也看见了木渐浅。
“啊，在这里碰见你啊，真是巧啊！”男生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来，眼睛微微弯起，眼尾艳丽地开出一串妖娆的花。
纪零走到木渐浅面前，两手插在裤袋里，又盯着她的眼睛短促地“啊”了一声。
“不对不对。刚才说错了，其实我已经等你快一个小时了。”
他歪头看她，等待她的回话，一边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你来这里干吗？又没叫你等我。”
“我是来告白的嘛！”
“……唉？”
“我呀，喜欢你很久了，从看见你第一眼就喜欢你了，你的纯洁你的美好深深地吸引了我……跟我交往好不好啊。”
“……”
“——这么说你信不信。”
“……你在开玩笑么。肉麻兮兮的想恶心死我啊。”
“看样子明显不会。”男生露出“哎呀好可惜啊被识破了”的表情收回凑过来的脸，“干吗摆出死人脸，你都猜到在开玩笑了，没趣哦。” txt小说上传分享
Chapter 4 Flightless（8）
“……”
“好了好了，其实呢我是来求你帮个忙的。是求哦，”在求字上咬了重音，“你可一定要答应啊。”
“什么啊？”
“为了追你，我要写一首唱给你的歌。歌词部分就交给你了啊，我在这方面实在不行啊，特别是纯情点的东西，死也想不出来。曲子都有了……啧，我就说写新歌这东西特烦。”
“……又是……开玩笑？”
“啊啊，前面一句是。”纪零耸肩，“后面的我是说真的啊，你快给我写好，我有急用呢。”
“急用？用在什么地方？”
“不告诉你。”
“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正烦恼的时候刚巧就碰上你了。”
“……你不是说专门等我的吗？”
“所以看在我专门等你那么久的份上你不帮忙就说不过去了哦。帮个忙都那么小气哦，我觉得你能行才找你的嘛。”
“这个……”
“谢谢啦，就知道你是个好人嘛。歌词，下个星期我来这找你拿，就这样，替我给芭蕾问好。”
等木渐浅察觉到自己被绕进去的时候，纪零已经走掉了。
手上被塞了一张纸，木渐浅拿起来一看，是一张记有主旋律的简谱。
……但是她，真的能写出来么？不由的这么问自己。
11
在那天，芭蕾与木渐浅在一起的时候一共发了七条短信。
从上午九点到下午三点。
收信人无一例外是纪零。
第一条的时间是九点零五分。
“今天去游乐园，结果下了好大的雨。你猜木渐浅会不会一大早起来一直就等我电话？呵呵，我偏不叫她，看看她能等多久，能有多傻。”
第二条的时间是十一点十七分。
“雨小了很多。我猜那白痴天亮就起床了。现在我肚子饿了，但我没带钱，我要去游乐园里最贵的餐厅吃饭。当然那个白痴付钱。”
第三条的时间是十二点过九分。
“刚才给她打电话了。她果然天亮就起来了。她正带着钱赶过来呢。怎么，心疼了？呵呵，谁叫人家只听我的话啊。对了，刚才点了好多东西没完呢，我把没吃的全扔到垃圾桶了。”
第四条的时间是一点三十六分。
“你怎么不回信息。”
第五条的时间是两点十五分。
“木渐钱帮我给钱了哦。看她那傻样我就恶心想吐。我们现在去吃肯德基哦，刚才餐厅大部分东西被我扔了，现在我很饿。当然是她请客。她就只有这点用了，傻吧？”
第六条的时间是两点五十八。
“我给她说了我妈的事，这家伙居然用同情的眼神看我。恶心得我连吃下去的东西又想吐出来了。几句话就被哄得团团转，我的话什么都听进去，就像条狗那样。”
第七条的时间是三点五十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