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信发出十五秒之后(虽然我说得很肯定,其实我并没有什么根据),舟善给我回复了。
——我知道了!你在医院吗?我现在马上就带我的爱马过去!
看见这个短信,我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这样做虽然很对不起妈妈,但是我的确不能继续留在这个地方,我现在还有很多事情要做。正在这时,护士姐姐敲了敲门。
“还要等一会儿吗?”
“哦,姐姐,对不起,你能到病房帮我拿一条卫生巾吗?”
“啊……你来那个了吗?”
“是的。”
天真的护士姐姐,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上当了,真是谢天谢地。现在好了,听见护士姐姐嘟哒嘟哒的皮鞋声越来越远,我猛地推开洗手间的门。哇塞!我来了!我使劲坐上轮椅,以最快的速度摇动轮椅,一口气上了电梯。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生怕被人发现,紧张得心跳加速……
叮当,终于到了一层。我夹在人群中间,下了电梯,然后箭一般跑进大厅。舟善还没来吗?我可不能被别人发现啊。我四下里张望,寻找着舟善的身影。我把轮椅转到了门口。可是舟善还没有来。我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已经七分钟过去了(说明一下,舟善家离医院并不是很近),我焦急地等待着舟善的到来。就在这时——
“喂,海芸啊!”
刹那间,我的心猛地一沉。后背上也冒出了冷汗。呃……妈妈,是妈妈。啊啊,这下我可死定了。我假装没听见,紧紧地咬着嘴唇,安慰着自己的焦躁和不安。笛笛,就在不远处,有一个男人停下摩托车,摘下头盔,好象是舟善。他毫不犹豫地向我这边跑过来,我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申海芸!海芸啊!”
舟善在前面,妈妈在后面……不要犹豫,不要为自己所做的选择而后悔。是的,好,我要走了,我的手使劲一转,轮椅就向前滚了出去。我什么也听不见了,一切都听不见了。妈妈,对不起,不要等我。
52.
我摇着轮椅,到达医院门口。舟善气喘吁吁地跑到我面前,看见我坐在轮椅上,他立刻愣住了……
“啊,这个嘛,哈啊,以后我再跟你解释!现在快点儿离开这里,快点儿!”
舟善这才晕头转向地点了点头,刚要把我从轮椅上抱下来,突然碰到了我手腕上的输液针,他犹豫了一下。
“哎呀……在摩托车上输液太危险了,而且后面那位不是你妈妈吗?”
“我不管,我不管,咳咳,咳咳,哎呀……”
我果断地拔掉针头,被针扎过的地方火辣辣的疼,但是现在最要紧的是汩汩流出的鲜血。我撕下一片雪白的病号服,缠在手背上,然后,我把轮椅和输液瓶扔到一边,匆忙爬到舟善背上。
“快跑,快跑,舟善!”
“啊啊,压死我了。”
啊哈哈,我知道你是在开玩笑。舟善赶紧把我背上了摩托车。我悄悄回头看了看,妈妈正站在那里,抓着轮椅和被我拔掉的输液瓶,呆呆地望着我们。不可以,不要想了,我连连摇头。
“海芸啊,不要害羞,紧紧抱住我的腰。”
“要是不抱紧的话,难道会掉下去吗?”
“你要是好奇,就松开双手吧~啊啊~”
舟善的爱骑出发了!我自然地把手绕在舟善腰上,脸贴着他的后背,感受着随风飞舞的头发,想前飞驰。自由,我终于自由了。是的,现在我要把医院忘掉,你可以骂我自私,无所谓。申海芸,加油!
“这么说你病了两天?”
还是好好开你的摩托车吧!我贴在他后背上,轻轻地点了点头。这个家伙本来把车开得飞驰电掣,可能是遇到了红灯,他开始减速了。坐在摩托车上,我又突然想起了政民,于是我把视线转向天空。突然,我看到了熟悉的蓝色警车。车窗悄悄拉了下来。我立刻感到一阵眩晕,赶紧把脸埋在舟善的后背上。
“海芸啊,不要再靠近我了!哎呀,羞死了。”
疯子,现在不是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轻轻掐了一下舟善的腰,舟善这才看见那位拉开车窗斜眼瞪着我们的秃头警察叔叔。我静静地抓着舟善的胳膊,向他投去求救的目光。舟善小声在我耳边说,“没关系,不会有事的。”我这才放下心来。我紧紧贴着舟善的后背,打量着警察叔叔的脸色。哎哟……加油吧,舟善。
“喂,这位小同学,光天化日之下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把你的驾驶执照拿出来看看。”
“哈,大叔,你没看见后面坐着个病人吗?她生病了!要是不快点儿去医院,她会没命的!”
舟善开始了他的精彩表演。我轻轻抬起头,露出我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那位秃头叔叔把正在吸着的烟卷扔到地上,不知所措地望着我。望着陷入苦恼,不知该如何是好的秃头警察叔叔,舟善转过头,强忍住没笑出声来。他的肩膀在轻轻抽搐,越来越激烈,我心里开始感到不安。正在这时,绿灯亮了,舟善小子把摩托车开走,一边大笑着喊道。
“哈哈哈哈,大叔你打算怎么处罚我?”
“什么,你在干什么?臭小子。”
“你抓我呀,头皮屑~我是高中生~没有驾驶执照~”
天啊,谁见过这么放肆的家伙!舟善加快了车速,和刚才根本无法相比。那个秃头叔叔被舟善气得满脸通红,大喊道“我一定要抓住你们!”说完,他把探出窗外的秃头收回去,想开车追我们,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不过三分钟,就到了我们家门口。政民也没有骑这么快过,所以我还没适应摩托车的速度,呆呆地坐在摩托车上,舟善先下了车,对我说。
“我倒是把你带回来了,可是我不知道这样做到底对你有没有好处。”
“你做得很好。”
“政民很担心你,这个可笑的家伙。”
这种话你还是不说不好,又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我真的可能误会。我凄凉地笑了笑,慢吞吞地下了摩托车,犹豫了一会儿……
“哦哦,小心点儿!”
“啊啊,知道了,谢谢。”
情急之下,舟善一把抓住我。我突然感觉有点儿尴尬,于是慌忙推开他的手。舟善在尴尬的气氛中笑了笑,又骑上摩托车,似乎想要离开。
“为我祈祷吧,海芸啊……”
“什么?”
“刚才那个大叔一定记下了我的车牌号,啊啊,妈妈非打死我不可。”
说完,舟善也没容我说话,就挥了挥手离开了。我大声喊着阻拦他的时候,他已经消失在胡同口了。我感觉到莫名其妙的空虚,于是我转过身,回到了阔别两天的家。风从薄薄的病号服渗进来,我的身体冻得冰冷,神情也变得恍惚了。我一头栽倒在床上,这才想起了妈妈。此时此刻,医院里肯定乱做一团了。不,也许妈妈会气冲冲地跑回家,把我重新抓回医院去。我就这样穿着病号服,很快就睡着了。可是,真的很奇怪,我心底的某个角落为什么……如此郁闷……为什么喘不过气来。
“哈啊,哈啊……哦哦。”
我紧紧抓着衣角,吃力地吐了口粗气,几乎是连滚带爬地缓慢移到窗前,我用力推开窗户,把头探出窗外,重重地呼了口气。
“哈啊,哈啊。”
我感觉到外面冰冷的空气正在渐渐进入我的体内,我拼命喘着粗气,精神再次变得恍惚了。刹那之间,我模模糊糊地看见了放在桌子上的微型注射器。我不顾一切地拿起注射器,找到青色的血管,笨拙地扎了进去。
“哈啊,啊啊,哈啊。”
我拔掉注射器,用另一只手使劲按住刚才扎过针的地方,又躺回到床上。我不能就这么倒下去。可是,真正让我痛不欲生的,还有让我在这种昏迷状态下依然能够坚强地支撑下来的人,就是那三个字……河政民。就是这个名字让我流泪,让我疯狂。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我的呼吸终于渐渐恢复了正常。这时,我口袋里有个什么东西在剧烈地振动,是手机。
“呼呼,喂?”
——你马上出来。
“是政民吗?”
——村姑,你接电话的时候连电话号码也不看吗?
我每活动一下,肋骨都在隐隐作痛,但是还能忍得住,于是我慢慢直起身来,接了政民的电话……
——不许迟到,十分钟之内准时出来,我挂了。
“哦,喂!”
——嘀嘀嘀,嘀嘀嘀。
怎么搞的,这么快就把电话挂了?我晕头转向地合上手机盖儿,想起政民说的十分钟期限,我使出吃奶的劲儿,从衣柜里找出我最喜欢的漂亮衣服。这是我用自己一个月零花钱买的衣服。这是朋友在整理衣柜时送给我的。嘿嘿,这件衣服在游乐园玩儿的时候不小心刮破了衣角,那一天我都过得稀里糊涂,可是不管怎么说,现在想起来,这一切都是回忆。我慢慢地脱下病号服,换上了自己的衣服。我的心情突然好转了,好久没穿自己的便装了。我似乎还有那么点儿兴奋。傻瓜,还剩四分钟了。剩余的时间里,我照了照镜子,往苍白的脸上涂了腮红,没有血色的嘴唇也擦了唇膏。最后,我戴上舟善送给我的围巾……本来我是非常讨厌戴围巾的,因为围巾会把项链遮住。不管什么时候,在什么地方,我都希望政民在见到我的时候,能看到我脖子上的这条项链,认出我来,所以我习惯性地不戴围巾。现在一切都无所谓了。他认出我也好,认不出我也好,反正都无所谓了。
从家里出来时,正好过了十分钟。再过一会儿,政民应该会来了吧?再过一会儿……我急得直跺脚,蹲在政民家门口。
“怎么还没来呢?难道他说的不是这个地方?”
其实也没什么好着急的,可是最近一段时间,我做什么事情都特别心急。我轻轻咬了咬嘴唇,心慌意乱地看着四周……二十分钟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