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正要说下去,他打断了我:“没那么多或者,我没有老婆也没有女朋友,我就是一个单身汉,你放心和我说吧,出什么事情了?”我紧张无比的神经一下子放松了下来,甚至有些欢喜,我把声音提得老高:“你快来吧,我姐姐病了,你把她送到医院里去吧,就在上次你帮着她搬家的那个地方,如果你真的来了,我会谢你一辈子的。”他没有回答我,马上挂断了电话。我知道,他会来的,而且很快很快。3
那个夜晚很冷很冷,降温了,还刮起了北风,我把软软的被子包在姐姐身上,和她坐在宽敞舒适的帕萨特后坐里,车上开着暖气,足以让每一个人都浑身是汗。夏天叔叔像个慈祥的长辈,用无比关切的语调陈述着:“你们小孩子就是太不会自己照顾自己了,只要发现生病,就应该马上到医院看医生,怎么能拖到现在这么严重。”我没有打算回答,我就这么坐在后座上静静地听着他富有磁性的嗓音沉稳地叙述着,像听故事一样充满享受。
“家里就你们两个人?”夏天叔叔继续问。我想他是在问小千,他上次明明看见我姐姐有一个看上去多么多么值得去爱的男朋友。小千的缺席使我相当的没有面子,于是,我避开话题:“我姐姐这人特别容易想不开,不就是GRE没考好嘛,不就是马上出不了国嘛,有什么呀!出国有什么好呀?自己在国内都没干过什么活儿哪,出国保准要给老外刷盘子,凭什么呀!出不了国更好。”夏天叔叔呵呵地笑了笑:“的确没什么大不了的。那怎么着,你姐姐有没有什么想法,找工作吗?”“那您有什么好地方可以推荐?”我见缝就插。“我就这么一个公司,她要是不嫌弃,过来也成。”“好啊好啊,有你在肯定没有人欺负我姐。”“你姐学什么的,我还没问过哪。”我叹了口气,一副为难的样子:“问了还不如不问,你可是说好要她的,不能反悔,反悔就没劲了,还不如不说,我们小姑娘可是把什么事情都当成真的。”“我没想反悔呀,我就是问问,学什么都无所谓,这个时代找工作也不一定专业非要对口,一个女孩子嘛,还能学什么,再冷门一点儿的,也无非就是考古、历史、图书管理,还能有什么。”
我又放松了一回,觉得自己大有成就。我姐姐已经昏睡过去,完全不知道我像个领导似的为她找了一个看上去还算不坏的工作。我姐姐烧得很厉害,神志也开始错乱,嘴巴里乱说一气,谁也听不清楚她在嘀咕些什么。医生一边责备我们没有及时送来病人,一边警告我们如果弄不好就会转成肺部疾病。医生说话的时候一只手里摆弄胸前的听诊器,另一只手有节奏地指指点点,他的眼镜起码有两层玻璃瓶底那么厚,脑袋上的头发聚集成一缕一缕,身上的白大褂已经磨成又黑又亮的银灰色。关于医生干净整洁的美好概念顿时在我的脑海里荡然无存,其实医生并不如我想像中的那样卫生,他们整天要接触成千上万个各式各样带有恐怖细菌的病人,在他们眼里,肉眼看不见细菌就是卫生,表面多脏一点关系都没有。“你听没听懂啊,转成肺部疾病是很严重的,时间一久,反复发作,就成慢性的了。慢性的就是终身的,遇冷遇热都要发病,不光是难受的问题,还会影响到其他生理功能,比如说——”我一听,脾气又上来了,我把姐姐不知原由的病因全部归结到了小千身上,我从来都没有想过我竟然会这么记恨一个男人。我和夏天叔叔忙了好久,才把姐姐安顿下来。我发现有了夏天叔叔的存在,我做事情就会不由自主地沉稳下来,不慌不忙,不紧不慢。4姐姐在生病的时候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够接到小千的电话,没有电话短消息也可以将就,可是小千一点儿动静都没有,就像已经离开地球的外星人。“你告诉小千了吗?”姐姐清醒过来第一句话就这样问我。我故意装作听不懂:“什么,我告诉他什么?”
第12节:我们纯洁无瑕
“你告诉他我很好,什么事情都没有,你让他好好地出国去吧,什么都不要牵挂。”姐姐说着,眼睛里又涨满了悲伤的泪水。“好吧好吧,”我帮姐姐把泪水拭去,“我告诉他你很好,你一切都好,你现在确实很好,有医院住,有药吃,还有点滴打,你很好,你真他妈的很好。”“你说什么?”姐姐听见了我说的脏话,大吃一惊。“我没有说什么,我就是希望你快些好起来而已。”我倒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地呼了出来。“你又和那天那个年纪挺大的男人在一起了?”“是啊是啊,我要是不和他在一起,谁送你来医院?”“你们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你可不能做出糊涂的事情来。”我不紧不慢地告诉姐姐:“你放心吧,我们纯洁无瑕,纤尘不染,比你和小千的关系简单多了。更令人高兴的是他没有老婆,他是一个一直没有人要的光棍儿,而对于我来说,他是我新认的叔叔。叔叔,你明白吗?就是亲戚的意思;亲戚你明白吗?就是很少有发生关系的可能;发生的概率很少你懂吗?就是除了乱伦以外根本不可能发生,你总不至于会怀疑你的妹妹会和男人乱伦吧。”姐姐无可奈何地闭上眼睛,嘴里念叨着:“你在胡说些什么,我哪能不相信你,我就是不放心而已。你要好好保护自己,他又不是你的亲叔叔,男女之间的关系哪里有你想像的那么简单,你这个孩子就是太简单了,把什么事情都想像得那么简单。”我彻底无语了,我除了怀疑我的姐姐中邪以外什么都没办法想明白,在她的世界观里,天下除了小千以外的男人差不多都不是好东西。也就是说,她找到了小千这样一个尤物,该是多么幸运的事情。
小千在姐姐刚刚康复的那天兴高采烈地出现了。几天不见,他看上去肥了许多,显然是他妈妈费尽心力精心喂养的结果。小千是来道别的,穿得整整齐齐,衣冠楚楚。我姐姐对于自己生病的事情只字未提,满怀欣喜地把屋子收拾得干净整洁,还做了一顿小千最喜欢吃的红烧鸡块儿。我在一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两个甜甜蜜蜜,卿卿我我,好像看见我自己的男朋友正在和另外一个女人偷情一样满眼充满怒火。小千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走到我面前,嬉皮笑脸地说:“想什么呢,来尝尝你姐姐的厨艺进步了没有。”我昂着头,不看他一眼,用很小却很恶毒的声音告诉他:“亲爱的姐夫,你知道吗,我姐姐在红烧鸡块里放了很多药,有灭老鼠的、有灭蟑螂的、有鹤顶红也有砒霜,她准备和您同归于尽。”
小千顿时脸色苍白,面部的笑容有些僵硬,说话也开始结巴了:“什,什么,什么?你,你,你在胡说什么?”“哈哈”我大笑起来:“姐夫啊,你的胆子可是真小啊。哈哈,你就真的相信啦,我在胡说呢,你别害怕啊。”小千将信将疑地看了我半天。厨房里,有姐姐依然忙碌的身影,她显然没有听见我和小千的谈话,她此刻正在心花怒放,等待着小千夸赞她美好的厨艺。我想小千对于红烧鸡块的兴致已经彻底被我摧毁,不仅仅是那顿午饭,从那以后,小千再也没有吃过红烧鸡块。他回过两次国,在饭店里,我每次为他点的红烧鸡块都被放在一边,一动未动。5
是小千坚持不让姐姐送他去机场的,姐姐也不坚持,她总是替小千把所有的理由都准备得面面俱到:“他妈妈也要送他啊,他妈妈不喜欢我,我要是去了,他和他妈妈就会都不开心。他都要走了,他妈妈就要离开儿子了,我干嘛要去让大家不高兴呢。”我的想法完全和姐姐不一样:“不去就不去吧,去了有什么好啊,还要打车上机场,来回怎么也要二百块钱,而且万一你一个激动昏倒了呢?昏倒了我找谁去,我到时候怎么办,估计小千那时早就飞走了,就算他妈妈在,你也妄想他妈妈会帮我把你送进医院,那老太婆,巴不得天下女人都死光,省得有人和她抢儿子。”“哎呀呀”我姐姐又大惊小怪:“你不要乱说啊,你都在说些什么莫名其妙的话,我就是没病都被你诅咒出病来了,我干吗有事没事的动不动就昏倒。”我把在地上踱来踱去的姐姐拉过来坐下:“我哪会诅咒你,你要是病了对我也没有什么好处,我又要找人送你去医院,又要帮你花钱买药,还要亲自陪着你,我诅咒你生病还不如诅咒我自己生病,有的是人管我。”
“你说说看,到底是谁管你,你是不是交男朋友了,是不是还不止一个?你可不能这样啊,你要是想交男朋友,就一心一意地好好对待一个人,找一个自己喜欢的??”我姐姐又开始了无休止的唠叨,对于一个伤心的人来说,就索性让她念叨吧,念叨念叨,她体内所有的哀怨说不定就会消散,无影无踪。其实小千走的那个下午,姐姐最终还是去了机场。我很不情愿地陪伴着她,在烈日炎炎的午后两点钟,也就是地面反射开始发生作用的时刻,一天中的温度达到了最高顶点的时刻,我和姐姐千里迢迢地去机场默默地目送她心目中唯一的男人。我们先乘了一段公共汽车,而且是没有空调,两节车厢的最古老最笨重的公共汽车,然后再搭上地铁,从环线上转到一线,差不多两个小时以后,我们到达了西单,坐上了开往机场的大巴。机场大巴上的空调让我已经狼狈不堪的状态迅速得以缓解,我找到一个靠着窗户的坐位,把窗帘拉上,从书包里掏出一个小镜子以及粉底、唇膏等等一系列女人最喜爱的东西,修饰着我可怜的被太阳晒得通红又流着汗水的脸蛋儿。我姐姐坐在我的身边,呆呆地看着我,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嘴里念叨着:“怎么还不开车呀,怎么还不开车。”我姐姐念叨了一会儿,发现我没有理她,就凑过来和我说话:“你不要老是用化妆品,你的皮肤本来就已经很好很好了,为什么要在脸上涂一些化学物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