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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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罪世界-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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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电话里被问到从事什么工作的时候,自己却无法讲出供职的公司的名字。以律师的职业性质,说不定会知道那是以非法的高价贩卖净水器的无良上门推销。那样的话有泽对自己的印象定会大打折扣。既然是短暂接触,无论如何都想滴水不漏地好好应对。
“您结婚了吗?”
“没有,是单身。”
有泽喃喃着“这样啊”,视线落在摊开的文件上,然后沉默。想着回答单身是不是坏事了,山村蓦地咽了口唾液。如果不是已婚就没有继承权的话……
沉默得越久山村就越紧张。连有泽指尖轻叩文件的动作都一直凝视着。
“虽然在电话中说过,但事情变得相当复杂了。不,也许实际上很简单,但说明情况需要一些时间,可以吗?”
有泽一直紧皱着眉头,如此一来,那严肃的脸上表情愈发冷峻。
“我没关系的。”
不是谦虚,别人无聊至极的话他听上一两个小时都没问题,反过来对别人讲上一两个小时也一样,再怎么说也是以“说”和“听”为职业的。
有泽喝了口茶,直视着山村。
“首先讲一下问题重点。过世的榊教授有个儿子。继承榊教授一半遗产的条件,就是做他儿子的监护人。”

从公寓薄薄的墙壁右边,可以听到电视声透了过来。因为是常有的事所以在容忍范围内,但那近在咫尺的白痴笑声让人郁闷。住在隔壁那年近花甲的中年女人声音很高,像猴子一样吃吃地笑,让人不爽。
山村坐在窗口喝着啤酒。下了整天的雨傍晚便停了。周围虽然还是潮乎乎的,但云朵业已消散,猫爪似的月亮挂在天上。
山村回想和律师的对话,那内容越听越让他怀疑自己的耳朵。
“伯父他有孩子?”
和侄子谈遗产的问题,还以为是膝下无子的缘故,原本以为可以完全继承遗产,现实却并不乐观。
“他有一个儿子。名叫榊宏国,今年二十二岁。”
儿子已经成年的话,为什么还对身为侄子的自己谈遗产的问题呢?山村歪着头想。
“宏国先生从两岁起直至去年十二月,一直生活在巴西,因此不会日语读写。”
“不是和父母在一起么。就算再怎么生活在国外,在家里不用日语说话吗?”
“榊教授和宏国先生以及六年前去世的夫人,二十年前为了热带植物的研究而举家迁到了巴西。刚刚要定居在马托格罗索州时(EstadodeMatoGrosso),当时两岁的宏国先生便失踪了。尽管榊教授及夫人找了好久,仍然不见宏国先生的下落。五年后两位回了国,之后每次榊教授去巴西都会寻找宏国先生。然后在去年,榊教授为了研究而进入接近秘鲁国境的村子时,因地方病而住进了当地的医院。”
“地方病?”
“病名记不清楚了,不过似乎是当地常见的病症。据说是以尘屑为媒介传染的。虽然治疗后不致死亡,但必须反复注射抗病药物。而且由于药物副作用很强,必须不定期进行血液检查。在住院的两周时间里,受了腿伤的宏国先生凑巧被送到了医院。”
哦?山村深深地点了点头。
“找了二十年都没找到啊,真辛苦。”
“教授一直很在意同室的宏国先生和年轻时的自己很相像。一听说他幼年被印第安人拐走并抚养长大,便拜托一起进行研究的美国教授做了DNA检验,结果确定了亲子关系。”
山村在腹内强忍着绝倒的冲动。又不是传说,说什么被印第安人拐走然后抚养长大……这样想着,却不能说出来。因为有泽的表情很认真。
“真是了不得的故事。虽然听说过被狼养大的女孩,不过印第安人……”
无懈可击地圆滑回应。
“我不太清楚狼孩的故事,但和宏国先生接触后发现,人若是没有受过教育的话……当然,这也是因为属于本能的地方过于突出吧……”
唉,这话有点脱线了。有泽手指抵住额头说。
“印第安人会拐走小孩这样的事情,在从前似乎并不少见。如今在巴西虽然有将近180个印第安部落,但那几乎都是已经定居且通过劳动赚取生活费用的文明化了的印第安人。但是带走宏国先生的部落顽强地抵抗着所谓的文明,是住在热带雨林深处、被称为‘原始印第安人’的一群人。”
“原始印第安人?”
“人们这样称呼自古以来一直过着类似石器时代的生活的印第安人。虽然随部落不同穿着习惯也不一样,但生活中没有货币经济、自给自足、物物交换是共通的。”
听到自给自足,山村想像着一个在乡下独自静静生活的老人。在家的四周种田,养着鸡什么的,就是那种感觉吧。
有泽不知怎地苦笑起来。
“因为带走宏国先生的印第安人在雨林中过着无定居的生活,部落名及其规模都不清楚。虽然语言和代表性的部落语很相似,但其他大部分都不一致。榊教授和宏国先生交谈的时候,虽然请了懂葡萄牙语和部落语的印第安人做翻译,但试图沟通心意却花了很多时间而十分困难。”
“抱歉”,说着有泽喝了口茶。
“据教授说,宏国先生离开了部落一个人生活。正当他因为腿伤差点死去的时候,凑巧被路过的旅游者发现而送到了医院。宏国先生也明白自己幼年被印第安人带走的事情,似乎是抚养他长大的土著人告诉他的。教授表明了自己的父亲身分,说一起回日本吧,但宏国先生似乎非常固执地不愿意。”
有泽垂下眼睛。
“那时,在治疗的定期检查中发现教授的肝脏上有癌变。这方面比较紧迫,为了治疗所以中途取消了居留计划而不得不回国。既然活不长久了,便想和儿子尽可能地在一起,教授几乎声泪俱下地说服了宏国先生,一起回国来。”
“是这样啊。”
山村心情沉重地闷声附和。
“伯父实在太可怜了。好不容易找到了儿子,却得了病……不过,伯父去世之后,宏国先生没有留在日本的理由了吧,依本人的愿望让他回巴西不是很好么。”
“那个很困难。如今巴西的原始印第安人处境很严酷。由于建水坝和森林开发,热带雨林在减少,印第安人的居住地域受到威胁。即使进入城市,价值观不同语言也不通便无法工作,过着流浪汉般的游荡生活的印第安人非常多。教授说,再过不到十年,原始印第安人也会完全被货币经济社会吞没。到那时,不会说葡萄牙语也不会计算金钱的话,显然就会陷入窘困生活。教授不愿让儿子吃苦头,便想在日本的话还有自己留下的财产,应该可以正常地生活。但病情恶化得出乎意料地快,担心自己死后的事情的教授便和我商量说‘请将宏国托付给别人照顾’。教授过世之后,心想比起素不相识的人,还是先找一位亲属比较好,但联系上的亲属都已十分高龄。正束手无策的时候,便听说了教授有弟弟,尽管教授生前没有提过弟弟的事情。”
“那是因为父亲是个败家子。听说几乎和家里断绝了关系。”
似乎已经听过传言,有泽暧昧地笑笑。
“教授的遗志是希望宏国先生学会日语,能够工作并独立生活。虽然教授从在巴西的时候起就教他日语,但因回国后立刻住院而无法教他说话。所以尽管宏国先生可以说简单的词语,却一个字都不认识。听力也一样,不慢慢地讲他会的单词的话便无法理解。”
山村一口饮尽已经变温的茶。飞来的横财和身为日本人却如同外星人一般不像日本人的堂弟息息相关。“那该怎么办?”他问自己。想要遗产。顺利的话眼下所有的借款就都能还清。虽然时时返还但仍一点点地增加的账单金额,让他一边想着“真不妙”一边置之一旁。实在不行虽然能申请破产,但上了黑名单之后连信用卡都不能办了。如果身家清白就好了,除此之外别无所求。
照看别人的事和钱的事情在脑中开始交错盘旋。真是麻烦死了……正烦恼不已时,灵光乍现。根本不需要认真照顾,摆出接受照顾他的任务的样子,一拿到遗产就逃就好了。眼前的公寓、工作、人际交往,对哪个都没有留恋。
“情况我了解了。可是只听说了被印第安人带走养大的堂弟的事情,对我来说他到底是什么样的青年,则完全没有印象。”
“我十分理解您的心情。”有泽回应。
“在教授向我道出一切的时候,明知他不会说谎,我仍是半信半疑。但我真正见到宏国先生之后,才亲眼证实了这些疑问。尽管他极其单纯,但……说句不好听的,头脑简单而又粗野。”
沉默流转在两人之间。有泽那边暂且不提,这段空白山村是有意为之。突然之间说“那好,我来照顾吧”,借那家伙的话说就是“头脑简单”。光这么想倒还好,一个不小心,亢奋起来的轻浮会使有泽产生不信任感。留出稍稍思考的时间,装出困惑的样子给他看反而增加真实感。
“我没有兄弟,惭愧的是双亲又行踪不明。”
山村低着头开口。
“和亲戚也没什么交往。虽然别人提起时,人家都说我这样的麻烦家伙没有最好,可紧要关头一个可以依靠的血亲都没有实在太令人寒心了。”
是啊……有泽一脸认真地点头。
“所以得知有个堂弟我很开心。但是照顾他这事,说实在的我并没有自信。该做什么、怎么做好呢……”
“虽说是照顾他,但不像小孩子那样。宏国先生生活可以自理,只是为了学会说话、能够在日本工作,仍需要一些帮助。”
有泽不屈不挠。想着这家伙也豁出去了,山村不知怎地觉得奇怪起来。一定是那样,如果自己拒绝了,他又不得不从头寻找一个监护人。
“我也会在能力范围内尽量支持的。”
面前的律师正在等待咽着口水的自己的回答。沉默良久,山村缓缓地开口。
“伯父刚刚过世,最难过的就是他啊。虽然一直照顾他不太可能,但我想可以尽我所能提供帮助。”
说着,有泽的表情一下子明朗了起来。
“很高兴您会这样说。我认为对宏国先生来说必需的不是金钱,而是可以引导他能在日本生活的人。”
声音在颤抖。大概是因为得偿所愿,卸下了肩上重担吧。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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