愤怒燃烧的岁月- 第10部分

　　2003年2月24日　　　　　　　　　星期一　　　　　　晴

　　我一拒绝她牵手，她就哭，还“冷战”我。我知道了女人的眼泪原来会让她变得这么美丽，当我想到这些眼泪——滴落在书页上的纯情的泪水，全是因我而流时，我已经深深地被这份美丽感动了。然而我知道接受了这份美丽，便是给自己选择了一个“两难式”——那是王菲的一首歌名——爱与痛的边缘。

　　亦培啊，我们好可怜啊。征服我的是你的眼泪，让我心疼的也是你的眼泪。我知道每次你要求我“和你在一起”时，我就每每会拒绝你，并告诉你：我喜欢你，我才会这么绝情。我必须对我们的将来负责，可是你却不理解我，误会我。你知道你哭的时候也会有个人躲在书堆里默默流泪吗？你的泪也湿我的眼，你的痛也伤我的心。

　　可是我必须拒绝你，虽然我爱你，因为我从你的泪光中已经感到了那份真诚。但你要知道一个道理啊——“今天的幸福，明天的孤独”——我们只能把这句话反过来用我们才能得到幸福——“今天的孤独，明天的幸福”。

　　面对诱人的爱情我不敢接受，因为我是不自由的。我控诉生活的残酷，也痛恨我自身的委琐。

　　2003年2月25日　　　　　　　　　星期二　　　　　　晴

　　希腊神话传说中有一个拥有美妙歌声的海妖。她住在一个海岛上，航海过路的人们如果被她的迷人歌声勾引，人们就会不自觉地靠岸上岛。最后航海者就会被她吃掉。我的身边那位“爱我的人”对我来说，也是一首“海妖之歌”。一时的被迷惑，葬送终身的前程。我决定回绝她！

　　我会调离我的位置，残忍地离开她，为了我也为了她。我是不是太残酷了？我怎么忍心伤害那个那么可爱单纯的女生呢？我知道她因其单纯和我一样倍感孤独——我们和权力者只有表面上的和解，我们独立在主流之外。但正因为我们吃了这么多苦头，我们怎么能放任自己而去放弃自己应得的，马上就到手的幸福呢？何况我们还背负着家庭的压力，如果父母知道我们是这样花费他们的学费和希望的，他们会怎么想？

　　你爱上我，你说我有“正义感”“责任心”，说我“聪明”“老实”“真诚”。这都是我经常和你炫耀惹得祸。都怪我的表现欲，让今天的你我如此痛苦。我可能有意无意地讨你喜欢，结果你真喜欢上我了。这时，我又不敢背负这份爱情重任了，毕竟我只是个卑微的奴才啊！

　　培培，我对不起你。

　　培培，我必须离开你，至少现在要离开你。

　　其实，你不是我的“海妖之歌”，而是爱情是你我共同的“海妖之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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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冰棱世界
2003年2月26日　　　　　　　　　　星期三　　　　　　晴

　　今天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学校召开了动员大会，俨然一副　“决然就死”的架势。我们二千名毕业生一起宣誓：“做填海精卫拼搏不息；做移山愚公，奋斗不止；以我澎湃激情燃烧无悔青春，以我无悔奋斗铸我锦绣前程！”声势震天。由此，我明白了：人们追求利益的欲望是叫天都害怕的。如果失去自由能得到利益，人们就毫不犹豫地把自由扔掉；如果抛弃尊严能得到利益，人们就毫不犹豫地把尊严抛弃；如果牺牲色相能得到利益，人们就毫不犹豫地把色相牺牲。

　　我们全都出卖了自己，喊自己不愿意喊的口号，做自己不愿意做的事情。人的属性在这里只有使用价值，只不过被自己使用的同时，也被别人使用着。

　　2003年2月27日　　　　　　　　　　星期四　　　　　　晴

　　昨天一天时间里，我没敢调换我的位置。我怕她伤心。

　　今天我终于再次鼓起勇气，我和孙文百说：“我要和阿林调换一下位置。我和刘亦培在一起坐得时间太久了，可能会不好。”

　　孙文百似乎明白什么了，二话没说就把我换到最后一排去了。

　　在我搬走自己的书时，培培什么都没对我说，甚至都没有看我一眼。我知道她在生我的气。自从早上我告诉她我要搬走的消息起，她就没理睬过我。我知道当我流着泪写这篇日记的时候，对面的女生宿舍里的她也一定在流泪。

　　想不到，我人生里的第一恋爱竟如此短暂，如此惨痛，如此伤害了她。

　　即使毕业后，我也没有了机会。谁能理解、喜欢一个曾经绝情地抛弃过自己的人呢？我已经哭得心都碎了。黑夜来了，笼罩住了一切。我们连对方什么样子都不能看清楚了。我怎么能不伤心？我那么认真地想和你恋爱，可……

　　可我的“理智”又来了，它说：你这个奴才！你现在连痛苦的权力也没有！你根本就不是人，你不要把自己当人。痛苦只会影响你的情绪，影响你的成绩。从现在开始，你马上笑起来！

　　我笑了，虽然脸上还残留着泪水。刘亦培，我们会珍惜你给我的一切美好的。我记得你的手的温度、你身上的香气和你那漂亮的眼神。

　　愿你早日像我一样笑起来。我知道你还是人，有人的感情，你是单纯的。我却不是人，因为我需要提高所谓的成绩。　

　　明天你将得到我今晚的日记原本。我再抄写一份保存下来，作为我们的留念。

　　2003年2月27日　　　　　　　　　　星期四　　　　　　晴

　　那满纸的辛酸泪，那满纸的忏悔，被刘亦培撕碎后，我知道了：道歉无用，她是不会原谅我的背叛的——她连看都没看我昨天的日记。

　　被人痛恨也好，那样她就忘不了我了。

　　哈哈……

　　2003年3月1日　　　　　　　　　　　　　　星期六　　　　阴

　　这哪里是人间呀？我所住的根本就是一个冰冻世界。未散去了爱尘洋溢在我的周围，使我艰于呼吸视听。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喉咙已坏，既不能歌也不能哭，惟有麻木而已。然而麻木很是一种很快乐的感觉。

　　体悟吧，这时的学校反倒让人有一种被人虐待的快感。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悲凉，让它快意于我的苦痛，让我快意于它的快意。我迫切需要一个方向，正是强力的学校给了我这个方向。有时，人真的会喜欢上被人控制的感觉。这样，我们就逃避了自由，逃避了不想承担的一切：我没有任何责任，因为我被人控制了。学校，让压迫来得更猛烈些吧！仔细体会：痛苦有时也是一种快乐。

　　2003年3月2日　　　　　　　　　　　　　　星期日　　　　阴

　　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班会总是令我忍不住悲哀。我最不能忍受的是一群毫无理性的狂热与亢奋。每念及此，便有一种忧愤涌入心间——中国是一个不把人当人的地方（学校只是中国的初级形态）。“别人”对“自己”来说唯一的价值就是“给我利用”“对我有利”。

　　这种观念发展到极致的时间是六、七十年代。这个年代，中国没有“人”，只有一种形似人的工具或物体。打人者、斗人者、批人者被阴谋家们利用着；而被打者、被斗者、被批者又让打人者、斗人者、批人者利用着。前者满足了阴谋家的虚荣，后者满足了打人者、斗人者、批人者出人头地的欲望。狂热对他们有好处，他们便狂热了起来，无药可救；出卖对他们有好处，他们就卖便身边的一切人，包括自己。他们在以狂热来麻醉自己“自欺”时，还利用利益诱惑来煽动更大的狂热来“欺人”。又经过了一系列的畸形发展后，人群再也不能摆脱狂热了，从而人就开始不自觉地沦为了工具或物体。“激情、狂热”是“人”变成“非人”的催化剂。

　　最狂热的地方往往有最残暴的暴君，有最愚昧、最懒惰、最自私的国民，当然还有最凶残的人性。那是最不适合人居住的地方。纳粹时的德国这样，二战前的日本也这样，斯大林的苏联也这样，大陆也出现过，而且规模堪称世界第一。

　　“激情、狂热”正在被校方和教师煽动着。他们用这种方法传授所谓的“知识”是对知识的贩卖和亵渎。他们的目的只有升学率，他们是变相的商人。马克思说：当商人资本家们有了300％的利润时，他们就敢践踏人间的一切。信然！

　　而我们呢？我们被高考胜利果实之美之甜所引诱，我们愿意被煽动起自己身体里无意识的本能力量。我们愿意丧失自身最美好的理智和清醒。虽然这没有什么“现实危害性”，但这是一个危险的信号——变卖自己，从年少时就已经开始了。

　　2003年3月4日　　　　　　　　　　　　　　星期二　　　　阴

　　我觉得在中国，处事先要学会“忍”。当不得志时要忍，得志后怕树大招风要忍；被强权欺凌时要忍，被世俗误解时又要忍；被小人诋毁时要忍，被君子不屑时还要忍。

　　总之就是一味的忍，忍，忍，便是中国特色的人际关系了。处于这非人间的我，更要忍，忍到你恶心呕吐还要忍，直到忍到你的兽性全部消灭掉，变成全部的家畜性为止！而这时我竟产生了一种幻觉：快乐。看到自己的温顺，我们就觉得快乐。

　　
　　2003年3月7日　　　　　　　　星期六　　　　　　晴

　　今天学校坦率地放了半天假，让学生们出去理发、购物。我和素（理科班的一位母校好友）到野外去散心，由于没事做，我们便索性沿着铁路散步。铁路的一头是荒野，另一头还是荒野。

　　由于学过地理，我便向素开玩笑说：“如果你能再中国的铁路上任选一点，你会发现从这一点出发，做某种曲线运动后，一定能到达北京。这叫‘条条铁路通北京’，这是我的新发现。”“就像我们的人生一样，无论多么辉煌或低迷，也都在曲线运动后，回归一点——死。”我惊讶于一个理科的同学说出这么“酸”的话，我点点头说：“人生离不开死，就像前些年的中国人离不开政治一样，在中国很多时候都是以政治为中心的，就连铁路也能修得出‘向心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