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客·第五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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摩客·第五辑- 第2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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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节:对猪头肉的乡愁         

  对猪头肉的乡愁   

  文/刘 瑜   

  以前于光中好像写过一首诗,叫《乡愁》,邮票船票什么的。我的乡愁没那么诗意,都很具体,比如中友百货的夏季打折,比如肆无忌惮地闯红灯,比如中关村附近的盗版光盘,当然,还有重要的一项,就是吃猪头肉。   

  我在人大上学的时候,吃饭很困难,要排长队,而且去晚了,什么都没了。在那么艰苦的条件下,如果说还有什么能让我振作精神、冲向食堂的话,就是橱窗后面那一盘晶莹剔透的猪头肉。   

  要吃到猪头肉,并不容易。第一个障碍就是它的价钱,1块6一两,很贵哟。一般来说,只有在某些特殊的情形下才〃放纵〃一下自己,比如跟男朋友分手了,郁闷地去吃猪头肉;跟男朋友和好了,高兴地去吃猪头肉;跟男朋友既没有分手又没有和好,无聊地去吃猪头肉。第二个困难就是,〃猪头肉〃似乎并不是很高雅的食物,听起来简直像骂人,而我,还自视为一个窈窕淑女,在别人眼里,没准还是一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呢。这就给我造成了一个深刻的悖论:是要维护自己一个窈窕淑女的声誉,还是要满足自己恶俗的口福?一般来说,这个问题是这样解决的:我来到卖小菜的窗口,先四处张望一下有没有熟人,然后非常小声、含糊地说:来二两猪头肉。买到猪头肉后,我立刻把它盖起来,低着头匆匆从食堂后门出去。比起毒品交易,就差没带墨镜和使用暗号了。   

  我在朋友圈子里,以喜欢各种恶俗的食物而出名。以前一个好朋友快结婚了,要把她的丈夫介绍给我们几个女朋友。吃饭的时候,大家点的菜都挺高雅,在生人面前嘛,清蒸鲈鱼、海鲜豆腐煲什么的,最俗的也就是酸辣土豆丝了。轮到我的时候,我抬起头,豪迈地说:火爆腰花!当时就差点被我的好朋友踹出门去。    

  人大西门外,有一个老陈麻辣烫火锅。那个时候,我有个男朋友,我们经常去吃。我不能吃辣的,一吃就三把鼻涕一把泪的,第二天还拉肚子。但是一提到麻辣烫,我就视死如归、势不可挡。每次要决定去哪儿吃饭的时候,我男朋友就故意装作很困惑的样子,问:〃那,咱们上哪儿去吃呢?〃其实他知道我的答案,但他就是想看我丢人现眼的样子。果然,我会嗫嚅地说:〃咱们再去吃麻辣烫火锅好不好?〃这个时候,他就会大笑起来。这个细节,成了他一个屡试不爽的娱乐项目。   

  我对猪头肉之流的爱好,除了使我小小地丢过几次人以外,对我的人生,还是颇有进益的。一个最大的作用就是让我觉得,一切低俗的东西,在高雅的东西面前,有它自己的奥妙和自尊心。比如说,我虽然是〃做学问的〃,但是我对术语缺乏迷信……不至于听到一个〃政权内卷化〃就荷尔蒙分泌加速;又比如说,谁要跟我吹他开的车多高级,我可以气定神闲地伸出脚来,说我脚上的鞋子才花了18块5;又比如说,刚从第五大道的名品店出来,走在破破烂烂的中国城,我还是会从那拥挤破烂中体会出一种古怪的魅力。这些,我以为,或多或少都和我对猪头肉的爱好有种隐秘的联系。当然了,我对高雅的东西也没有什么阶级仇恨,莫扎特、梵高、柏拉图,第五大道橱窗里的那些手工鞋,我也都拿来主义,犯不着为了显示自己的〃平民情怀〃而和高雅划清界限。   

  到了国外,当然就很难吃到猪头肉了。虽然偶尔也能在中餐馆吃到〃豆腐肥肠〃、〃小椒鸭舌〃什么,但猪头肉却是难觅芳踪。这不禁让我有了一丝惆怅的乡愁。   

  看起来,我还是那个丁香一样结着愁怨的姑娘,只不过让我深深地、深深地徘徊的,是人大橱窗里的那二两猪头肉。   

  (作者系哈佛大学费正清东亚研究中心博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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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节:细小与不忘(1)         

  细小与不忘   

  文/朱 婧   

  时间飞速流转,记忆面目模糊,过往的片段停顿在细小的回忆中。   

  关于某年夏天,所能记得的是一双颜色柔和的鞋子,舒服合脚,安慰贴心。街边刨冰加西瓜的冰凉滋味,天空云朵变幻的优游姿态,刺耳的蝉鸣,小孩子毫不厌倦的哭叫,是这一年,或者那一年……   

  ELSA终于与男朋友分手,原因是对方爱上了别的女孩,她日日打电话给我,想说出来的,不想说出来的,在舌尖的犹豫中含糊,像读一首印象派的诗歌,我要头脑清醒才能分辨出她的真实情绪。她只是念念,说那些好,不能放,说起他会蹲下身帮她系鞋带,他走在街上总让她走在靠路里面的那一边,他骑单车载她去医院……再说下去几乎可以编辑成一本拙劣的恋爱手册。当细小已经广为流传,成为某种常识,太过有表演的姿态,聪明的人很容易做到,真心却有多少?他会把这些细小再谱成与别人的恋歌,这已不是属于你的唯一了。   

  这世界上有太多的人,太多的可能,叠加的智慧、经验。人们很可能去记得和做同样的事情。但是,每一个个体,却又是不能完全复制的,一定有所不一样。你记得那些唯一的细小吗,或者,那些这一生再难以寻找或听别人说到的细小吗?   

  一唱三叹的告别,不可言说的情绪蔓延;还记得那些关于相似的寻找吗,你多么希望与他有一点牵连也好,你与他手心有相同的一颗小痣,你与他用同一个颜色的雨伞;你在意他身边的小物件,他的旧物对于你意义深长,犹带手泽的亲切芬芳,只想留在靠近皮肤的地方;你与他在不同的时间,走过同样的路,到过同样的地方,更何况,在同一时间同一地点的相逢。那些细小是你的秘密,甜蜜的包袱,你的智慧闪耀,在记忆,在寻找,在创造,属于你的细小,多么曲折复杂也不觉得疲劳。有如药物,医好早沉默闪躲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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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节:细小与不忘(2)         

  说起相忘,原不是重大事件,不是那一晚的彻夜不眠,不是那些天的惘然若失,不是在一个安静地方的痛彻心扉的滚滚泪落。你不过是要把一些关于细小的敏感反应从神经的末梢消除掉,像去除一次复杂的文身,把镌刻进你身体和心灵的,那些曾经的美好,一同抹杀掉。   

  细小与不忘,不忘的其实是细小。也许时间可以做到,它目光冷清地看你,嘴角带着对你的一丝嘲笑。   

  细小的美与不美其实并不重要。它不一定好看,重要的是动人心意。怀想初恋,有如夜深沉,见不到热与光。人心的焦虑彷徨犹在一场疾病中,而如此孱弱的身心,又怎么不会让真正的疾病找上。阳光里同行,侧过脸看到世界上最好看的笑容。故事的起端开始于沉默,潜流的心意,从心底开出的花朵。   

  那天去见她,灿烂的阳光下,嘴唇苍白,拙劣的胭脂涂抹在脸上掩盖住好颜色,还有故作开朗肆意的拙劣笑容。以微笑说再见,便是最后的告别,让相忘成为自己的事件,也是成全。   

  记取那些暖与热,甜美的细小,三月的春雨淅沥,四月的桃李芳菲,五月最后的荼糜花事,六月、七月夏日星空下十指相扣的仰望,山坡上露营地里对着山谷大声喊出的愿望。这些、那些,终于成就了最美的故事,成为生命里最好看的细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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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我和你都深深嵌在这个世界当中         

  我和你   

  都深深嵌在这个世界当中   

  文/柴 静   

  一   

  我在从拉萨回北京的飞机上认识她。江苏人,三十年前援藏。为了治病第一次出藏。下了飞机正赶上北京下大雨,我送她去了一家旅店。   

  一星期之后去肿瘤医院看她,她刚开完刀,正躺在床上和主刀大夫开玩笑。走之前她跟我说确诊为胃癌晚期,随即指了一下床角的箱子,说:〃要是回不去,你帮我留着。〃   

  那是她三十年里背着相机,走遍西藏,跟官员、喇嘛、汉人、三陪女等各个阶层人士交谈的笔录资料。   

  她没有任何职业身份,也知道无从发表。   

  〃不过,〃她说,〃一百年以后,有人看见了,会知道西藏今天发生了什么。〃   

  她姓熊,拉萨中学一位普通的老师。   

  二   

  他是我的一个朋友,但总是很难见面。   

  他是义务的医疗法律顾问,下班后到上访村跟患者见面,给他们作医疗纠纷的法律咨询,晚上回来还要把所有资料整理归档。   

  〃知道制度怎么形成的,〃他说,〃才知道从哪儿开始改善。〃   

  后来他请调到卫生部法规司的一个小部门,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为此牺牲专业前程。   

  他在电子邮件里引用叶芝的诗答我:〃你和我都深深嵌于这个世界之中。〃   

  他是北大三院的大夫,专业是高山病与心血管研究。   

  三   

  一群人吃饭,不知道怎么说起民工的事。   

  他那么沉稳的人,也动了声色。说到丰台民工打工子弟学校被清理的当天,小学生来上学的时候,课桌都搬走了。   

  〃小孩子懂事,在教室窗户底下站一排,拿出课本念。〃他说,〃等老师来了,说学校拆了,老师哭,小孩哭……〃   

  他没说下去,低下头,从裤兜里摸出一块皱皱的蓝布手绢。   

  这个人,18岁那年,下乡做了十年的大队出纳,之后他上学,当教授,从政,都是为了〃给农民做点事〃。   

  他让我想起叶利钦在《午夜日记》里写到的新一代的政治人物,〃他们不垂涎权力,随时做好退回原有的平静的私人生活的准备,只是想向所有人,包括他们自己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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