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客·第五辑- 第4部分

　　〃为什么？〃　　　　

　　可是，我要怎么来回答呢。夏鼎？　　　　

　　你把问题丢给了我，谁又来告诉我答案呢？　　　　

　　我坐在篮球场边的水泥墩上，一个人发呆。　　　　

　　篮球场边上有一圈儿小墩子，一个隔着一个，除了能坐之外派不上其他用场……就是坐，也坐得不舒服，不知道学校修它干吗？　　　　

　　夏鼎在我旁边的墩子上默默地坐下。　　　　

　　现在是晚饭时间。校园里到处走动着三三两两的人，叮叮当当的饭盒碰撞声、说笑声，还有篮球落地的嘭嘭声……好喧闹。我却觉得很安静很安静，好像有一个罩子将我隔离在另一个空间，一切声响听起来都如此遥远。　　　　

　　夏鼎看着在场里训练的校队男生们，过了一会儿问我：　　　　

　　〃你……表白了没？〃　　　　

　　我没回答，看着那个中锋。他真的很帅，远远看过去就像一副黑白画，那么干净清澈。我转头看夏鼎，他像什么？……什么都不像，像个大傻瓜。　　　　

　　〃我……那个，她答应我了。〃夏鼎迟疑了一下说，然后看着我，等着我的反应。　　　　

　　我盯着他的眼睛，面无表情。半响，转过头淡淡地说了一句，〃恭喜。〃然后起身，拍拍屁股，抬脚……　　　　

　　〃哎……〃夏鼎叫我。　　　　

　　我看着他。　　　　

　　〃你……没有别的话要说吗？　〃　　　

　　〃哦，有情人终成眷属啊。〃我说了这么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所有的喧嚣在这一瞬间涌入我的耳膜，声声欲裂。　　　　

　　晚自习下课铃一响，我便冲出了教室。　　　　

　　但还是在校门口跟夏鼎碰上了。　　　　

　　〃你……还好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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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如　果（4）　　　　　　　　　

　　看他那副表情，铁定以为我是告白被拒绝了……一脸同情样儿。　　　　

　　〃苏萤呢？你怎么没和她在一起？〃我看到他是一个人。　　　　

　　〃哦，我们约好在商店门口见面，在学校不太方便。〃夏鼎摸着鼻子笑笑，又问我：〃你没事吧？〃　　　

　　我站定，仰头看着他，问：〃夏鼎，如果有一天我死了，你会哭吗？〃　　　

　　夏鼎眉头一皱：〃干吗说这个？〃　　　

　　〃你回答我啊！〃　　　

　　〃当然会啊！……哎，你没事吧？〃夏鼎拧紧眉看着我。　　　　

　　我一笑，摆摆手说，〃我没事……就是没吃晚饭，现在是又饿又渴又累又困，只想快点回去睡一觉，明早一起来就没事了，真的。你快去吧，苏萤还在等你呢。　〃　　　

　　夏鼎将信将疑地走了。那晚，天上是淡淡的半个月亮，路灯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微风吹动树叶沙沙作响。我在他身后，在一棵香樟树的阴影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慢慢地，慢慢地蹲了下去，埋下头，抿紧了嘴巴。　　　　

　　我没有告诉夏鼎，如果他死了，我也会哭。我会用十年的时间哭泣，十年的时间回忆，再用十年的时间，把他忘记……　　　　

　　【四】　　　

　　我有好多的事没有告诉过他，从来没有。而且只要我不说，他永远不会知道……就跟以前一样。但是我知道，无论怎样，我们是再也回不到从前了。　　　　

　　那天下午，苏萤出现在我们教室门口。　　　　

　　我一回头看见了她，跟她招招手，〃进来啊，苏萤。〃　　　　

　　苏萤进来坐下。　　　　

　　我们班上有很多同学和她是初中同学，都跟她熟络。苏萤人缘好，马上就有好几个女生跑过来把她围住，七嘴八舌地调侃起来。　　　　

　　〃苏萤，今天怎么一个人啊？　〃　　　

　　〃对啊，你师父呢？　〃　　　

　　〃哎呀，现在不叫师父，要叫Darling了……　〃　　　

　　苏萤看着大家，有点讪讪地笑。　　　　

　　我在人群外看着她。苏萤又瘦了，本来就跟萝卜条似的，现在更成腌萝卜条了。夏鼎也是，真想不通这两个人恋爱，不长胖反而比着长瘦。唉……我摇摇头。　　　　

　　〃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啊？〃我奸笑着问。　　　　

　　〃你也真是！我不来你说我重色轻友，我来了你又撵我走。〃苏萤瞪我一眼，〃算了，我还是回去做题目去了，呆会儿小蔡要是看见我在串门，非用眼神杀了我不可！〃苏萤说着站起身，朝我们摆摆手，晃晃悠悠地走了。　　　　

　　我把苏萤有点反常的事跟夏鼎讲了。　　　　

　　〃你们……吵架了吗？〃我迟疑着问。　　　　

　　夏鼎不说话。　　　　

　　唉。我叹口气。　　　　

　　〃其实我一直很希望你们能好好走下去，能做一个成功的榜样。我希望苏萤既读了书又谈了恋爱。〃　　　

　　〃你就只为她考虑！〃夏鼎突然打断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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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如　果（5）　　　　　　　　　

　　我一愣，说：〃我当然也为你想过！〃　　　　

　　夏鼎看我一眼，继续盯着地面。　　　　

　　沉默。　　　　

　　〃夏鼎，你很在意苏萤成绩比你好的事吗？〃我闷了半天，终于还是问出这句话。　　　　

　　夏鼎没回答。　　　　

　　虽然他不说，可是我知道有很多人都在他面前说过类似于〃你女朋友在奥赛班啊，这么优秀啊！〃这样的话。我知道除了游戏，他对其他事物一概不感兴趣，更别说读书了；我知道他喜欢苏萤并不是因为她成绩如何，而只因为她是苏萤。这些我都知道，所以他回不回答我的问题也无关紧要。　　　　

　　可是什么才是紧要的呢？我知道吗？他知道吗？苏萤知道吗？　　　　

　　〃施然，〃夏鼎问，〃如果你是我，你会怎么做？〃　　　

　　我一笑，摇摇头：〃可惜我不是你，我只能告诉你，如果你真的喜欢了一个人，你就应该对她好。〃　　　

　　夏鼎走后，我一个人在操场边的台阶上坐了很久。我记得那天傍晚的晚霞很美，是金红色的，在我的头顶铺陈开一片极至的繁华绚烂。　　　　

　　我想起我第一次看见夏鼎的情景，在昏暗嘈杂的街机室里，他伸头凑近看我们玩的游戏机的屏幕。我一抬头撞见他的侧脸，马上就眨了一下眼睛。　　　　

　　后来我读到安妮宝贝的书，安生对七月说起第一次看到家明时，她说，那天他出现在酒吧里，好像让所有的喧嚣都停止了声音。　　　　

　　唔，也许，大概，可能……就是这样的感觉吧。　　　　

　　我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再看到像今天这么美的晚霞，不知道还会不会再记得今天这么黯然的心情，不知道还会不会，记得曾经，这么倔强而无望地喜欢过一个人。　　　　

　　【五】　　　

　　我不知道的事情有好多好多：我辨不清方向，记不住数字，缺乏生活常识，颠倒基本逻辑，反应常常比别人慢一拍。然而生平第一次，我却如此清楚而确定我将要做的这件事。　　　　

　　我的决定就是……　　　　

　　要么他和我在一起，　　　　

　　要么我们，就永远不要见面了。　　　　

　　高三开学后不久，夏鼎告诉我，他和苏萤分手了。　　　　

　　虽然是之前有预感的事，但我还是久久说不出话来。　　　　

　　夏鼎说：〃我自己不读书就算了，我不想别人说是我负累了她，她应该考个好大学。〃停了一下又自嘲地笑笑说：〃而我，还不知道会去哪里呢……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　　　　

　　〃你真的这么觉得吗？〃我问。　　　　

　　夏鼎沉默了一下，低下头说：〃我曾经以为我找到了最适合我的人，只有她可以在凌晨三四点陪我去网吧玩CS，可是……〃　　　

　　那是因为你只有跟她提过而已。我在心里默默地叹口气。　　　　

　　〃施然，〃夏鼎忽然抬头问我，〃她跟我说她初三时就喜欢我了，那为什么我追她时她过了那么久才答应啊？为什么？〃　　　　　　　　　

虫工木桥◇BOOK。◇欢◇迎访◇问◇　　

第13节：如　果（6）　　　　　　　　　

　　我笑：〃女生都是这样的，要矜持啊！〃　　　

　　女生要矜持。苏萤是女生。施然也是女生……功课糟糕的夏鼎，他能推断出这个对等式吗？　　　　

　　我又笑不出来了。　　　　

　　这以后，见到苏萤，总有些隐隐地担心，忍不住细细打量她表情的变化。　　　　

　　苏萤还是一样，开着玩笑，打打闹闹，没心没肺的感觉。　　　　

　　她那样子，实在让人分不清她到底是装作不在乎还是真的不在乎。　　　　

　　夏鼎更是一张喜怒不形于色的扑克脸。　　　　

　　我叹了口气，告诉自己少操心别人多管管自己吧。无论如何，这是与我不相干的事情。　　　　

　　有时，从一大堆试卷习题里抬起头来，忽然想到夏鼎和苏萤……他们现在又在做着什么呢？恍惚间飘过苏萤俏皮微笑的脸庞。她应该正在埋头苦读吧。夏鼎呢？我用脚趾头都能想象出他此时的样子，必定是伏在桌上，长久而沉默地注视着窗外。我当然知道他会经常想着苏萤。可是，会不会有那么一刻，他会突然想到我呢？　　　

　　【六】　　　

　　我已经开始觉得我的心跳沉重起来，一下、一下，仿佛砸在胸膛上。疼，而且不能出声。我到现在才承认自己是个多么压抑的人。一年了，整整快一年了，我才来寻找他，才敢坦白自己，才来……划清这道界限。　　　　

　　我突然很想再看看他，再看一眼那一直存在我记忆中的轮廓分明的脸，想触一触那柔软的亚麻色头发，想望着那双清亮得像玻璃珠样的眼睛不说话，想跟他一起摸着鼻子羞涩地笑，想注视着那个清瘦的身影独行直至消失……很想，很想，想得眼泪偷偷坠落。　　　　

　　高考终于结束了。　　　　

　　然后开始漫长无聊的暑假。　　　　

　　现在回想起来，那三个月炙热的夏日，我都做了些什么呢？记忆中好像只有大片耀眼的阳光，水泥地上斑驳的树影，寂静的夜晚里睁大的双眼，喧闹的笑语，黄昏的篮球场，一些人模糊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