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央总是站在胡同口右边转角处等我，低头看脚边的小石头，双手插在裤袋里，听见老远就传来我奔跑的脚步声，嗒嗒，嗒嗒，他把头扬起来，笑着看我越跑越近。
跑那么长的路是很累的，我站在卓央面前喘息，卓央从口袋里掏出洁白面纸帮我擦鼻尖的细汗。我抬头望进他的眼睛，我看见他的全世界只有我。
卓央，卓央，你会一直这样对我，一直吗？
卓央笑笑，拉我右手。他说我们今天去哪呢？今天影院有《终结者Ⅲ》，真想去看呢，可惜晚上还有课。
卓央一边说一边拉我慢慢沿街走。街上到处是明晃晃的灰尘废气，这个肮脏城市，所幸有卓央在我身边，我才不会厌恶它。
我的手在卓央手里渐渐温暖微湿。我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我亲爱的卓央。
我跟着卓央在街上慢慢走，听见卓央嘴里轻轻哼着好听的歌“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岁月在墙上剥落看见小时候，犹记得那年我们都还很年幼，而如今琴声幽幽我的等候你没听过。”
卓央哼的歌让我想起我那条深红底色的悠长胡同，我总是耗尽全力在上面奔跑的爱情大道。
我总是在一个又一个卓央送我回家后的夜晚期待蹒跚的黎明，期待再一次迎向卓央温暖的怀抱。我在CD机里放快乐的音乐，随节拍旋转着跳舞，轻轻踏着木地板，手臂在空气里划出好看的弧形。
我这样快乐，因为我有卓央。卓央就是我的天，地，满世界。我跳累了就倒在小床上，想着自己奔向卓央的画面。我总是期望门前那条悠长的胡同上铺着喜庆的红地毯，直直铺向胡同口，卓央站在那端，手里是乱花我眼睛的戒指。我穿着白色棉布长裙，扬着笑容跑过去。我是卓央最美丽的妻子。
卓央在很久远的曾经对我说过，他一定会娶我，当他卓央永世的妻子。那天天蓝云白风清淡，卓央轻轻吻我。这句话我揣在贴近心脏的口袋里到如今。
王子挑选宠儿，外套寻找它的模特儿，那么多的玻璃鞋，总有很多人适合。没有独一无二。我是谁的安琪儿，你又是谁的模特儿。亲爱的，卓央，亲爱的，卓央，让你我好好配合，让你我慢慢选择。你快乐我也快乐，你是模特我是香奈儿。
卓央说我们是天衣，我们在一起时没有缝隙。这让我很高兴，我在卓央去上课的时候坐在小屋的窗前，看下面嬉耍的孩子们，看他们玩丢手绢，一人丢下手绢跑，一人捡起手绢追。我看着他们天真单纯的神情，挑选出颜色搭配好看的棉线，顺着枕套上十字纹路绣出了两张笑脸，一个有童花刘海一个是平头。是我和卓央。卓央21岁生日时我把它装满柔软棉花，双手捧给他。
就像我小心侍奉的跟卓央的爱情。
卓央在我家附近的一所大学念中文系。那所大学有葱郁的草坪和大片栀子灌木，风吹过来，穿花而过。有一条插在两排梧桐树间的小路，被来往的学生踩踏得平整。
我不止一次地去卓央学校。卓央牵着我的手逛他的校园，跟我讲些快乐的事，我在旁边扬着脸微笑。我和卓央牵手走过那条梧桐小路，像这所学校里的所有恋人。
有时候我只是站在人群里安静地看他，他跟身边的人说话，神采飞扬。我的裙子在人群里变得动荡不安。我转身离去。卓央并没有看见我的到来和离开。
从卓央学校北门往左走，一直走，有家精致小店，橱窗里挂满用五色棉线勾织成的小坠饰，琳琅满目的，就像卓央的戒指一样可以乱花我的眼睛。我相信这些精灵的东西可以为我祈福。
我走进去，比划着向老板要了套枕头十字绣，两块柔软有十字纹路的棉布和五色棉线，可以在上面随心所欲，绣出幸福的样子。
卓央，你感受得到我对你的深爱吗？卓央，请你用肯定语气回答我。
卓央，卓央。
那年盛夏，我穿着白裙子从书局往回走，手腕上的银镯叮当叮当乱响。天暗沉的，胡同里没人，只在空气里弥漫着栀子芳香和晚饭香。红灯笼还没有亮起来，胡同显得清远暗长。
我快步往里面跑，因为遇上坏人了，他们从书局出来就一直跟着我，我害怕极了，只能拼命往家跑。他们想要干什么？
那条胡同从来没这么暗沉过，我喘着气，只觉得周围盲目。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为什么这时候不出现英雄舞着莫邪从天而降？
我拼命都跑不快，裙子在速度里飞成巨大的空洞。我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很绝望很绝望。他们追上我了，他们好丑，我叫不出来。他们好高，好恶心。
卓央就是我的英雄，踏着五彩祥云从天而降。不知道卓央是怎样拯救我的，因为那时我已经吓昏过去。后来卓央告诉我，那天他看见我飞快跑进胡同里，神情是多么恐惧和哀伤。
卓央说我就是他注定要去拯救并且心爱的人。我醒过来后，看着卓央的眼睛，看着他的眼睛里只有我，一直哭。卓央把我搂在怀里，他说好了没事了不用怕我送你回家。
从那天起，卓央就一直送我回家，一直的。并且卓央给了我爱情，我对他百依百顺。
卓央是全世界对我最好的人。
第一章：青春里的行走 美不胜收
丢，丢，丢手绢儿（4）
卓央转过头来说，我们去书局转转吧。卓央说话的时候总是带着善良微笑。我点头，笑。我是葵花卓央是什么，卓央是太阳，指引我所有的方向。
经过卓央学校的时候，我和他一起转头朝里面望。校门里面站着一些卓央的同学，他们笑着打招呼。他们在空气里高喊，嗨，卓央，卓央。这是全世界最好听的名字。
这是全世界我最爱人的名字。
我看见五月的阳光在卓央身上闪着蛊惑人心的光芒。卓央在冷饮店里买了两杯奶茶，递给我，我在他身后咬着珍珠浓浓的香。
卓央，请你不要离开我，请你不要不要离开。
我们去书局开着空调的大厅里，在蓝色塑料椅上坐下。我喜欢跟卓央来这里，有干净光亮的大理石地板，安静人群，洁净空气，散着芳香的铅字，卓央在我旁边，归我所有。
除了卓央，我讨厌听任何人说话，觉得他们和她们的嘴唇一张一翕像是垂死挣扎的鱼。太丑陋。我喜欢听CD，那种从里边冒出来的不带任何方向的音乐，也找不到出口。拒绝一切MTV，看浓重华丽的所有文字。这些黑色有点灰的字在我手心里绽放，变成我在小阁楼上的舞蹈。
卓央喜欢村上，他坐在我旁边看那个日本男人导演的人间游戏。从左边第四排书架上抽取的素色封面的书。卓央无数次跟我说起村上，说起一些书，说起一些感受。我竟然不能跟他从容地交换什么。
这种无力感总是让我感到无限悲哀。
卓央合上书，转过头来说我该去学校了，先送你回去。我点头，站起身把书放回去，卓央买了《海边的卡夫卡》。
卓央拉着我顺原路返回，经过他学校时，我朝大门挥挥手示意他去学校。不用送我了，卓央。
他笑着转身进了学校，他说记得到家了给我发短信。我朝他点头，看他离开，离我越来越远。
我站在原地，阳光一下子刺痛我的眼睛，灼灼生泪。
卓央，你为什么要说谎？
卓央，你的新女朋友很漂亮，真的很漂亮。刚刚她在学校里面叫你的时候，头发和裙角在门口带进的风里飞扬，跟你安静的样子很相配。你们是天生一对，真的，我从来都不曾骗你。她叫你的名字，卓央，卓央，我看见你的眼里全部是她，可是依旧转身拉我走了。
是以为我的存在，阻挡了你奔向幸福的道路吗？不，我不愿这样的。
你不会知道，那个女孩，你的女朋友，她很可爱。她在一个黄昏穿越我的爱情胡同来我家找我，她很坦诚。我之前是见过她的，在你的学校里，你和她站在人群里有说有笑，彼此可以从容传递所有心情。
真是好羡慕她，卓央，我真的羡慕她。我只能给你写一封封手信，发一条条短信，那种没有灵魂的东西，根本无法清楚表达我对你的至死不渝。每当这种无助感袭来，我总是恨透了自己，为什么是一个哑巴，开不了口跟你说话。
卓央，她在那个黄昏告诉了我很多，由于太多，我消化了很久，她走后我在房间里舞蹈得筋疲力尽。她说她真的很爱你，你们在一起，完美无缺。这更突出了我的不完整。卓央，你那么闪光，我配不上你。
卓央，她可以跟你一起说很多话，对么？她可以跟你说，村上真是一个温暖的男人，她可以给你唱好听的歌儿唱到花开。而我只能坐在屋里给你绣一个枕头套。
你告诉她，你不知道怎么开口跟我说分手。你说你太害怕伤害我。没错卓央我不能说话所以不能坐在明亮的教室里只能在房间里一个人旋舞，像长不大的孩子一样容易受伤需要保护。可是我不要你施舍的爱情。卓央我爱，当我听她一字一字从嘴里吐出这些伤刺我的句子时，我真的心如刀割。
卓央，这真是一场蹩脚的爱情。
我拖着身体穿越胡同，这里再不是我的爱情大道了，聪明的孩子提着易碎的灯笼。那些游戏的孩子还没有散去，不厌其烦地丢着手绢你追我赶。
他们的笑脸多天真，孩子是不应该有烦恼的。他们笑着闹着唱着好听的歌谣。
“丢，丢，丢手绢儿，轻轻地放在小朋友的后边，大家不要告诉他，快点快点捉住他，快点快点捉住他。”
我愣住了。我用了19年的时间才明白，爱情这美丽物证，不过就是一场丢手绢的游戏。一方扔下爱的花种，跑开，另一方捡起后奋不顾身去追，哪怕海角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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