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言无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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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言无迹- 第4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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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再给我的爱和我从来都未曾得到过的爱?”

  “傻丫头,你爸爸当然也爱你。他不会离开你,我也不会。我们都不会离开你的。相信我。记得街角游乐场的那个滑滑梯吗?我们经常去玩的那个。以后要是找不到我,就在那里等我,我一定会来找你。有一天,你妈妈也会回来,我会经常到你家蹭吃蹭睡,那个时候,我们会有快乐的生活。”

  尹颜搂紧这个单薄的女孩。她层层层层地包裹住自己,只有在这样的深夜,她的忧伤和心底的恐惧,才曝露无遗。

1999年11月26日
尹颜浓密的睫毛在我的手心来回扫动。“我没妈。”我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没有任何感情。

  我并不喜欢声情并茂地告诉别人,我的母亲在我还没有记忆的时候就不知所踪,我的爸爸开始酗酒和等待,为他深爱的人。他从来没有告诉我那个女人的模样,他们的故事,相遇,相恋,和她的消失,却擅自珍藏着她的照片,和她给他的无法遗忘的记忆。诺言和承诺,当时真切诚恳,发自肺腑,在事过境迁后,却那么脆弱可笑,不堪一击。他只是自以为是地把现实另存为一种温柔的倾诉,放纵地沉溺其中,不愿解脱。有的时候,熟悉的容颜,在离开很长时间之后,其实已经渐渐褪色,变得模糊黯淡,几乎消失。而走不出放不下离不开的人,会自己拿出画笔重新勾勒,把早已破旧的映像一遍一遍修复,上色,让它恢复原状,甚至超越原有灿烂鲜明的模样,明眸皓齿,熠熠生辉。嘴唇娇艳如花,怀抱柔情似水。然后,陶醉了,着魔了,中了毒般地继续爱,和痛。痛,变成一把钝锈的刻刀,留下长长短短的纹路,流过血,结了痂,落了,而伤痕却挥之不去,刻骨铭心。

  他从不拥抱我,或者,骂我,打我。他只是习惯用一种复杂的眼神一直看着我。我记得有一次,学校里要文艺演出,要求每个女孩都扎两个辫子穿粉红的连衣裙。我拿着梳子走到他前面叫他帮我梳辫子,他默默地拿起梳子,让我转过去坐下来,开始给我梳头。梳子从发根划到发稍,轻柔的,仔细的,缓慢的,一遍一遍。第一次,我感觉他在离我那么近的地方,我往后仰一仰,仿佛就能贴紧他的胸膛,把头靠在他的肩膀。我想要时间凝固想要刹那永恒,却只是屏住呼吸,坐直身体,一动不敢动。他的左手手背,时不时地碰到我的脖子,右手的手指,偶尔掠过我右边的脸郏,轻轻地,痒痒地;他厚重的呼吸,在我的头顶一起一伏,撩动发稍。而我的头发,在他宽厚的手掌中,乌黑发亮。虽然辫子梳得一边粗一边细,头路分得歪歪斜斜,我对着镜子站了好久,暗暗发誓,一定要留长我的头发。

  我在太婆对母亲絮絮叨叨的咒骂和爸爸的日复一日的复杂凝视中倔强地长大。直到13岁那年,太婆死了。我和爸爸,我们是唯一的亲人,朋友,或者只是同伴,虽然从不倾诉,从不争吵。他不会主动给我零用钱,但每次我问他,他都会给。每天他上班我上学,他做饭我洗碗,他看着我时,我却不敢看他。

  我讨厌看到同情的表情或者成为别人闲时的谈资,矫作地轻拭眼角,幽怨地感慨说那么可怜的孩子。可是尹颜却什么也不追问,一如既往。

  我喜欢那样的女孩,明亮,干净。就像东京爱情故事里我们喜欢的赤名利香,即使在不开心的时候,也只是撑着红色的雨伞慢慢贴近完治的胸膛,说:这里没电了。可是第二天,就忘记。

1
尹颜怒气冲冲地冲进教室,坐在莫同身边。还没等莫同问,她就叽叽喳喳得说开了:

  “你说我妈是不是疯了?给我报了个托福补习班,还非要我去。我现在哪有时间啊?那么多门课要会考,每天8个小时上课,4个小时做作业,2个小时背英文,我都快活不下去了。气死我了气死我了,同同,快帮我想个办法吧。”

  莫同却开始越来越不想念书。她抬起头看了看尹颜:

  “别烦了。反正你还是会去的。”

  她知道尹颜是拗不过她妈妈的。尹颜妈妈打从记事起就开始循循描绘的美国在尹颜的心里生根;发芽最终长成一棵招摇的开满白色花朵的树,无限闪耀喧哗地招引着她,呼唤着她;喧嚣美好的曼哈顿街头; 熙来攘往的人流,细脚伶仃的高跟鞋在第五大街敲出好听的声音,时代广场,帝国大厦,纽约的金碧辉煌与流光溢彩;十几年前;尹颜妈妈湮没的梦想和遗憾,要她年少的女儿去弥补。

  莫同把头搁在手背上,趴在桌子上接着说:

  “尹颜你看,教室外的大铁门挡住的天空,不管坐在教室里哪个位置看,都只能看到那么一角。永远只有一角。”

  尹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被切割成一角的天空泛着淡淡的蓝,又回头看着莫同。如莫同简单直接,对人淡漠,却格外容易被这些细小美好的情节打动。自行车迅速地滑过下坡路、阳光下蝴蝶飞舞,秋天落叶翩跹,抑或是烟火在半空豪迈地粲然绽放又瞬间消失,莫同会快乐激动得热泪盈眶。而高二这些烦琐的数列、电势和分子式,她怎么会有兴趣?

  只是,尹颜要认真拼命地学习的。她有那么多单词那么习题要做,不能陪莫同一起荒废时间了。发完了牢骚就要重新回到正规了。尹颜起身说:

  “别七想八想了,不利于身心健康。我还有物理精练还没做好,下午就要讲了。”

  看莫同依然趴在桌子上看天空,就径自去自己的位置上了。

  “尹颜,我们去‘Take me home’坐会儿吧。”

  题才刚解到一半,这个关于感应电动势的问题尹颜怎么也弄不明白。她心烦地跟莫同说:

  “我哪有时间跟你玩啊?不去不去!”

  莫同保持是一贯的淡然和散漫听尹颜说完,然后什么都不说。

  不冷不热,不痛不痒。

  尹颜已经习惯,低下头继续解题,猛然想起来,已经很久没有和莫同一起去过 “Take me home”,再抬头望过去的时候,莫同的位置已经空了。 txt小说上传分享

2
莫同开始跷课,开始去做各种兼职赚钱,一开始只在路边给人画头像,后来还去便利店收银,在酒吧做服务生。

  高中的老师,直接明了,目标明确。那些可以考上重点大学的归为一类学生,重点保护,加班加点,开小灶不辞辛劳。第二类是能够考上普通大学的,得空时稍加点提,勉鼓励一翻,权当施舍,有成效自然是好,超常发挥一个不小心还可能上一个重点,没有效果也无关痛痒,至少可以凑个基数。至于那些所谓“放弃自己”“无药可救”的第三类学生,则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放任自由,唯一要求就是不要在学校里捣乱,影响班级形象,影响老师威严,影响同学学习。至于他们跷课这种事,为了相安无事,也是听之任之的。莫同自然而然地被归到到第三类。

  莫同从不向任何人报备或者解释,也从不细聊她的工作,包括尹颜。只是常常晚上很晚来敲尹颜的门,进门后什么都不说,倒头就睡。

  有时候会一连好几天看不见她,而她的讯息从未在尹颜的视线里消失。

  她常常画很多彩色的小卡片。蜡笔或者水彩颜料画的画。浓烈或者沉郁的色彩,有很大很大眼睛的女孩,而身体是扭曲的,缩小的,变形的。她坐在树上,或浮在水面。天空中,有鱼或者星星。有时候,她会把它夹在尹颜的书里,有时候,放在她自行车的车篮里,有的时候,和一些广告传单一起夹在她家防盗门的铁栏上。

  尹颜则毫无疑问地被光荣地归入一类学生,老师和家长的殷切希望,仿佛1200瓦的巨大灯泡在前面照着,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要热情高涨振奋精神,连睡觉都睡都不安实,闭上眼仍然一大片耀眼的光亮。无休止地看书写字。有的时候深夜合上书,转头看到莫同熟睡的样子,深深地埋进枕头里,一只手抱着头,长发凌乱。身体蜷缩的姿势,仿佛婴儿。其实是那么缺乏安全感的女孩。却一直坚强。这个时候,尹颜感到心里一些暖暖的东西涌了上来。和莫同一样骑着自行车飞快穿过人群引起一阵尖叫和笑骂,在“Take Me Home”吃着蛋糕喝着可乐看着玻璃幕墙外行人像电影一样经过的,一起抱着靠枕看《将爱情进行到底》,看着那些自行车后面大捧的玫瑰花和手机那头汹涌澎湃的海浪声的爱情,一起在深夜不睡,各自站在自己家的天台上等着看流星雨许愿。那些葱茏岁月里的异想天开,带着梦想,眼泪、爱情、流浪、和守候,一起遥远地等待,未来因为未知,变得美好而又暧昧。好像都是很遥远的事了。尹颜想着想着就开始害怕。

  害怕会失去自己,害怕会失去莫同。害怕会失去这样的时光。

  仿佛是漆黑夜里徒步荒漠的行者,机械地,不知疲惫地一直行走,勇往直前是因为无暇停顿无暇思考也无暇害怕。而一旦停下来,发现周围睁眼闭眼都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没有月亮也没有星光,远处若隐若现有兽类的低鼾,草丛间悉悉簌簌的声响越来越清晰,越来越逼近。

  突如其来的害怕会将他袭倒。 。。

3
在尹颜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学校一年一度的篮球联赛开始了,挽救了她的水深火热。连班主任都号召同学要关注班级荣誉,增加集体凝聚力,多给参赛的同学鼓励和帮助。

  尹颜终于可以理所当然地放下书本摘下眼镜,拉着莫同每天下午都早早去坐在篮球架的球筐下。高二(20)班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一路北上冲到总决赛的战果,不能不说没有她们捧场的功劳。每次比赛,尹颜都是全场喊得最响最卖力的一个,对方拉拉队不管多少人,都被她喊回去了。论球技论后援,都胜人一筹,赢得自然轻松漂亮。尹颜还是原来那个活泼开朗说话很快很大声的女孩,莫同在她身后看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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