狠擦拭自己的脸,擦破皮擦出血,也擦不掉留在上面的触感。心脏剧烈跳动,仿佛膨胀到了鼓膜旁边,耳中充斥着轰鸣一般的心跳,几乎听不到外界的声音。她觉得再这样下去,耳朵就要聋了。
她试着找回理智,找回自己的分析能力。他甚至没说他要干什么,可她知道答应他,就等于毁了自己。但是能够冒险吗。如果他把照片贴出去,她宁可去死。
脑子乱成一团,面前都是死路,该怎么办。
你想要我做什么。她低声问,尽量不让自己哭出来。
星期五下午在学校旧仓库等我,我到时告诉你。他答。
郁芷想走,却发现腿软得直打颤。她不想被他发现自己的软弱,却只能在他洞悉一切的笑声里狼狈地朝前迈步。海正像是知道她会想什么,声音从她身后跟过来,语气悠闲:别想打相机的主意,这么贵的东西,可是我费了很大工夫才弄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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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节:海郁(10)
明天见。大冰山。
郁芷过了十六年来最漫长的两天,像个等着被行刑的死囚。
周五晚上,郁芷对父母撒了出生以来第一个弥天大谎,编造一个若是细究便漏洞百出的〃集体活动〃名目,骗过了对女儿深信不疑的家长。
周六清晨,二人坐上了去相邻海镇的长途汽车,郁芷始终以沉默面对海正,他不以为意。四小时后汽车停靠终点站,下车后又换上破旧的公车,四十分钟的泥泞加二十分钟步行,二人站立在一片荒凉海边。
她不知道海正是用了什么方法让他们的出行一路顺利无阻。他偶尔会看着她,露出一个诡秘的笑,仿佛在说,你不要指望有什么警察叔叔联防阿姨半路出来解救你。
海边的天气并不太好,远处海面隐隐聚集着阴云,波浪的声音大得叫人什么也听不见。海正坐在狂风呼啸的礁石上,望向她。大冰块,你从没看过海吧。他说。
咸腥的风令人作呕,郁芷捂住口鼻,睁不开眼。只一小会,双手和脸就像刷上一层糨糊,黏腻不已。五个小时的路程,晕车四个小时,她一直忍耐着不在他面前失态,难闻的海水气味却快要把她逼到极限。无暇顾及他的问题,更无心欣赏散发腥气的海,她只想着从来没有这么狼狈,被逼答应一个莫名其妙的赌局,到海边吹这湿冷的风,恶心想吐,又冻得要发抖。她忽然直想哭。
一片黑色扑过来,鼻端冲入温暖的烟草气。他的外套罩在她头顶。来不及将它甩开,一只手已经被拉住,身体不由自主,跌跌撞撞跟着他,往远离海岸的方向而去。
住所是一户海边人家的房子。郁芷弄不清楚海正跟这家人是什么关系,他们说话的语气既不像亲戚,也不像朋友。
房间有限,只有一间,并且很小。海正把床让给她,自己睡地板。
她勉强洗漱一番,躺在床上却根本不敢合眼。直到海正抱起铺盖离开房间,她才赶紧跳起来反锁房门,安心睡过了下半夜。
早晨他来敲门,无论他怎样说,她均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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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海郁(11)
终于许久没有声音,然后那话语有些喑哑。如果你想回去,回程的票我早就买好了,可以给你。
门缝下细微的动静。有薄薄纸片被塞进来。
郁芷轻轻走过去,长途汽车票,时间标示的是中午两点。
听得他的脚步远了。
心中犹疑起来。他的行为,总出乎她意料。
轻轻扭动门锁,确定他不在。她忍不住想,莫非他真的只是来看海……
海正已经去海边了。她听到一个声音这样说,转过身去,是这家的男主人。你要是饿了,桌上还有粥,海鲜的,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说完,他打开门,出去了。
郁芷环视四周,发现这屋子里已经只剩下她一个人。
她胡乱洗漱一番,冰凉的水刺激了头脑,让她变得清醒一些。海鲜粥吃不太惯,但也没到塞不下的程度。她还是尽量多吃了一点,以抚慰头天中午之后就没进过食的胃。
吃过早餐,她揣着车票,打开了房门。
门外,阳光灿烂得让人有如置身天堂。远远望去,蓝色海洋好似巨大宝石,粼粼波光仿佛是神秘宝藏浮现于海面,闪烁魔性的光,发出无声呼唤。
她早听说海洋善变,却从未亲身经历过,只隔一夜,完全换了世界。
海边的身影随着前进的步伐变得清晰,她看到十步开外的那个人,卷起裤腿,脱去鞋袜,光脚踩在潮湿沙滩上,任由海水一波波抚过来。
哇,好冷。他低低一声,缩缩肩,回过头朝身后的她,笑出孩子气。
要不要试试?他问着,毫无城府,眼神坦荡。
郁芷摇头,眸光似剑。背在身后的双手,交握成拳。
良久,她听到他说,好吧,没能打破你的冷漠和骄傲,这个赌局我输。从此以后,我不再打扰你。
郁芷的手指,每一根都捏得发痛。她将唇抿成一条直线,略抬的下颌,显出漠然和倨傲。
海,似一匹宝蓝色光滑锦缎,缀着细碎白边,在不远处,柔软起伏。
之后,轰动全校的反面〃事迹〃,以迅疾的速度传遍了市里每一所学校,街头巷尾亦有耳闻。海正依旧嬉皮笑脸,全不在意学校终于有足够理由开除他。他交出肇事相机,让学校销毁未冲洗的胶卷,并应承了所有的质问和指责,不论事实或谪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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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海郁(12)
郁芷父母铁青着脸,强压着巨大的耻辱,在无数的指指点点中带女儿到医院作妇科检查。直到结果出来证实了女儿的清白,才算勉强舒了口气。
海正的父母同样铁青着脸,让儿子给受了委屈污了名声的女学生道歉,给女学生的父母道歉,给被破坏了名誉的学校道歉。海正毫不反抗,深深弯下腰去,九十度鞠躬。
郁芷不作反应,无动于衷。对外界的任何言论,她从头至尾保持沉默,成绩不降反升,夺过了长期属于谌翙的年级第一桂冠。
海正的父母四处托关系,出了一大笔钱,才保得儿子不被告流氓罪。他本人被除名,不被任何市内学校接收,转去了外地。事件就此落幕。
2006年:41岁
真真切切的,觉得累了。
与儿子居住在一个质朴平和的小镇已经两年。初时,小镇悠闲的氛围让她极不习惯,常常毫无征兆地暴跳如雷。
可是渐渐,她的脚步慢下来,脾气缓下来,心,静下来。
有时会忘记海正。有时,想起谌翙。
这么多年对海正纠缠不休,她从不曾想起那个温柔的人。他就像她抛弃的戒指,再没在她生命中出现过。
有时抑不住地想,那时是否太意气用事。轻率的决定,毁坏了一个美丽的承诺,让父母过早离开人世,也扭曲了她之后的人生。
海风吹拂郁芷已掺入银丝的发,本来凝视着儿子的视线,忽然就落到远处。
是否错觉,她想起谁,谁便出现。人群里他和他身边的身影,那么显眼。
谌翙……谌翙……他的温柔微笑,曾经专属于她。他没有老,举止一如既往的平和高贵。他身边的女人,看起来雍容大度,气质不凡。
他们身旁……那是一对双胞胎吧,一男一女,活泼可爱,该是小了海郁四五岁……
为什么会……小了……四五岁……
郁芷捂住颤抖的嘴唇。
她没有勇气去求证那模糊的可能性,她无法再承受另一场错误。
踉跄地奔跑着,套装下摆束缚了脚步,几次险些跌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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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节:海郁(13)
眼泪汹涌,恨意尖锐。
海正,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她奔至偏僻无人的礁石之上,对着宝石蓝的海面,对着灿若碎银的波光,撕心裂肺地喊。
海正……我恨你……
曾经无比强悍的优等生、女强人、妻子、母亲,跪倒在地,痛哭失声。
……海正,你可知道,我多么……恨我自己!
无声的忏悔,她的儿子听不见。
少年站在母亲身后,面孔上,深刻的绝望。
他伸手重重砍向母亲后颈,激烈哭泣的女人立时昏过去。
少年抱起母亲瘦弱的身体,走下礁石,踏落浅海,弯身将她轻放在海水中,然后,扼住了那苍白的喉咙。
她只轻轻挣扎了几下,便不再动了。
透过清浅海水,少年仿佛看到母亲,微微地笑了。
黑熙
2006。11。01 初稿完成
2007。04。03 修改完成
2008。03。15 重写完成
2008。04。04 修改完成
◇BOOK。◇欢◇迎访◇问◇
第14节:安之若素(1)
安之若素
作者:鸢紫
〃一直单身的女子,需要多么强大的内心力量。〃
目光着落在这句话,很安静的不知觉会心而笑。
不断膨胀起来的虚无静谧的内心,朵朵花火映照一张又一张故人的脸,在时光中湮灭。内心的无限追寻与努力抵挡没有标尺可以度量,回忆仅仅只有成为无法追寻的过去时,无声无息的栖息在云朵的最边缘。所有出口都最顽固的钥匙紧锁,繁华盛大的徐徐落幕,化为飞扬尘土,惘然于一个人的旅途该通往何处。迷路于挣扎。
试图经历男男女女,试图寻找慰藉,试图停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