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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树鬼- 第2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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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后来,出身不好的父亲与同样出身不好的母亲结婚了。父亲的那个真爱嫁给了他的同学,一个摄影记者,没几年,便随那个记者远离他乡。阿布躲进樟树洞里的那天,也就是父亲的真爱随她丈夫离开布衣巷的第二天。父亲很难过,母亲一直守在父亲身边,他们各自都在自己紧张的都快收缩了的世界里,他们忽略了阿布的存在……
  母亲深爱着父亲,爱将她变成了一个影子,一个紧随父亲的影子。父亲屈服于现实生活,一辈子生活在母亲的影子里。他们在他们各自的影子里,彼此忠诚对方的影子,无法逃离。一辈子,父亲对他的真爱念念不忘……
  阿布想,在自己去洗手间的过程中,摄像机成了一个角色,它不仅仅是一个工具,而是一个在场者,父亲和这个有着人的“知觉”的在场者的对话,让阿布看到了父亲内心世界最隐蔽的那一部分。那一部分其实透亮真实,它如一道光,将那些幽暗隐秘的角落照亮,将那些窒息的气味驱散。
  阿布被这个在场者感动了,她决定花一些时间将这样的对话继续下去。包括与母亲的对话。阿布希望做成一个完整而真实的片子,用它作为送给父母亲结婚二十五周年的礼物。或许片子里的有些对话会让他们彼此不舒服,但阿布相信,他们肯定也会彼此感动,为现实生活中彼此给对方的关爱和忠诚。
  回小城的第一天晚上,阿布决定还是回布衣巷去住。
  在阿布从小住到大的那个房子里,家具的颜色在月光下慢慢地褪去,先是暗淡的灰色,再是黑色,有细碎的光在家具的表面上滚动。黑色在滚动中开始淡去,再回到原来的灰色中,渐渐又现出了原本的轮廓,显得安静而又柔弱。
  阿布抬头朝窗外看了看,月光洒在蓝色印花被单上,屋子里也被镀上了一层奶白的象牙色,屋内一切都是安静的。
  窗外就是对面别人家的老屋。那间白天看起来就快散架了的老屋,在月光下又聚起来了,有肩有脊,有梁有架。那老屋映在月光里,薄又柔和地透着光泽。似乎有淡白色的雾气从老屋的屋顶徐徐升起,慢慢地融进满是月色的世界里。有只小虫在窗外低声地嗡鸣,在有月光的深夜,那样的响声格外清脆。
  这是阿布在布衣巷住的最后一个晚上,明天便将搬到父母亲那边去,阿布希望自己在家的日子里,多陪陪他们。过不了多久,布衣巷就要被拆迁了,将被改造成漂亮宽敞的江滨公园。公园里会种满樟树,还有红色的月季花。似乎有轮回的感觉,但它们的出现却又是完全不一样的。
  也许过不了多久,阿布会再次远离。
  为了爱,或者梦想…
树鬼 后记 
  那天,2005年2月14日,农历正月初六。
  傍晚,和几个朋友开着吉普车行驶在南方小镇幽静的山路上。依次是山,路,溪,人家,山。两边的山被烟雾笼罩,黑瓦白墙的人家躲在山脚下的树丛间,炊烟袅袅。炊烟里有柴火的香味,带着甜甜的温暖。车内是教堂音乐,车外溪水淙淙,雨丝缠绵。
  当路边突然出现一棵大樟树的时候,一直看着窗外发呆的我对车内的朋友说,2004年我写了一个叫《 树鬼 》的小说,小说里有一棵会发出鬼叫声的树,那树便是樟树。而后,便有了哭泣声。在教堂音乐和溪水声间,突如其来的哭泣声显得如此不合时宜。那一刻,我捧着自己的头,在抽泣声中伤心绝望得就如一个害怕长大的孩子,为了《 树鬼 》里的阿布。
  2004年我远离故乡,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离群索居,是我并不喜欢的一种生活方式。然而,却这样生活着。故乡似乎离我非常遥远,深爱,却又隔着无法穿越的距离,一时回不去。在距离中幻想和写作。幻想成了支撑,对我来说代价甚为巨大,它使我的生活因此与以前全然不同,并且一直沉浸在孤独不安焦虑和烦躁之中,但我却心甘情愿地日复一日承受着……我在等待故事的结尾,无论以何种方式呈现,总是有一种结尾在远处守候。
  很快就到了2004年的最后一天。那天有雪。白天独自到外面吃饭时,踩在结了冰的窨井盖上,重重地摔了一跤。整个下午都躺在床上,方便面当晚餐。到夜里十一点,从床上起来,穿上厚厚的棉大衣,戴上帽子,围上长长的围巾,出门。雪很大。等了许久才有出租车。我在车里闭上疲倦的双眼,心里有大朵的白雪飘荡。
  我只是害怕一个人呆在清冷孤寂的小屋里,怕自己会被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冷给吞噬。那样的冷是长了牙齿的,一口又一口慢慢咬来,千疮百孔。随着写作的深入,纸上的阿布与有着真实生命的我互为一体,我们彼此感受着对方的一切,就如一对因为深爱而紧张心慌甚至不知所措的恋人,一言一行都牵动着双方脆弱的神经。
  出租车停在教堂门口。似乎有一束神秘而明亮的光线吸引我去那里。我绕着教堂不停地走,雪在脚下发出沙沙声,忧伤而宁静。看着雪夜里的教堂,身体有飘浮起来的感觉,肉体在孤独的灵魂面前如此脆弱不堪。
  凌晨一点多,从教堂门口打的回到小屋,在小床上躺下,在孤独不安惊恐中痛苦而又疲惫地醒着。闭上眼睛,白雪飘飘。
  2004年过去,2005年到来。
  如所有的故事一样,阿布执著的结果,非人所愿。最奋不顾身的付出,最纯粹的情感往往无法进入真实的生活。于是,在肉体和灵魂之间选择其一死去,一点点离开。
  看得清楚,无能为力。
  那些黑暗和痛楚,只是一个过程。过程让人对爱、对过去、对生活、对生死重新思考,对自己重新审视和反省。在审视和反省中,故事里的女人一点点看见真相,真相烟花一样突然显现。美的绝望,但仍旧是美。
  没过多久,我重新回到故乡,因为《树鬼》已经完成,阿布是个爱情至上者,内心世界因爱而存在,真爱来自真性情,爱让阿布更深切地去体味人性,感悟人生,感受孤独之魅力,让她最隐秘的情感得以复苏也得以解救。
  发生过的,便是往事。对内心,对大自然,对心灵,对神秘仍旧充满兴趣,总有东西可以吸引生命本身,使人执著地去爱。消失的力量一点点恢复,生活仍旧继续,微笑是温暖的,但内心所要承担的东西,更为深不可测。
  今天,我已经不能确定2004年最后一天是否真的下过雪。也许是记忆里虚构出来的一场雪,就如小说里虚构出来的爱情,但虚幻的梦有时比现实更为真实。
  一场虚构的雪,看起来孤独寂静,却有无限繁盛起伏隐藏其中。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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