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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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故事-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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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书中,作者唐德刚说:总司令一声令下,万千小卒,顿时落下,只听苞谷田内一片瑟瑟之声,群虫争食。十余分钟之后,似乎又是一声令下,万千小卒,立刻起飞,剩下的苞谷园,只见断壁颓垣,一片荒丘。乖乖,此情此景,真是不见不信。我记得蝗虫起飞之后,还看见一位农村老大娘,手持一脸盆,坐地啼哭。她原先以为敲脸盆,可以吓走蝗虫,谁知蝗虫根本没有理她呢。
  我喜欢和人对着干,你说乡村是天堂的,我就说是地狱的。蝗虫经过后,鼠疫闹一遍;鼠疫闹一遍后,军阀掳一遍;军阀掳一遍后,土匪还要操一遍。如是折腾,地皮下降好几寸,而石头冒出好高,像一把把匕首插在路上。就是这纲常败坏、狗都不日的苦路,也走出一个邮差。他还在很远的地方,村庄的小孩就闻风出动,说是嗅到了酱油的香味。其实那是因为他有双严重的香港脚。有时候邮差走着走着,想到什么,就坐在路边吹*的调儿,拿手指擦脚趾,擦得后来歌也不唱了,直叫“爽也爽也”。
  这邮差无疑长得不像梁朝伟,倒和成奎安有点像,但是考虑到那个年代人面黄肌瘦的事实,我觉得他还是更应该像李灿森一点。就是这样子,眼窝深陷,两颊凸起,七八十斤的样子。他哼的调儿词如下:
  三更时辰门扇扇响,
  情哥哥进了妹妹的房,
  娘问女儿什么响呀!
  风刮树枝沙啦啦响。
  诸位别以为他哼了几句,就是个骚货。他哼是因为调儿顺口,至于词他却是不太去想的。刚好相反的是,他是个虔诚的青年,如果正面看他,就能看出他眼仁里闪现出的火。他在早先并不是邮差,官办的邮驿不要他,洋人办的邮局不要他,就是民间的民信局也不要他。他是被关在门外的。那时候他看着邮差骑马坐舟,潇潇洒洒路过,总是像被遗弃的幼兽,在空地上焦躁地走来走去,踢石头子,有时候还哭。村人都说他是痴了魔了,他却迷途不返。就是这样一人,老天为了酬报他,派蝗虫、鼠疫、军阀和土匪把土地轮番刮一遍,刮得尘烟滚滚,人心惶惶,官办的、洋办的、民办的邮政系统统统歇业。这样,他就由一个怀才不遇的人迅速变成能者多劳的人,不停地接这个口信,带那个物件。他一直想证明自己是最优秀的,他也完全证明到了。他的名声日隆,他开始成为那些活寡妇、老人家的寄托,他一到某地,某地就倾巢出动,围着他要结果。他说死了,人们就哭,他说还没死,人们就捶着心窝给他粮食。他送信只有一个原则:照单全收。现在的邮局还要问包裹里有没有摩丝有没有剧毒物品,他却是什么也不管的。而这似乎也成为他的传奇,传说最广的一件事是他给土匪窝送去了一个裤裆的秘密。
  土匪窝那天休养生息,给二当家和大当家的女儿操办婚礼,大家喝得醉醺醺了,忽见邮差来了。邮差大声喝问二当家:“你是张顺吧?”二当家说不是。邮差接着说:“你胳肢窝下有颗痣,你是张顺。你老婆托我给你带信,回家吧。”叫张顺的二当家很恼火,着人要拖走这疯子,却不料大当家把枪往桌面一拍。邮差不饶人,继续喝斥:“你老婆知道你要否认,所以要我再带句话,如果大家不信你是张顺,可以告诉大家,你的*之下还埋了一颗痣,是绿色的。另外,你每晚要做那事前,都要去小便一次,叫做荡干净。”这下山窝闹翻了,大当家脸色很不好看,拿枪就顶住邮差的头,邮差闭着眼睛,不敢看。大当家退了三步,然后是啪的一声,张顺倒在地上,死了,邮差也尿了一裤子。大当家很不屑地说,“我当是什么英雄?”邮差说:“一路紧赶慢赶,未曾小便,这下被枪声震开了闸口。”大当家想想也是,念他独闯虎穴,是条汉子,便邀他对饮三杯,又出银两礼送他下山了。

春天(2)

  邮差作为传奇来到下沅村时,下沅村的地痞李水荣背着手绕着他走了三遍,问:“大土匪果真敬了你的酒?”
  邮差说:“是。”
  李水荣又问:“你果真什么单都接?”
  邮差说:“是。”
  李水荣复问:“尸体也接?”
  邮差说:“是。”
  李水荣这时哈哈大笑:“那我要是送自家尸体呢?”
  邮差脸色憋得通红,好似青面兽杨志碰到泼皮牛二,不过还是庄重地点头,说:“送。”
  李水荣收住笑,拿冷眼认真研究了邮差一遍,扬长而去。走了那么几步,他冷笑道:“只怕是人都死绝了,我也死不了。”
  李水荣是很难死,幼时,其母请人给他称命,称出个六两一钱的命来,卦云:名利双收,一生富贵。不作朝中金榜客,定为世上大财翁,聪明天赋经书熟,名显高科自是荣。注解起来便是:为人心秉直,聪明利达,心善口快,有才能。见善不欺,逢恶不怕,刚柔有济,事有始终,早能宽大,而能聚财,祖业如旧,六亲兄弟有靠,自立家计出外更好,二十至二十五六七*岁有险,三十开外古镜重磨,明月再圆,六十六至七十方交大运妻宫小配,寿元七十七岁,卒于春光之中。这命阎王是要到七十七岁才收走的,目下李水荣二十不到,还有将近一个甲子可活,如何不嚣张?
  村人见李水荣顺带着把大家也损了,也是敢怒不言。这厮平日逢恶不惧,见善倒是要欺的。人家有本钱,人家鼻根宝塔长,眼睛铜铃大;块头牛块头,*驴*;白昼做天罡,夜里闹地煞,想想都是可怕。村人私下也要绘声绘色说那根*,说*捅进张凤,就像粪勺搅动茅坑,时间久,动静大,三乡五野不敢睡觉,臭名远扬。村人还说这张凤不要脸,没吹打就住进来,我看是恋上那物了,是把那物当米饭当枕头了。
  韩国的爱情在电视上进展缓慢,有时候是朵雏菊,有时候是朵泪珠,眼见着杜鹃花式的鲜血在胸口越开越大,男女主角却还没有宽衣解带的意思。我脑袋里想李水荣和张凤绝不能这样,他们应该一进门就心急火燎地*服,裤子没腿完,人就扑床上去了。
  李水荣健硕的屁股就像捏紧的拳头,一下下往张凤身躯的深处揍去,起先还有些铺垫,后来索性疾风骤雨、狂风暴雨,撒开蹄子操,就好像操的不是一个女人,而是一张床板,一间房屋,一部大地,就好象要把整个大地操到地壳里去。这样操了一两个小时,张凤早像面粉袋一样晃来晃去,神智不清,而李水荣才刚刚出汗,汗珠像冒泡一样,从李水荣的发尖冒出,清楚地砸落在张凤脸上。张凤哀告道:“我帮你捋出来吧。”
  说是捋其实捋不了,因为张凤站起来时,两腿一软,支撑不住,坐地上去了。张凤哭了,哭得越大,李水荣就越得意。对他来说,世界就是他的,土地是他的,粮食是他的,女人也是他的。
  但俗话说,盈满则亏,李水荣也有做落水狗的一天。却说这治了李水荣的人,又是张凤。张凤的叔叔科举未中,流落异地,换了朝代却荣归故里,在县里做了督学。督学大人说你那么早许人家做甚,男女早就平等了,你应该接受教育,这样就把张凤拖到县里女子学堂去了。张凤那天就像被绑架走的,嘴被捂住,手被捆住,两只小脚像扑水一样扑打着土地。但是在县里呆了六七日,她的记忆就出问题了,她想不起李水荣的生辰八字,和他的属相,她被眼前的景象冲击坏了,眼前是一个个方方正正的字,是一句句礼貌谦恭的话,是一个个开叉分头的人,就像瞎子猛然看到漫山遍野开满五颜六色的鲜花,她晕眩了。

春天(3)
此时的李水荣则呆在下沅村村头,捧着空空的双手,好像那里原来有一部大海,现在却生生蒸发了。他一直以为张凤会像往常一样穿越河流,走到他跟前,但是他再也没有看到。暮色开始变得越来越漫长,越来越迟缓,最后竟似是不走了,凝滞在天空中。李水荣灰心丧气地倒在枯草上,负起地让母地的阴气慢慢渗入背部,他想这样病了就好,这样死了更好,但最后他还是腰酸背痛地起身回家。那回家的身躯像是被放了血,已不复当年之勇。在遇见一个邻居后,他强行拉住人家,气急败坏地说:“再怎么,别人也是在喝我剩下的洗脚水啊。”
  话说得如此酸楚,竟使我相信这个操蛋的男人也是有爱情的。
  如是绵延一月后,虚弱不堪的李水荣终于放下等待张凤投诚悔过的架子,背上干粮进了县城。这一路他看到茂盛的鸦片地散发着床铺的温暖味道,看到尖尖的石头痛快地割着自己脚下的老茧,有时候他觉得不解痒,还要停下,把老茧故意放在石尖上摩擦。但是在这对鸭子式的大脚踏进县城后,它们就老实了,收缩了。县城石阶渗出的凉气,从脚心钻入血管,传递到心脏,手臂和大脑,竟使李水荣连打了几个冷战。
  李水荣试图吸口气平复自己,但是这惶恐却似落下了根。越来越多着新式服装,剃新式头的人,给李水荣投下了越来越多的阴影,李水荣分明在他们冷若冰霜的脸上看到了刀兵气。李水荣想,或许这里到处都潜藏着兵爷,他这么想,果然就有一拨裤腿扎绷带的丘八喊着口号走了过来。狗屁不是的李水荣感到小腿抽筋。
  后来,李水荣像老鼠一样,忍受着一间间黑色店铺对自己构成的压力,沿着墙根往前走,走到了女子学堂。他不敢问看门的能不能进去,也不敢找看门的打听张凤,就偷偷坐在围墙外边,等那个变做凤凰的人出来。
  这一月来,张凤读书本来无事,却不料因自己的胸脯比周边人鼓得大,被戴金丝眼镜的国文老师盯上了。张凤起先有些摇摆,后来又禁不下国文老师簧舌轻摇。国文老师说:“这世上人只分作两种,一种是粗鄙,一种是不粗鄙。你如此佳人,好似那笛子,丢给农人,岂不是糟蹋浪费,位置还不如门边耙锄呢。”张凤宽衣之前,面色红润,心儿狂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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