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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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故事- 第3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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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一头栽回无聊中,女的呢?个个像着单衣走冬天的街道,寒冷得不行。
  有一女子像白纸从手术室飘了出来,朱萸看得心慌,双手合十,想听她说点什么,她却倒在男人怀里。朱萸赶去问,“疼吗?”那女人努力一笑,说:“没事的。”但朱萸还是用指甲紧扣陈木胳膊,说:“不做了吧。”
  这样稀里糊涂站一刻钟,门口闪出一护士,高叫“朱萸朱萸”,陈木方松下一口气,胜利就在前方,麻烦要到头啦。朱萸像死刑犯等到处决令,毅然决然走上去,中途腿软一下,险些坐于地上,陈木虚张声势地喊:“加油。”朱萸点点头,很乖。
  朱萸进去后,陈木不知目光往哪摆,就随便看,瞎看,看到墙上有红底免冠的介绍,一对照,那绿眉毛大侠,原来叫史叁捌,操你妈,史叁捌。但这意义吗?陈木又往边上看,恰好和另一对无聊的眼睛撞上了,好似夜行人遇夜行人,两道光芒仓促躲闪起来,不多久,又欢欣地对望起来,意思是你我一样,坏的很呢,摊上这麻烦事。
  那男人取出一根烟,看看陈木,又取出一根来。此时,护士拿T恤出来,喊:“谁是朱萸的家属,谁是朱萸的家属?”陈木说:“我是。”护士说:“都穿了病号服,还穿什么T恤?”陈木问:“她怎样了?”护士说:“在挖呢。”
  陈木不放心,探头往手术室那边望,望了几次,都是白玻璃,毛玻璃。这时他感觉胳膊被有意碰了几下,回头一看,那男子给他打烟呢。陈木将T恤揉成一团塞进裤兜,点着烟,问:“哥们看什么书呐?”
  那男人说:“地摊买的,《印度爱经》。”
  陈木说:“有什么奇招吗?”
  那男人说:“有是有一些,不过印象深的却是说男人的*时间,只有3到10秒。”
  陈木说:“是啊,女人就爽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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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杀之旅(1)
暗绿色的窗帘角,像将灭的烛火跳跃着。夏天和秋天已经区别开了,从厅堂那把老式靠椅上传来老婆误入极乐世界的鼾声。张家民为几个字的组织陷入苦恼。
  要怎么写呢?对不起,慧霞,对不起。但是这个糟糕的中年妇女,在她醒过来的第一句话必定是咒怨,没完没了地咒怨,房间里满是午睡后没有刷牙的口腔味。他已经受够了,他想在晚上掐死这只面目狰狞、疯狂呼吸、对世界没有用处的狮子,他想拿铁丝勒住她颈下的肉团,想用锤子砸碎她的鼻子和牙齿,他想捂死她。
  他厌烦透了这个朝夕相伴的母兽。
  二十五年前,他在等待一辆公交车时,不小心踩到一个壮实姑娘的鞋。这就是美好记忆的一切,她露出一口白牙,对着惶恐老实的他笑了。然后这仅有的爱情之苗被迅速施肥,成长为一颗废弃的家庭炸弹。有一次她给他戴避孕套,他就把精子射到那套里去了,然后她帮他拔下了套,把那万千子孙丢到厕所。后来,这个叫慧霞的女人就怀孕了,他便像一头驴,被强行牵到民政所,被政府盖了章子。
  那天去民政所,是毁灭的第一步。身为中学老师的张家民感觉到自己是被押送到西山行刑的死刑犯,他很想民政所发生命案,或者集体腹泻,很想自己突然被路边的车撞翻,很想这个世界突然停止运转。但是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像是被架着,而双脚在腾空,他已经不受自己控制。他感觉到路人的眼神都闪着微小的好奇,并不能理解他将要面临的可怕处境。有那么一刻,他在脑子里狠毒地说:好,我和你结婚,但你会看到,和你入睡的只是一具尸体。
  他也曾尝试把自己伪装成一具床上的尸体,但是他发现,这具尸体往往因为宇宙中间遍存的鼾声与磨牙声而焦躁不安,尸体也会面临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困境。有一次他丧失理智,跃下床去,不停以头击墙。他想到自己应该是血流满面,但是后边伸来一只大手,把他扳回床去了。她半睡半醒着说,你把木板墙撞个洞有什么用?
  他感觉到睡眠是亲娘,但是娘被剁死了,被*了。他被砍断四肢,丢弃在恐怖而无休止的夜中,任何细小的虫子都过来蹂躏他一下,啃他的皮肤,吃他的脑浆,拿毛刺扎他的心脏。他有时候也看到一只血糊糊的婴儿爬到这床上来,在看清他是张家民后,睁着眼睛啼哭。
  这个婴儿哭完了,就用没有骨头的手揉擦自己硕大的白眼球,嘴角挂着鼻涕,无声地笑。张家民每当此时,都会手脚抖索,他向婴儿挤着愤怒的眉角,说着怨恨的呓语,他冷汗直冒,挥手一遍遍掸空出来的床单。
  这个婴儿让张家民体会到了慧霞是一个生命,他不能把怨恨建立在另一个可怜的生命之上。也许一切不幸的加重就在于这个婴儿刚一降生时的死亡。虽然这具肉体在这逼仄的房屋内制造了太多无法忍受的气味和声响,但是当她意识到自己死了儿子时,那舍身问天的嚎啕大哭,还是催发了张家民内心的忧伤与同情。
  鼾声像柴油机,一声声从厅堂的靠椅处拍过来。如果世界存在怜悯,那这就是应该怜悯的一部分。虽然他自始至终感觉到这婴儿只是一个算计,只是一颗从被扎了几个洞的避孕套下逃出来的精子,但他还是从生育者慧霞那里感觉到生命的最后一丝阳光。也许,这个婴儿活下来,生活就不会这么懈怠和难捱。

自杀之旅(2)
窗帘角又扑腾了几下,张家民闻到厅堂里佛香的味道,想到那上边有一只观世音菩萨。张家民以知识分子最后的庄严,把这几个字写了:对不起,慧霞,对不起。
  厅堂里的钟声也响了,下午时间一点。
  这娘们会在下午四点才会醒过来,懒洋洋地把早上和中午的剩饭剩菜暖热后,她会愤怒地朝楼下大喊他的名字,这个时候大约是六点半,这也是她警觉到他不会回来的时间。而那个时候,他已经在苍翠的西山安静而永远地躺下了。
  初秋的夕阳将一遍遍安抚这具尸体。
  张家民还有一些时间,从从容容地去整理一些字句。对这个世界他还想说什么呢?慧霞是第一个读者,但绝不是最后一个。那么这个世界,我要告诉你什么呢?
  卫生间里的洗衣板突然从墙上跌坐下来,这午时的匡当一声中断了慧霞的鼾声,张家民像入室的小偷意识到惊醒主人一样,心脏狂跳。他把遗书揉成一团,一时间不知道往哪里扔。所幸一切又重归宁静,鼾声又由浅入深,逐渐驶向波澜壮阔的海洋。
  平缓下来的张家民撕下笔记本里另一页纸,把那几个字先写下了。然后他想到了卫生间纸筒里挤压的草纸,那些无人收拾的植物尸体,记载着一个中年男人和一个中年女人难堪的生活痕迹。这些生活痕迹像日历一样慢慢叠加,慢慢变软,慢慢变成房间里储积的粪气。中午洗澡前,他用塑料袋把它们打包了,他将在出门时把它们带离这个衰老的房子。
  张家民感觉到自己要告诉世界一件糟糕的事情,这个事情并不具体。但是当莲蓬头下的水,流向他荒坡一样的颅顶、鱼吻一样的眼袋、尖石一样的喉结、鱼网一样的胸膛、瘪球一样的肚腹、灰草一样的下身时,他感到世界的结论清晰起来了。或者像这曲曲折折的水流,从山至下,绕过瘦腿上扭曲崩突的静脉血管,流向阴暗而永生的下水道;或者像一辆没有刹车皮的轱辘,在不可逆转的坡道一路悲哀地咳嗽、散架……
  这水流下的身躯是拯救不了的,就像这衰老的房子永远不可能再长高。张家民太熟悉这肉体的房子,字画一贴上去就失去了颜色,墙角开始扩大自己的缝隙,青苔长了又谢,而偷粮食的老鼠一个个先他而去。老早的时候,张家民就觉得不能再在这所肉体的房屋里租住下去了,他感觉到水龙头和尿管一起发生了阻塞,而墙体和皮肤一旦丑陋便永远丑陋。他已经很久不看学生们的作业了,也不想再去下自己的象棋了,他觉得他看到了太多的错误,错误百出。
  张家民写,继续往往需要勇气。但是我没有勇气。
  张家民写,对不起。
  张家民把遗书放到抽屉里后,起身离开了他生活了四十五年的古老房子。他小心地转开牛头锁,轻轻走到破旧的宿舍走廊。午后的尘灰正在光柱之下疯狂地舞蹈,这无聊至极的舞蹈。他在下楼梯的时候,看了一眼城那边的西山。
  西山一面是削壁,一面是苍翠的树林。枯萎和凋零应该冬天的事情,植物在这个时候正在走向它的繁华。那里,会有一些刚刚掉落下来的叶子,展露着有水份的壮美青春。而山下,是汪洋一般的油菜花。它们听说来了一个心仪已久的投奔者后,一传十,十传百,齐齐在这个午后盛开了。那就是一床黄色的、温暖的、晒好的被子,那是安睡的好地方。我张家民就躺在你们边上,我闻着你们和煦的香味,你们的香味沁入我的脾脏,展开在我的躯内,我成为一个洗脱而洁净的肉身,永远地离开这肮脏之世。 。 想看书来

自杀之旅(3)
张家民把那记载着一个人拉了又吃、吃了又拉、新陈代谢系统转慢痕迹的垃圾袋,丢到楼下的花坛里。那真是糟糕的花坛,塑料杆一样的枝杆结着白痰一样的叶苗,它们永远不会长大,永远承受着这所学校大扫除带来的尘垢。要去扒开看看吗?那里一定会埋藏着卫生带和避孕套,还有原本花绿但现在已经失去颜色、变得坚硬的呕吐物。
  张家民加快了脚步,没有什么可以等待的。梧桐树下的灰道、桥下堆着残荷的池塘、冷面朝天正在吐着绿痰的门卫、匆匆忙忙只有一只眼睛的怪异学生、疯狂按着喇叭的出租车、推着一堆水菜的市场妇女、几个拉二胡穿破旧衣服的瞎子、外贸服装店里吵人的嘻唰唰、大中午泛着肉臭的包子……你他妈,你他妈。你他妈闪开!
  张家民觉得自己真的很老,他这个时候才想到走到西山去,是个悠长的活儿。他还能坚持到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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