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的牵起我的手。
孤独的稻草人站立在风中,
所有的喜鹊都飞走,
我说不出什么爱情啊
来了还会走;
只知道夏天在我心中唱过
一首歌啊,
一首歌……
它是洛小小的母亲常常哼唱的一首歌,洛小小记得她在一个人的时候,常常抚摸着自己身上的疤痕,哼唱它。仿佛那些疤痕是她的孩子,她正在唱入眠曲哄它们入睡。她还记得那时候的母亲既陶醉又忧伤落寞,这首歌是洛小小断断续续听到的,母亲在的时候,她从未唱过这首歌,当母亲跑掉的无数个夜晚,她便倔强的凭借她的记忆来拼凑这首歌。
她并不是特别的钟爱这首歌,她只是迷恋母亲当时的神情与姿态。当她的酒鬼爸爸打骂她的时候,她便开始抚摸自己身上新鲜的伤痕来哼这首歌,像止痛药一样管用。那些伤痕也变得暧昧温暖,她觉得那些伤痕好像是一种标签,与贴在母亲身上的一模一样,这些伤痕甚至成为她怀念母亲的一种仪式。
这样一首悲伤的歌,从一个孩子的嘴里唱出来,让苏奈良觉得凄婉。她说:“你唱得真好听。但是我也有一首歌要唱给你听。”
“生日快乐歌。”林幽像知道一个谜底的答案一样争抢着说出了口。
他们在房子外面开阔的草坪上为洛小小简单却温馨的庆祝了她的十二岁生日。
夕阳沉到山下不久,天空犹如刚刚被它退下的衣衫,犹自带着它的体温。若有若无的山风回旋。自她的母亲离去,她便很少可以这样安静的享受一顿饭食。她与她的父亲一起吃饭总带着一种机警,像一只啄食庄稼的麻雀,随时要逃离一般。即使在林幽家里吃饭,虽然他们待她很随和,但她也要提醒自己要赶在林幽和她的妈妈吃完之前离开桌子,不要让别人等才好。
现在,在一片开阔的草地上,心胸也好像跟随着一起开阔起来。她第一次使用了享用,而不是吃。
在这一顿饭之后,洛小小变和苏奈良变得熟稔起来。她把她的关于肥胖的烦恼一股脑告诉了苏奈良,她觉得这是与人亲密的一种方式。
像猫一样哭泣 第四章4
那是洛小小第一次从苏奈良的口中听到瑜伽这两个字。她好像是在询问她,又好像是在通知她,但无论哪一种都让洛小小觉得愉悦。她说:“你可以每天清晨来被我练瑜伽,反正你是不会嫌路远的,因为你每天也是要跑步的。”
洛小小便听话的在每天清晨跑步到山上。苏奈良眼睛还看得见的那会,几乎天天练瑜伽,那个时候,这项运动刚刚在她生活的城市流行起来,她像喝咖啡一样有点附庸风雅的练瑜伽。她也像喝咖啡一样,慢慢得忘记了风雅,忘记了小资情调,成为一种习惯。喝咖啡的习惯她至今还保留着,但是练瑜伽的习惯却放弃了。盲掉的眼睛让她的身体对这个世界生出了一种天然的胆怯,她变得像贝一样喜欢躲在安全的她熟悉的房子里。
是这个小姑娘的声音像一条垂钓的丝线一样探入了她的身体,她的身体开始蠢蠢欲动起来。洛小小的声音像她荒凉的冬季里的一点绿,让她像要变得如同一朵被风吹过的花一样,想要开放,想成为春天的一部分。
她郑重的叫她的全名,她说:“洛小小,瑜伽也可以让你减肥,但是首先你要忘记减肥。”
洛小小有些不解的看着她面前的老人,她穿白棉布的宽松衣服,站在柔软的平整的草地上,太阳刚刚升起,从头顶斜斜掠过的日光让山下的村庄笼罩在一片金灿灿的光晕里,山上却还是脆生生的绿的阴凉光影。
她说:“想象你是这座山里的一株植物,你正在等待一些东西,比如阳光,空气,或者风吹,或者一道目光,或者一双手。尽量把你的呼吸慢下来,像我这个样子,深吸,停顿,深呼。忘掉你高兴的事情,烦恼的事情,忘掉你自己。”苏奈良的声音如同秋天疏朗明亮的阳光,远而安静,可以让洛小小的心情平复下来。她似懂非懂的听着她说这些,一边认真的模仿苏奈良的动作。
洛小小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样的一个老人身体竟然这样柔软,她的动作那样自然流畅,一会儿像阳光,一会像流水,一会像空气。
“你不要非要跟我做一模一样的动作,最重要的是舒适,知道吗?洛小小。”她不时地引导她,洛小小觉得自己通透轻盈起来了。
大多时候,林幽也会陪洛小小一起来。他会在野栗子树的阴影里看他带来的故事书,或者对着一株草一朵花在自己的本子上描绘。
相对于洛小小轰轰烈烈的减肥,他的绘画始终是隐秘的孤立无援的。他觉得苏奈良是会绘画的,但是她始终未曾帮助他。他曾经迷惑的问洛小小:“你觉得苏奶奶会画画吗?会雕塑的人多少应该知道一点绘画吧。难道不是这个样子吗?”“我们可以直接问她啊。”洛小小建议。“还是不要了,或许是她的眼睛,她再也不能绘画了,所以不愿意提及。”
事实上,苏奈良当然也对绘画略知一二,但绘画与雕塑不同。她的眼睛盲了之后,她便彻底的忘掉了绘画,绘画是平面的,色彩的,但雕塑不一样,雕塑是立体的,触摸的,雕刻的。盲掉的眼睛只能让她的双手变得更加的灵活,敏锐。她对于绘画已经没有了把握,便干脆不要在林幽的面前提及。况且,她有前车之鉴,这让她不敢对林幽胡乱的指点,这个前车之鉴是林落。
林幽每次上山都是瞒着母亲的,这是他的秘密。长大了的他发现,好像每一个长大的人都有秘密。
在所有空闲的时光里,他跟洛小小几乎把苏奈良这里当做了世外桃源,当做了乐园,当做了另一所学校,另一个家。
那天,苏奈良兴致很好,她允许他们俩留下来看她工作。这对于林幽和洛小小来说是一个小小的惊喜,因为他们几乎从来没有见过工作的她,她也喜欢在一个人的时候工作。
在进入工作室之前,她认真的谨慎的清洗了自己的手。在两个孩子看来,这是一项表演,她的动作幽雅极了。
她熟练的把滚烫的热水倒入洗手架上的铜盆里,随着铜盆上方越来越浓烈的蒸汽,那铜盆里好听的水流声变得越来越微弱,早已放入铜盆里的细盐也融化的无影无踪了。她的手清瘦却不干枯,苍白却不病态,它们被苏奈良向前伸长的手臂送到铜盆上方的水雾里,手指灵活的抖动,,它们像一对缠绵悱恻的鹤鸟在河面上徘徊追逐,却并不落到滚烫的热水里。当蒸汽的湿度和热度变得微弱,她的双手终于落到水里去。水的温度却还是热的,她的手迅速的变得赤红,不知道是因为疼痛还是舒适,她轻微的发出一声柔软的叹息。
仿佛一下子,这双手不再是一双老年人的手了,或者说它一下子返老还童,烁烁生辉了。温热的盐水让她的手指变得细腻敏锐,让她的手变得有力清晰起来, 它不再不停的抖动,它不再苍白里透露出将要枯萎的黄了,它那样红润美好。她陶醉的用精致的丝织毛巾擦干净水渍,推开了工作室的门。
林幽一眼便看到了那尊矗立在工作台旁边的云石,这块浑然天成的云石顽强倔强的挺立在那里,完全是一幅不规则的,不被驯化的姿态。但是林幽知道那是他自己的雕塑。它已经有了粗糙模糊的五官,头部以下却还完全没有被动过。他像看一个被禁锢在这块云石里的另一个自己一般,欣喜的期盼着,焦急的等待着,他上前爱恋的抚摸它模糊的五官,像在告别一个病入膏肓的人,又像等待一个将要降生的人。心情那样的复杂激动。 。 想看书来
像猫一样哭泣 第四章5
苏奈良微微的轻咳,林幽立即觉察到打扰了她工作,便迅速的闪到一边去。“我工作的时候,不喜欢别人说话,你们不要弄出响动,你们要是厌烦了观看这项枯燥的工作,你们可以悄悄的离开。”她在拿起雕刻刀之前用严肃的语调郑重其事的警告两个孩子。
那块云石约摸有一米七高,所以它不能被放在工作台上,即便是放在地面上,苏奈良也要微微的向前倾着身子,她的手成了一双内科医生的手,在她雕刻刀面前的仿佛不再是一块云石,而是一个活生生的身体,但是这是一具患病的身体,它需要她的雕刻刀,需要她的情感,需要她的打磨和切除。也仿佛它不是坚硬冰冷的云石材质,而是柔软的温热的会流血的身体,从她的背后看过去,她多么像在温柔深情地注视她的儿子或者情人啊。
在工作台的长方形皮箱里整齐的排放着她的工具,她的手像一个完整的个体一般准确无误的找寻到她需要的工具。她拿起雕刻凿和锤子。在这之前她在这块云石上不停的抚摸,她的手指像在丈量土地的标尺一样来回的游走在云石上。云石质地坚硬,又极容易碎裂,即使是一个健全的雕刻师也不敢豁然使用这种材质。可是她那么果断的把凿子安放在它的脖颈上,用锤子果断用力的砸下去,有星星琐琐的碎片噼噼啪啪的落到地面上去。
她用了三年终于把这尊雕塑完成。它变成了他,那样生动鲜活。林幽看到这尊雕塑的时候,他忽然的想到了武侠小说里的情节,一个功力深厚的老人把自己的毕生精力传授给另一个人。这雕塑便好像吸收了她苏奈良所有的灵气一般,那样光洁美丽,仿佛不是云石,而是冰,有着随时会融化的让人胆战心惊的美。而苏奈良的背开始佝偻,牙齿也开始脱落,她变得那样老了,比她的雕刻刀更残酷的便是时间吧,林幽也不再是豆芽一样的那个林幽了。自己也变得高大欣长了。他的高大像雨后急速长出的月季花枝条,虽然有了轮廓,却还是稚嫩,需要往后的岁月慢慢去填充,变得健硕。
还有洛小小,她变得那美。
有一句话,叫做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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