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下意识地顿下脚步,午夜,佣人都休息了,喧闹一天的城市也驱归安静,哪怕是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的到。
顾碧华的声音率先传来,不带任何感情,纯粹只是在陈述着事实,“现在怎么办,小报上都登出来了,明天那些大报,电视啊,肯定满天写着我们叶家女儿遭人抛弃的事。”
这个人,身为叶家当年主母,她同样丢不起,何况外界并不知道叶晨不是她亲生的事。
叶震山没有立刻说话,貌似考虑了一会,才开口,“哪有你说的这么严重,报纸你不都看到了,只是是离婚,在这个离婚比结婚还容易的年代,没什么大惊小怪。”
说到底,叶晨是他的女儿,他终究是护着她。
顾碧华堵了口气,“随便你,反正丢人的又不是我的嘉怡。”
紧接着,房间里的灯关掉,除了传来叶震山若有若无的叹息,四周再次陷入一片寂静。
叶晨没开灯,凭着在这里生活二十多年的感觉,在黑暗里慢慢朝楼下走去。
当掌心传来刺痛,她坐在地上不觉笑了,狗血了不是,摸黑走了这么多年从来没摔倒,怎么今天给摔了一跤。
还没来得及起身,客厅里的灯被人打开,突如其来的白炽灯光,刺的她睁不开眼。
眼睛还没睁开,带着讽刺的话语,已经传到耳边,“哟,我家还没穷到连电费都用不起的地步吧?”
叶晨习惯了灯光的亮度,睁开眼,没朝眼前人看,更没搭话,而是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在过去的二十几年,自她记事以来,叶嘉怡对她说的话比这难听的多的去了,她早已不去计较。
叶嘉怡看她不说话,冷哼一声,走到她眼前,“叶晨,听妈咪说你离婚了,我早说了,凌漠这样的人,你是配不上的。”
这是个陈述句,把她刻意想封存起来的事实,再一次无比残忍的揭露出来。
她依旧没理会她,绕过她,朝厨房的方向走去。
叶嘉怡显然没这么轻易放过她的意思,伸手拦住她,“你真是给叶家丢脸!”
叶晨终于抬头,淡淡看着外人口中所谓的亲妹妹,“我丢脸有什么要紧,关键有你给叶家长脸不就可以了。”
别以为她不会说难听话,只是不想说,在叶家,顶着私生女的名头长大,在她耳边,背后听到的难听话多了,早耳熏目染。
叶嘉怡愣在原地,叶晨却不再看她,径直朝厨房走去,她很口渴,刚才那么短的一句话,让她感觉把嘴里唯一一点水分也用完了。
“叶晨,你居然敢这么说我!”叶嘉怡追了过去,一把抢下她的水杯。
叶晨现在什么也不想,就是想喝水,皱了皱眉,直接抬手朝叶嘉怡手里的水杯伸去。
哗啦一声,很细微的声音忽然不协调的响起,没等叶晨回过神,叶嘉怡已经把杯子丢在地上捂着脸朝客厅跑去,“妈妈,你快下来,呜呜……”
看到宝贝女儿脸上这道轻到几乎看不见的血痕子,顾碧华心疼的仿佛跟什么似的,“嘉嘉,怎么了?是谁抓你的?”
大有一副抓出罪魁祸首,立刻就地正法的架势。
水杯摔破了,叶晨只能用碗倒水喝,嘴才张开,手里的碗被人一把夺去,她很心烦,“还有完没完,怎么连喝口水也不让人安稳。”
“叶晨!”顾碧华的声音几乎是和摔碗声一起响起,尖锐而凌厉,“嘉嘉脸上是你抓的?是谁给你这么大的胆子?”
这三年来,对她不再出言讽刺,多多少少给的是凌漠的面子,现在凌漠和她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她也不再需要假装慈母。
叶晨抬头朝怒不可遏的中年女人看去,头一阵晕眩,只觉得眼前人在晃,然后变化成好多个人,一起在她眼前晃。
第四章:百思不得解
“你别给我装傻充愣,我告诉你,今天的事要不说清楚,你就别想睡觉!”顾碧华的声音咄咄逼人,像极了保护幼鸡的老母鸡。唛鎷灞癹晓
“别吵了!”叶晨感到自己一个头两个大,不觉抱着头,蹲到地上,“别吵了!”干涩的基本发不出任何声音的嘴里,只不断喃喃着三个字。
这样敢顶嘴的叶晨,顾碧华也是第一次看她,她几乎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自从自己让佣人把她不是叶家真正嫡出的消息故意泄露给她后,她就变得分外安静听话。
在和凌漠离婚的现在,她居然敢顶嘴,是给她的胆子!
叶晨才不管顾碧华在想什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头很痛,口很干,头晕脑胀间,她甚至已经快不知道自己是谁。
忽然,伴随着一阵沉稳的脚步声,一股好闻的气息,由远扑近,仿佛是久旱逢甘霖般,她屏住最后一丝气力抬头朝来人看去。
呵,幻觉产生了,不然怎么由远走来的人居然会是才离婚的凌漠。
前夫,凌漠。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结婚三年来,除了过节必要回的那几次,他从来不跟她来叶家。
深更半夜,他应该在医院里陪着才为他流产的董漫,而不是到这丝毫感觉不到任何温暖的叶家别墅。
身子一轻,人已经离地面,紧接着,毫无任何起伏的声音落在每个人的耳膜上,“她生病了。”
口气不带任何责备,却明显带着一层不满。
“姐夫。”迷迷糊糊间,叶晨听到叶嘉怡带着惊喜的呼声。
“好冷。”感觉男人停下了脚步,她打了个冷颤,下意识地朝男人宽厚温暖的胸膛靠去。
凌漠抱着意识渐渐模糊的叶晨,没再多停留一秒,大步朝前,欣长的身影,很快映入夜色里。
“妈妈,他居然不理我!”叶嘉怡听着门外引擎发动声,朝同样错愕在原地的顾碧华抱怨道。
顾碧华缓过神,把女儿搂进怀里,“傻孩子,我的嘉嘉长这么好看,他怎么会不理你呢。”
“那他刚才为什么……”叶嘉怡不是傻子,刚才凌漠抱起叶晨时脸上的紧张,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她却看的真真切切,“妈妈,你不是说他们离婚了吗?怎么……”
怎么感觉一点都不像。
顾碧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拉着女儿朝客厅走去,找来创口贴给她贴上,“他来找她肯定是因为离婚上的事,作为一个男人,当看到人生病,哪怕是离婚的前妻,也不会袖手旁观,换句话说,如果心眼小到连前妻生病,都不管不顾的人,这样的人也不值得人喜欢。”
她这是在想尽办法安慰女儿呢,三年来,看到凌漠的次数虽然寥寥无几,但是,和那些上流贵妇打牌时,她多多少少也听到了那么一点。
据说,凌漠在商场上雷厉风行,从不心软,几乎没人看到他笑过,即便这样,他也是本市最受女性欢迎的人物。
真正的高帅富。
再次安慰好女儿,她才上楼回房,打开房门时,听到动静的叶震山正从床上坐起来,这些年来,陈年旧疾时不时发作,身体已是大不如从前,刚才要不是楼下的汽车引擎声,只怕他还没醒。
“是不是嘉嘉出去了?”他问自己的妻子。
顾碧华冷着一张脸,“我的女儿是真正的大家闺秀,大半夜怎么可能随便跟人出去。”她暗着讽刺叶晨的出生和修养。
可惜,她忘记了,在襁褓里就被叶震山抱回来的叶晨,她的修养都是在这栋别墅里养成。
叶震山瞥了妻子一眼,口气有些无奈,“碧华,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在怨我?”
顾碧华走到床边,脱下外套,直接躺下,拉过被子盖上,“她到底是谁?”
叶晨的母亲到底是谁,这二十五年来,不管她怎么问,他都不肯说,这样缄口不语,终究成了她的一桩心病。
叶震山坐到妻子身边,“碧华,她已经死了,何必还要计较。”
“她是死了,可是她生的女儿却时时在我面前晃,这一晃就是二十多年,我是个女人。”顾碧华一把掀开被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胸口因为愤怒,急剧起伏着,“叶震山,二十五年前,当你把她抱回来时,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
才嫁给他,自己还没来得及做母亲,就成为继母的感受,这个世界上只怕没几个女人经历过,她堂堂顾家大小姐却是亲生经历了。
叶震山眼底闪过内疚,伸出手,帮妻子拢了拢睡衣衣领,“碧华,正是因为觉得对不起你,我才格外疼爱嘉嘉,对晨晨,我其实……”
他顿了顿,没继续朝下说去,为了安慰妻子,被他带回家的女儿,他几乎没怎么上心,作为丈夫,他是心存愧疚;身为人父,他更是对不起女儿。
顾碧华拍开他的手,一声冷哼,“叶震山,是不是为了弥补这些年来对叶晨的愧疚,所以三年前,当她坚持要嫁给凌漠时,你才不顾我反对,坚决同意了?”
如果不是被叶晨提早一步,凌漠说不定已经是她的良婿。
叶震山没说话,脑海里忽然想起叶晨红肿的右脸,心里蓦然一紧,坐在床边,定定看着自己的妻子,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起身拿过外套披在身上朝门外走去,“你好好休息,我去书房整理一下明天开会的内容。”
……
叶晨再次醒来,外面天色已经大亮,入鼻的是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头顶是雪白的天花板,手上正挂着点滴。
她这才知道自己是医院,是谁把送来的?
咬着下唇仔细想了想,记忆留在了自己努力朝男人温暖宽厚胸口靠去那一幕。
是凌漠把她送来的医院!
这个想法跳到脑海里,她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
怎么可能?
手不由摸上已经不那么痛的脸,自嘲地笑笑,他已经认定自己杀了他的孩子,那两个巴掌扇的那么用力,眼神那么玄冷,怎么可能会把她送到医院。
可是,不是他又是谁?
谁会三更半夜出现在叶家,身上还散发着和他一样的气息。
正揪着被子胡思乱想,房门被人推来,她循声看去,被她断然否定的男人,手里拎着个保温桶,面无表情的走了进来。
“你……”叶晨愣住了。
“我怎么了?”男人难得主动接话,把保温桶放到床头柜上,“烧到三十九度多也不知道看医生。”
看男人侧对着她倒粥的姿势,叶晨鼻尖直发酸,“那么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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