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支在地上看着电视墙——想到刚刚晚自习时理想志向的选题。
书包里面藏着上课写着散乱字句的本子，心下决定，“决不能再……”与“一定
要……”。
也确实有那么一点辛酸。
但只是就当时的自己而言。
我那时要做的到底是什么，在坚持什么；在不满什么，辛酸什么。然而后来，我没有
揣摩的机会，我也未再和那时的自己遇见。
C
现在我在晚上醒来，天亮时合上电脑，胡乱吃点什么或者干脆不吃就睡去。成为这样
的生活状态，和上面没有任何关系。要是非要将它们用“因为……所以”联系在一起，恐
怕我自己都会大笑出声。
但也有几次，在夜晚过渡到清晨的时分，累得躺在床上想这个世界快到末日了吧。想
想而已。
也肯定有这样的夜晚，我坐在电脑前戴着耳机，耳内的音乐混淆着窗外车辆偶尔路过
的声音，回忆到一些不甚快乐的事情，眼泪洇过眼睛。
不是诉苦，不是抱怨，只是经历。在我真正经过它很久以后，在这样的夜晚与它会
面，我终于理解了他。
没天分，没觉悟，并且还没有自知之明。在理想志向的选题上哑口无言。站在商场的
电视前流泪。
“平凡”是比愚蠢、懒惰、贪婪、贫穷……更具有杀伤力的词。年轻的不肯停歇的
心，怕被忽视的同时发现自己的平凡。不甘愿渺小的发酵，却害怕被期待的心。无法盛载
巨大的期待，胀破皮肤的疼痛难当，只能将眼睛转向别处。战战兢兢怀着梦想，一事无
成。
很明显，这才是真实。
可以理解，但无法被体谅。
D
现在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会转为过去。我从那样的自己平缓泰然地过渡到现在。
我对他偶然投注目光，然后继续直视前方。什么都会过去，若是你撑不住，连你也会
成为过去。
坚持什么，不满什么，辛酸什么，到底在做什么。
现在知道了吗。
从此放在心里，不再提起。
我终于相信，数次的摔倒、不甘、难过、困惑，经历一些我看来艰难的事情背后的善
良用意。
即使这样，现在也依然普通。
在喜欢的歌手的演唱会上拼命挥荧光棒大声跟唱泪眼模糊，朋友讲到恶俗的笑话笑得
前仰后合的，肯定是我；答应别人的事情总是拖了又拖，想去爬山又怕累，一瞬间日出的
感动顶不过在家睡觉，面对月底只有十块钱的银行卡捶胸顿足的，肯定也是我。要说人生
有矫情有成熟有委屈——那就让它来，谁也躲不开。
想必平凡如我当然也会记住所有疼痛，又怎么样，它当初烙印在心上时都撑了过来，
现在为什么躲避，只当是勋章。
我那么平凡，今天仍然荣耀。我能够哭得哀恸，笑容也不虚假。开得了心，也能伤
心。
我每天在课上低头写稿，等待有一天能成为被人发现的契机。我拥抱它，但从未相信
它会成真。我现在能很肯定地说，没有做这样的职业，我也能好好地活下去。我可能会在
另一份职业中寻找到现在不能体会的乐趣。我不相信人生的唯一性，只相信际遇和时机。
然而如果有一天我不能再写下去，无法听到共鸣的声音，那么一定会感到无所适从的寂
寞。
——这依然是一个平凡人的理智和矛盾。
肯定永远做不了大彻大悟的人，碰到任何事都可以睿智清晰。我只想摸过每个年龄时
间的脸孔，以证明自己存在。眼泪流到嘴里牙齿酸涩，但也要记住得到第一颗糖果的美好
滋味。无需抱怨人生不易，又有几个人真正活得轻松。
我们都是蜉蝣，在狭小的水箱就以为是宽广的海域。努力让自己看起来活得精彩，小
心翼翼地不要被别的鱼类吞食。一次次强壮，一次次发觉自己的渺小。
人生是谜题，而这未必是谜底。要一无所知的经历才有乐趣，
在我们所能望及的日子，要在无法看透人生的困惑里，欢喜热闹地挣扎着认真地活下
去。
——在这样平凡而又荣耀的人生中沉浮漂泊，等待蜕变出蝴蝶的翅膀。
单良：暖地（1）
【一】
记忆里爸妈的感情好像不是那么好。
仔细回忆一下，几乎看不见他们一起手牵手出门的情况。还有什么结婚纪念日一类
的，也没见过他们庆祝。更加更加亲密的动作更是想都不敢想。
甚至两人稍微软着口气讲话，随即发生的也并不是像正常夫妻那样有些增进彼此感情
的拌嘴，而是火药味越来越浓的争吵。
小时候看见他们吵架的次数，就跟吃饭一样频繁。
所以大多数情况下我和姐姐都是抱着旁观者的态度。既不会拉着两人不要吵，也不会
吓得躲在房间里不敢出来。
唯独几次他们吵得十分严重，已经到了两人摔东西吵着要离婚。
妈妈扯着嗓子喊：“离婚！离婚！我再跟你过下去我就不姓张！你信不信？！”紧接
着爸爸“啪”的一声摔了碗，怒气冲冲摔了门离开家的时候还能隐约地听见他在外面怒气
冲天地回嘴：“离吧离吧赶快离了！少拿离婚吓唬我！！谁少了谁活不了？！”
妈妈红着双眼搁下碗筷，回到房间，关门后能听见那声沉重的叹息。
万籁寂静之后。
仔细点，还能听出妈妈躲在房间小声啜泣。
从我记事起，那是第一次被他们的争吵吓到大哭。
同时在心底也产生出其他的情感。
厌恶和恐惧。
哪一个更多呢。
现在也分不清楚。
我想在我未能记起的日子里，他们一定有更多更多的争吵。比记忆里的那天更严重
的，一定还有很多很多。
半夜起床去厕所的时候，看见妈妈严肃着脸打开玄关的灯，另一道门的锁还留着。餐
桌上的剩菜都被盖上了盖子，留了一双新的碗筷。
爸爸摔在地上的白饭和瓷碗的碎片已经被扫走了。
过了不久，听见有人开门的声音。再接着，是从厨房里传来的细碎的声音。
“是爸回来了。”
姐姐拉开台灯，看了一眼。
我轻轻地掀开被子的一角。
眼睛被暖黄色的灯光刺痛。
时针分针不偏不倚迈进11点。
擦去眼角的泪水，偷偷地祈祷，“不要再吵了”。
【二】
因此。
上学以后，看见身边同学朋友里父母关系特别恩爱的，就会羡慕到不行。幻想着如果
有一天，我的父母会是那个样子该有多好。下课的时候同学聚在一起，讨论未来的家庭
生活时，不免都拿自己父母美满幸福的婚姻生活作榜样“只要像我爸妈那样子恩爱就好
啦”。听到这样的语句时，我会惭愧地偷偷溜出他们的谈话队伍。
“我才不要像他们那样子。”
绝对不要。
如果是那样子，宁可一辈子也不结婚。
【三】
爸爸和妈妈的相识既不是从小长大的青梅竹马，也不是高中大学的同班同学，而是那
辈人传统婚姻的固定模式。到了该结婚的年龄，家里托人介绍后相约见面去看了一场电
影。然后有了一个第一次见面就给对方留下的极其差的印象。妈妈现在回忆起，还用埋怨
的口气说：“你爸看电影的时候还呼呼大睡，别提多没礼貌了。”这样听起来，他们有了
这样的第一次见面，应该不会有下文才对。事实也是这样的。见了那次面后，两人就再没
联系过，再次见面是半年以后，好像是妈妈的同学结婚，爸爸和同学也去参加。于是两个
人又捡起那段感情，也说不出什么具体的原因，各个方面也都挑不出什么大毛病。用现在
的话说，大概就是没感觉。又相处了不久，还是挑不出什么毛病，双方家庭也都同意，就
结婚了。
这样的婚姻听起来更像是牺牲者。
没有爱情理想热情。
只是因为法律和传统所维系起的一份责任而已。
现在翻出相册最里面的那张照片，爸爸穿着军绿色的棉袄，胸前别着一朵大红绸子的
花朵，骑着自行车去迎亲。照片虽然有些泛黄，但仍旧可以清楚地看清楚爸爸哈着热气，
洋溢着喜悦的脸夹在人群里，很耀眼。妈妈说，那张照片从某种意义上算是结婚照了。后
来我才知道，原来两人的合照好像是在某次争吵中撕毁了。妈妈后来也觉得遗憾，几次想
补结婚照片，最后拖拖拉拉的到现在也没能补上。
也许他们的结合从一开始就是个错误。
所以后来的不幸福也是那么理所当然。
妈妈那辈人相信的不是星座星象，而是生肖属性。爸爸属鸡，妈妈属狗，按照中国古
代流传下来的说法是“鸡犬不宁”，就是十分十分合不来。再加上爸爸的性格又是那种不
懂得情趣浪漫的人，所以这么多年妈妈积攒了很多怨言。小时候妈妈最常灌输给我和姐姐
单良：暖地（2）
的一条道理是“绝对不能嫁给你爸这样的人”。
爸爸是个怎么样的人。
是个不懂浪漫没有情趣为了一家生计而奔波劳碌的人。
妈妈又是怎么样的人呢。
是个任劳任怨什么事情都最为这个家而考虑的人。
他们都是不懂得表达爱的方式的人。
【四】
其实到现在为止，我也搞不清楚他们两个人每天为些鸡毛蒜皮大的事情在吵个什么。
比如，“我明明说过这种花水不能浇太多！你看吧你看吧，你不信吧，现在怎么样
了？！花还不是要死了！”
“你少在那说风凉话！我浇水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啊？你就能马后炮！要是这么着，以
后事情就你做，别都推给我。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