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是微笑的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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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是微笑的草- 第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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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他微撇嘴,轻轻说。我看到他脸上闪烁的笑容,感到太阳穴突突跳动。他的笑,是对我最大的嘲弄。从没有人,笑对我的拳头和它们所带来的疼痛,我发现苍白的书生的确超凡脱俗,至少他的思想水平常人达不到。
  我老粤好久没揍人。我咬牙切齿地说,用余光瞥见围拢的人纷纷退却。哼,全是胆小鬼。我眼前这个人呢?脸色竟依然平静。我本想说句狠话,把他镇住,然后让他怯弱地向我求饶。但他的平静比笑着嘲弄还让我恼火,我多年建立起来的威信即将在他不动声色中崩溃瓦解。冲动和理智只相隔一微米,我高举拳头,用尽力气向他的肚子挥去,然后听到“砰”的一声闷响。
  书生的脸更加苍白,连嘴唇都没了血色,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我心中是发泄后澎湃的快意,他再有能耐也只是一介书生,再脱俗也经不住击打。我想起闷在心里的耻辱——他说我老妈的坏话。我知道他看不起我,但生养我的老妈决不能任他侮辱。
  我希望书生吼叫着扑向我,然后再打他个天旋地转。教他知道我老粤铁拳的称号是怎么来的。但这一拳似乎掏空了书生的全部气力,他顺着墙壁一点一点向下滑,最后缩成一团瘫坐在地上,脸上完全没了血色,像僵尸一样。
  身后几个女生尖叫起来,“打人了!打人了!”似乎还有人高呼死人了,有人跑去报告老师,桌椅相撞,脚步齐踏,教室里乱成一团。
  怎么可能,只是一拳。我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书生这么脆弱,像失去水分和养料的枯树。我懵了,看着死去一样的书生,听到嘈杂尖厉的高呼——闪开,闪开,老师来了。我知道闯了有史以来最大的祸。我完了。
  我绝望地闭上眼睛。
  这是哪儿?我怎么啦,我记得老粤打了我,然后……忘了,想不起来。这儿,全是白的。医院!四周是寂然的黑暗,从窗口投下惨白的月光,已是夜晚啦。床尾坐了人,头深埋在臂弯里。水,我从干燥的喉咙中挤出这个字,我见那人动了动,而后惊喜地叫:“呀,你醒啦!”
  声音好熟悉……老粤!不不,别打我了,我不是故意骂你妈的。我几乎尖叫起来。我笑不出来了,经过那一拳后再笑不出来了,我的骄傲被那一拳击得粉碎。老粤,我对不起你,放过我吧,我现在是病人。我呻吟着说。
  老粤打开了灯。在橙黄的灯光下,我看到他苦涩的笑容和藏在他眼眶里的血丝。
  原谅我,好吗?他诚恳地说。递给我一杯热水。
  嗯?我惊奇极了。老粤,暴风一样的老粤何时这么低声下气过。我应尊重你的家人,以后再不会发生这事了,我保证。我说。
  咳,别提这事了,看你昏过去后我吓坏了,你身子骨太弱了,还是我背你来医院的呢。
  我沉默了,我思索着老粤的突然转变。突然明白今天的事责任应在我,说实话,以前我看不上他,说了老粤和他妈几句坏话,不知被谁传到老粤耳朵里。他打我,我不怪他,一点儿不怪他,我身上的傲气确实该压一压。可我想不通,只一拳,我怎么就昏过去了?
  老粤,我爸妈……
  我知道,出差了,没关系,我向学校请假了,这几天我来照顾你。
  好老粤,我益发觉得对不起他,感动得想哭。我为什么昏过去,嗯,查出原因了吗?我低声问他。
  贫血,多吃些阳性的食品就没事了。老粤肯定地说,可我看到他的眼神闪烁着,目光躲躲闪闪。不,老粤这么仗义,会瞒我什么呢?
  老粤,至今让我捉摸不透,看来以前我只注重学习,忽略、遗失了太多太多。起风了,树影摇曳,清白的月光也摇摇晃晃。老粤和月光一样清白啊。
  该不该告诉他?我暗暗思忖。书生当然不是贫血,他有……白血病啊。这三个字让我不寒而栗,难怪他那么苍白,难怪他那么脆弱,我的良心一辈子不得安宁了,竟对绝症病人下狠手。万幸学校未给我记过,否则我真的完了。但这跟生命比算什么呢。书生应该幸福,他优良的成绩一定会让他的仕途一帆风顺,可现在呢,他单薄得像月光。我不敢想象他做化疗时剃光头发的样子,因为我总觉得他的病是我一拳打出的。书生,原谅我的鲁莽好吗?
  现在我坐在教室中,有耐心的老师传授知识,有阳光一样的同学陪伴左右,这是莫大的幸福、幸运啊,说不定哪天书生就无法享受这美好的生活了。
  下课铃响,校园里顿时沸腾,教室里几个小矮个尖叫着追逐、逃窜。真不成熟,我枕着双臂想,以前,我早就跳上讲台一声吼了。但现在,我没气力,身心俱疲,昨夜与书生促膝长谈耗费了我太多精力。我了解了他的悲观厌世,惊异于优秀的人也有无望的生活,无形中我们的距离拉近了,两个世界的隔阂似乎消失了。
  书生面无表情地说他长大后就去外地,过独立自主的生活。
  为什么?我问。我想不通,听说他家条件挺好的。
  我爸妈的婚姻只是因为我勉强维持着,你不会了解担负两个人的世界的感觉,太累了。书生皱着眉头说,因此我羡慕你,羡慕你不用努力学习就能得到爸妈奢侈的爱。由羡生嫉,所以我说了你的坏话。你说我是不是有些心理变态?他故作轻松地说。
  我看到书生的眼眶似乎在那一刻溢满泪水,他转过身,面对冷清的月光,留给我孤独消瘦的背影。
  老粤!我被一声高呼从回忆中唤出。是麻雀,一个多嘴的女孩。
  干吗?我不耐烦地应答。老班请你“喝下午茶”(挨训)。她尖声招呼,引得不少同学怪怪地看我,似乎昨天的“暴力事件”还没完。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与你相错,还是月光王天宁(2)
我心里也纳闷儿,批评也批评了,道歉也道歉了,该做的都做了。难道老师会揪着小辫子不放?
  我走进教师办公室就后悔了,书生的老妈就在里面,那个浓妆艳抹,珠光宝气,但脸上的皱纹无论施多少粉黛都遮不住的女人,我在家长会上见过一次,印象深刻,长久铭记。
  阿姨,昨天的事我很抱歉。未等她开口,我抢着说。
  孩子,没事,同学间哪能没点小矛盾呢,牙齿和舌头还打架呢。她说这话时我觉得她特别美。书生妈接着说,昨天我们两口子一接到消息就赶回来了,想不到我儿子竟得了这种病,真是……孩子,谢谢你昨晚陪他。你没告诉他实情吧,孩子?
  她一口一个孩子叫得我心里潮乎乎的。没有,这种事有讲究,我明白。我轻轻说。
  那就好,那就好。她搓搓手,有点难堪地说,麻烦你日后常去陪陪他,这孩子,性格孤僻,从小没多少朋友。她轻轻摇我的肩,恳求说。我感受到这个女人的无奈。
  我会的,您放心。
  她微微笑了笑,轻叹了口气。
  你来了。我笑着招呼老粤,把床单铺平,让老粤坐得舒服些。
  我来,我来。他一边说,一边扶我坐好。我说你真把我当病人了,只是贫血的小病,过两天就出院了。
  你……老粤犹犹豫豫,把话哽在喉头。怎么?我又看到他躲闪的目光,有什么不对吗?
  你爸妈呢?他咽了一口唾沫,环视四周,声音颤抖地问。
  我听得出老粤果断地转移了话题。他们,他们出去了,商量离婚后的财产分配问题。我感觉到自己的声音渐渐低下去。
  老粤的脸色忽然一沉。他想什么呢?
  该来的总会来的。我压着嗓子说。老粤叹息着赞同了一声。
  这两天班里发生什么事儿了?我拉老粤坐在床沿上,换了一个轻松的话题,老粤好容易来一次,我想看他笑。
  平平淡淡,老班天天发火,麻雀天天发疯,课本还那么难。哦,你肯定不觉得难。他随随便便地说。
  你,还打架吗?我小心翼翼地问他。不打啦,再也不打啦。老粤有些不好意思。我已跟那帮人断了关系,学习你,好好攻读课本,也过独立自主的生活。
  他笑着说,但我看得出笑容的勉强和藏在他眼后的忧愁。老粤,你哀伤什么哪?
  生活的不幸教给我们太多太多,但生活又不是能轻易征服的。从书生身上明白这点后,我就允诺自己,决不辜负生命,决不屈服于生活。我的奋斗道路悠远漫长,课本,知识,将代替拳头成为我的武器,那个目不识丁的所谓校霸没有了,再也没有了。
  书生住院近一个月了,他越来越瘦弱,颧骨高高突出,越来越单薄,苍白得像冰冷的月光。我探望他的次数比以前少了,我知道这时他最需要爱,但我不敢面对他,不敢看他那双能看透人灵魂的双眼,害怕他沙哑着嗓子问我他到底得了什么病?到底得了什么病!
  今天我再去看他,他虚弱得说话都艰难,他说老粤你打我吧,打我吧,打一拳我就好了,他扯着我的手放在他胸口上。我拼命把他按在床上,我说你要好好休息,你没什么大病,大家都在等你上学呢。我佯装平静,心里的悲伤却翻江倒海。我不知道书生爸妈怎么把他瞒到现在,但这样肯定对他的病不利。
  上学?都等着我?书生静下来,重复这几个字,身体深陷床中,茫然地不知自己的未来是晴朗还是阴天。他渴望友情,我给他的远远不够,但如果班里同学来看他很可能泄露实情,书生爸妈把什么都考虑周全了,为什么不顾及他的感受呢?他们无疑是爱书生的,不然不会低眉顺眼地在他无助时恳求我的帮助,但他们又在书生最艰难时商量离婚后财产分配的事。大人的事,真搞不懂。这就是我将来要走入的可知而又未知的世界吗?
  老粤。书生叫我,虚脱了一样。
  嗯?怎么?
  帮我个忙,把我的MP3拿来,这里夜晚太孤独,冷清得只有月光。
  好的。我理解书生,知道人脆弱时苍白得只有言语,虚弱得只剩思想。
  每天看到初升的太阳我都无比心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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