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妩娘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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妩娘传- 第67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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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安,起了没?”

他仍像以前那般随便,进了屋将马鞭往案上一搁,自顾自地取水倒茶,吓得小厮直发愣。

荣灏穿着宝蓝团龙纹骑服,似乎兴致勃勃地正准备驰骋一番。而潘逸还穿着单衣,墨发未梳,脸也没洗,邋里邋遢的痴疯样。

“臣不知陛下亲临,有失远迎。”

潘逸作势行君臣之礼。荣灏忙抬手虚扶,道:“你我都这么熟了,这套俗礼免了。本王今天特意过来看你,不知你身子可好些?”

“好些了,多谢陛下挂念。”话落,又是一礼。

荣灏不悦拧眉,伸手拍拍他的肩。

“什么时候你这般生分?我有哪里对不住你?莫非是我把荣阳嫁于你,委屈你了?”

潘逸不自觉地僵硬,像没料到他会说这事。搭在他肩上的手似乎有所觉察,荣灏的眼神顿时变得幽深阴冷。

“难道是你做了对不起我的事?”

他的声音低沉了下去,如一枚巨石压上潘逸胸口,潘逸只觉得背脊一阵凉,想起那天他跪在他脚下的乞求。

一时间屋里像凝了层冰,荣灏的目光如刀似剑,仿佛要穿透这张皮囊,挖开他的心肺。先是一惊,后是坦然,潘逸明白这是早晚会发生的事,慢慢地去了惧念,不禁莞尔。

“我一直蒙受陛下厚爱,心怀崇敬。只是缘分牵强不得,还望陛下恕罪。”

荣灏听后朗声大笑,随后拍起他的肩背揶揄道:“和你闹着玩呢。快换上衣裳,我们骑马去。”

话落,他便退到旁厅等候,而刚才那幕如梦似幻,令人猜不透。

之后,潘逸穿戴齐整,牵来青鬃马。上马之前,荣灏特意关照:“若身子不适就不必勉强。”

潘逸摇头笑道:“如今我这点能耐还是有,陛下放心。”

话落刚落,他身侧的墨驹抢先一步飞驰而去,荣灏回头,笑得得意。

“来,过来。”

恍惚之间,时光逆流。潘逸似乎看到年少时的模样。那袭青袍依旧,却已没了手足之缘。百感交结,最后只化作一声叹息。

潘逸打起精神扬鞭赶上,赛完了一圈,荣灏气喘,他掏出怀中明黄绸帕拭去额头细汗,有意无意地问起:“在平洲时我是怎么受得伤,定安可否记得?”

潘逸心如止水,这般话也没掀起一丝浪。

他小声回道:“火石飞来,陛下躲闪不及,不幸命中。”

“那时你在哪儿?”

潘逸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道:“臣失职,甘愿受罚。”

荣灏勾下唇角,执马靴轻轻地朝他马屁股上抽了一下。

“你与我从小玩到大,本王可舍不得罚你。只是定安,我一直都信你,所以别再让我失望,明白了吗?”

潘逸听后犹被提筋微微一震,缓过神后他侧首,荣灏一声轻叱,骏马飞驰。

忽然,不知怎么的,墨驹失蹄,一个不稳翻身倒下。众侍惶恐,纷纷上前护驾。可这一下荣灏摔得不轻,愣愣地坐在地上良久没缓过神。

“陛下没伤着吧?”

潘逸大惊失色,急忙跃下马上前。他伸手去扶,忽然觉得手上一刺疼,低头一看,手背被荣灏的马鞭划出一道血口。

“没事,没事。”

荣灏恍惚起身,站了半晌方才定神,缓过神后他并没在意自己身上的脏灰,而是看到潘逸手背的伤,赶紧拿帕子捂住。

“你的手怎么了?”他皱眉问道。

潘逸摇头笑笑,说:“不碍事。”

“那就好。”荣灏边说边将绸帕塞回袖中,然后转头看向那匹高头大马,冷声道:“不中用的驴子,宰了。”

内侍低头应声,连用拂尘将荣灏身上脏灰掸干净,就在这时,突然有人闯入围场,一面跑一面大叫:“不好啦!不好啦!陛下,不好啦!”

众人纷纷移目望去,来者正是总管福佑,他跑得踉跄,摔了一跤后,几乎连滚带爬地到了荣灏面前,卟嗵跪地。

“什么大不了事如此慌张?瞧你这德性!”荣灏横眉训斥。福佑诚惶诚惶,吓得瑟瑟发抖,他几次欲言又止,到后来不得鼓足气,颤声说道:“陛下啊,二皇子他……他……他薨了。”

“什么?”荣灏没听清,蹙起眉追问。“你说什么?”

福佑以袖抹泪,悲痛欲绝抽泣道:“回陛下,二皇子他……他不慎落入池中,回天乏术啊。”

一道惊雷炸在荣灏耳边,他顿时两眼发黑,色如死灰,好不容易站稳了脚跟。众侍纷纷下跪,低齐声道:“陛下节哀。”

荣灏突兀地站在那处,颤着双唇不知所措。

“马呢?马在哪儿?”

他像无头苍蝇原地转了好几圈,侍从奉上缰绳,几次都没抓住。荣灏伸出颤抖的双手,眼眸迷离似漫无目的。

“定安,定安……你陪我回去……”

话落,他作势上马,一脚踏空整个人往下滑去。潘逸扶住了他,再用力将他托上马背。待他坐稳,潘逸骑上青鬃马护送他回宫。

自始至终,潘逸平静得异于常人,而就在甩鞭的刹那,面具崩塌,色如死灰。

不会是麟儿!福佑说的人一定不是他,他才一岁余,命怎会这么短?他是他的儿啊!

☆、第78章 我是心情不好的第79章

墨驹如风;马蹄声碎。荣灏从围场赶到宫中,直接驾马入了锦绣园;福佑说麟儿就在这边池子里溺死的。

月牙门洞后,宫婢重重叠叠,没有撕心裂肺的哭声;静得如凝住了般。

有人闻到动静,回头惊望,见到荣君连忙作辑请安。几重宫人悄无声息往旁移;留出一条可通行的道,齐整得如事先说好了一般。

这定是假的!假的!

荣灏下了马却不敢再进一步,全身像被灌了沉铅,连舌头也麻木了。

“陛下节哀。”

有人出声。荣灏如梦初醒,硬忍着痛迈步向前。

池边无闲人;只有阿妩坐在地上。她紧抱着娃儿,浑身湿透,凌乱的发如一笔又一笔浓墨,蜿蜒地贴在脸上。水珠滴下,落在小娃的额头,他睡得安详,梦里还在笑。

荣灏愣在原地,周遭全成了海市蜃楼,眼中只剩这对母子,脑子里嗡地响起一个声音:“麟儿没死,麟儿只是睡了。”

荣灏极艰难地往前跨了步,有人跑来,他拂袖推开。他就像被根无形的绳拉了过去,行尸走肉般到了阿妩面前。他蹲身,不禁伸手,忽然一记辣痛,使得他把手缩回。

一双没有泪的眼正瞪着他,犹如受伤的疯兽,怒惧混杂。她像是不知道怀中的娃儿已死,紧紧护着不肯让人碰分毫。他再伸手,她的指如利爪,又狠狠地朝他手背上抓出几道印。

绝望的悲哀映入了他的眼帘,他终于尝到何为撕心裂肺的痛。他看着她、看着麟儿,展臂将他们搂到怀里,似乎想把这对母子揉到血肉里,好让她明白自己对麟儿的疼爱不比她浅。

没人敢扰,包括皇后在内。她站在旁侧默默看着,不知不觉落了泪。她的痛自与他们不同,她痛是因为自她嫁于荣灏,第一次见他真情流露,可这并非为她,而是为了那虚情假意、不忠不洁的娼人。

忽然一声凄厉叫嚎刺穿了梦境,回神望去,福佑夺走了阿妩怀中的麟儿。阿妩发了狂,句不成句,声不成声,犹如厉鬼张牙舞爪。荣灏亲手拉住她,双臂如锁死死圈住,直到她没了力气。

堤决,泪如海奔涌。阿妩软倒在他臂弯,泣不成声。她两手紧抓他龙纹滚边的衣襟,断断续续地嘶叫:“是你……是你害了他……是你!”

她无理指责,怒火如炽喷在荣灏脸上。荣灏不语,反而将她抱紧。她哭闹依旧,死命挣脱他的怀抱,却未曾想筋疲力竭地昏死过去。

这场生离死别,潘逸未能看到,他正守在荣宫侧殿中,而此处就如地狱一刻不停地煎熬他的血骨,可是他不能说痛,连皱眉都不行。他两手紧握成拳,盯着沙漏,听着心肺被磨的沙沙声。

到了夜沉,终于有人想起了他,福佑奉荣灏之命请他回去,潘逸见到他立即弹起身,万分关切地问起了麟儿的事。

福佑面露为难,一个劲地摇头叹息。他不想多言,而潘逸紧追不放,差点露出马脚。

最后,福佑拗不过他,念在他与荣灏情同手足,福佑也就如实道来。他说,本来也没什么寻常,晌午过后,皇后娘娘请妩妃品茶,且让她把麟儿带上一起同乐。锦绣园内,她俩聊天时麟儿忽然不见了,待转头去寻,没想在池子里找到了尸首。

略微平淡的几句话,潘逸听到极为痛苦,他忍住哽咽,追问真相:为何嬷嬷和宫婢没看好他?宫里这么多人,一个小娃儿怎么说没就没了。

提及此处,福佑不由哀叹一声,颇为懊恼地回道:“事情就怪在这儿,那些嬷嬷、宫婢知道难辞其咎便寻了死,如今也查不出个所以然。唉……在宫里都会有这么些个事,只能说是天意了。”

话落,福佑借事作辑告辞。潘逸却没走,在侧殿内坐了一夜。天亮,悲伤未散。如纱天色朦胧灰暗,撕开云端的一缕耀阳来得如此不合时宜。他拿手捂上眼,一闭上热泪便滚淌而下。

世事难料,从生到死有时只在眨眼之间。

荣宫被裹在一片素白之中,檀香袅袅,颂经之声不绝于耳。荣麟已是第二个孩子了,之前荣婉久病不治,荣灏早知会有这么一天,而麟儿聪慧可爱,谁能想他会死于非命。丧子之痛,溢于言表,望向小小棺柩,不敢相信麟儿会躺在里面。痛楚袭来,即便身为君王,也忍不住垂泪哽咽,之前所怀疑的一切,一下子变得不那么重要了。

第一个昼夜,阿妩跪在灵堂前摇着麟儿最喜欢的拨浪鼓,“咚咚咚”,仿佛麟儿还在世。她不哭也不语,空洞的眸如深渊,漆黑无光。皇后前来探望,她忽然开了口,嘶哑低沉的声音就像磨过岩石的沙。

“你终于得偿所愿了。”

话落,她依旧摇着手中拨浪鼓,“咚”的一声,再“咚”的一声。

一股寒意由心而生,皇后像是被窥到内心,狼狈遮掩。她不再多言,默默离了此处,可寒气像渗进了心肺,隐约起了些不祥。其实她并不希望荣麟死,因为他一死,她就没了这妖不忠不洁的证据,她知道荣麟定不是荣灏的骨肉,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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