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住了外人，也封住了自家人。”站在人影身后推着轮椅的人轻声。兜帽遮掩下可以看见他白皙的下巴，几缕漏出的黑色碎发。“但怎么说也跟你想的世外桃源差太多了吧。”
“虽然一点都没有世外桃源的气氛，但是这个门不就是世外桃源专用之一线天么。”
“好吧，那么就是……”他摸摸下巴，似乎在想合适的形容词，“不伦不类？”
“噗哧……哪有你这么用的……”
他推着轮椅，在她的笑声中靠近了那个村子，没有任何阻拦的穿过了土墙，走进村子里面去，在某个屋子的阴影角落里停下。
零璃伸出手指，白光微弱得亮起，轻轻点了点前面的空气，只见他们身前微波荡漾，好似流水。
“看来是设了结界。”好偏过头，语气里没什么在意。
“毕竟是召唤魔物，若是没有结界，怎么可能在人类村子存活。”零璃放下手，示意他解开结界。她现在能少用力量就少用，毕竟把灵魂养回来是目前最重要的。
披风下伸出少年修长的手，轻松地挥动，一张黄色的字条符令飞了出去，在空气中自燃成灰烬，紧接着一串玉珠从袖口飞出，在他们前面形成一扇门。怎么说他的本职也是阴阳师，结界这种东西自然还是能够解决的。
轻而易举的跨进结界，随手就是一个新的结界，将他们隐藏。
只见眼前，狂风骤起，原本平静的屋子明显在不断摇晃着，天空中的浮云一扫而空，结界外是白天，而结界内的天空赫然是暗紫色与暗红色交杂。
天空中正在一步步产生一巨大的漩涡，整个暗色天空也无中生有产生道道电蛇，电蛇也被漩涡吸收，朝漩涡中汇集，仅仅片刻那漩涡仿佛是扭曲了一般扩开，一个巨大的黑影在漩涡中出现。
“人类……”那个巨大的黑影里传来喑哑的声音，偏生带着一种浓浓的诱惑之意。
屋子的走廊上跪着一个女人，且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女人。
棕金色短发，她略微抬起头，蓝眼睛像弯弯的月牙，不笑也有三分笑，分明是个温柔的女子的脸庞，然而此时看去却狰狞地恐怖。“杀了他，带走他的灵魂……”她咬牙切齿的说着，“我不要这个孩子，不要这个怪物，我不要死！”她几乎是带着恐惧吼了出来。
“人类，你准备献祭灵魂……”黑影似乎有几分兴味，“献祭你的孩子？”
“他不是我的孩子！我来到这里就有这个孩子了！不是我的！”她的声音刺耳的像是在尖叫，很难听，非常难听。“他们已经把怪物种进去了！”
那张美丽的脸扭曲了，女子疯癫的说着，“这是我的身体，却被塞进了怪物！生下他我会死的！我不要再死一次！不要！！！”
一旁隐藏在结界里的少年有一瞬间僵硬了身体。
零璃危险地眯起眼，伸手抓住少年的手掌，偏低的温度熟悉而温暖。
好低下头，轻摇了摇头，示意自己没有事，然而却看着那个女人勾起嘲讽的淡笑。这个女人甚至连麻仓家的干久以及茎子都比不上。
“不用重复了。”那个声音似乎生气了，魔压狠狠地向着那个女人冲去。
“……”女人吓得一个噤声，许久才小心的问道：“献祭了他我可以活着对吧。”
“呵呵……那是自然，我说了只要你给我献祭足够的灵魂，我就保你在这里安全。”那个声音如此像诱人堕入地狱的……恶魔。
“胎儿的灵魂死了，他就不会出生了，他就不会影响到我了……”她的神色看上去很疯狂，狰狞的恐怖。
从漩涡里伸出了一个黑雾般的东西，向着女人肚子延伸而去。
零璃手指微动，白色的微光亮起，却突然暗下去，略带好奇的睁大眼看着那个女人。
好疑惑，却也没问什么，只是看着那黑雾的延伸。
“不……不可以……”一个模糊的声音从女人口里断断续续的传出。“不可……以……”那是一个温婉却虚弱的声音。
那个女人愣住，随即神色愈加狰狞，“你怎么会还存在！这是我的身体！给我滚出去！”
“我的……孩子……”女人似乎变成了两个人，“不可以……”
“去死啊！你们都去死！不管是你还是肚子里那个怪物都去死啊！”她的话语像是恶毒的诅咒。“这已经是我的身体了！”
“不……我的孩子不可以……献给恶魔……”虚弱的喘着气，那声音坚定无比。“我的孩子不是怪物！”
“啊啊啊啊啊——”女人嘶声尖叫，一种拉扯的感觉狠狠地折磨着她。
“求求你……不要伤害我的孩子……”那个声音很虚弱，随时都消散，“那是我的孩子……求你不要伤害他……”随着那个黑雾的靠近，声音里逐渐带上了哭腔。“求您不要伤害他……我愿意用自己的灵魂交换……”
“噢？”黑影一顿，发出感兴趣的声音。
“不要伤害我的孩子……我愿意献祭自己的灵魂……求您……不要伤害他……”那个声音断断续续，却带着义无反顾的坚定。
这一回，零璃敲着椅背的手指顿下了。
这种情感……名为……母爱么……
在零璃的记忆里母爱与父爱是最模糊的。
无论是她作为人类的多次转世。
例如安培家族抛弃了安培琉璃，那一世的母亲只留给了她一对耳环。
例如炎凌落永远只能面对空荡荡的别墅，面对一个比一个机械的仆人，一年接不到一个电话，打过去也永远处于忙碌状态。
例如道雪依的母亲对她愧疚永远大于爱，只要保护她为她丢了命就可以安心消散。父亲更是以爱之名称她为怪物，要杀了她，要她消失……
还是她看到的别人的母亲……
明明知道自己的孩子在麻仓家会过得不好，还是丢下麻仓叶王一次又一次；知道死去会多么伤害麻仓叶王最后仍旧是希望他不要怪罪那些村民……
明明看着道莲背负上了罪恶，却没有真的帮他做到什么。
明明是亲生儿子，却看着麻仓叶明下手只为了不让千年前的祖宗转生，让自己的儿子手刃兄长。
抑或是最初的，她自己……
——“琉璃，这是你的妹妹璃落……以后要保护好璃落噢。”
——“琉璃一定可以的，琉璃是姐姐呢，要好好保护妹妹噢……”
——“琉璃，要幸福的长大，找一个值得用全部去爱值得用全部去守护的另一半……”
——“琉璃要为爸爸妈妈看着璃落噢，要让着妹妹，还有妹夫的话怎么说也要严格把关……”
——“对不起……琉璃……爸爸妈妈不能看着璃落死去……”
——“对不起，你们以后都要在一起了……”
——“对不起不能保护你们，我们的孩子……”
她少有的关于亲生父母的记忆中，十句话八句不离保护妹妹……
即使是她自己也不会为了一个孩子而献祭自己的灵魂，因为最重要的人，只有影。养着那些小小的少年，只是因为……影。
她望着被黑雾扯出的一个棕金色的灵魂不知怎的，落下泪来。
这么久以来……她第一次亲眼看见为了自己的孩子献祭自己的灵魂的……母亲……
零璃的手指几乎是下意识的挥动手指，白色的光华刹那迸射而去，打散了那黑雾，惊得那巨大的黑影猛然缩回漩涡里去，“这是……”那个喑哑的声音中带着某种恐慌，以迅雷不及的速度消失。
温热的指尖擦开她滚烫的泪水，零璃有些模糊的视线对上那双仿佛拥有满天星辰的黑眸。他蹲在她身前，双眼凝视着她，暖暖地浅笑着，却什么都没有说。
那个女人仍旧在嘶声尖叫。
棕金色的灵魂散开，化为光团，围着女人的肚子里的孩子逐渐消失。抹去自己的灵魂意识，只为自己能够永远保护那个还未出生的孩子。
女人似乎想要伤害那个胎儿，棕金色光芒大绽，她一下子晕了过去。
“璃？”好揉揉她的头发。“你的碎片该不会是那个胎儿吧。”
“不是。”零璃耸耸肩，“也算是。”
“嗯哼？”他声调微扬。
“我的碎片又不是完整的灵魂怎么可能进入胎儿身体。好像是遇上了魂团被吸收了，形成了新的灵魂，进入了那个胎儿体内。所以回收不回来了呢。”他们没有靠近。
“魂团？”他挑挑眉。
“灵魂拥有三种形态，生灵、死灵、魂团。”她伸手给那个胎儿上多加了一层白色标记，便让好推着她离开。
好瞥了一眼那个胎儿，觉得有一些古怪，一种很奇特的感觉，最终只是摇摇头离开。
“生灵拥有生前记忆，死灵的话是生灵留世太久逐渐转化，记忆消失，当然若是有执念的死灵只会选择性的丢失一些记忆，从而保留下一部分。而就像那个棕金色的灵魂最后那个光团的形态，明明是灵魂却抹去灵识和记忆的，就是魂团。”
“魂团的力量最大？”从那个女人凭借本能把灵魂变为魂团来推测。
“准确的说，是最纯粹。”零璃摇摇手指，“没有灵识和记忆的干扰，那种干净纯粹的能量。不得不说那个灵魂很聪明，那种力量非常适合守护。”
“那么，你的灵魂碎片？”
“遇上魂团，被吸收，正如一个胎儿正在逐渐长大，形成新的灵识——”她的话突然一断，“被吸收？！”
“怎么了？”好推着她的脚步顿了顿。
“不，”她随意的耸耸肩，“我的灵魂哪有那么好吸收，即使是碎片。”
“所以？”他点点头，示意继续。
零璃弯起眼，白眸中若有所思，“那个魂团很可能是稀有的初始之魂的魂团啊……非常稀有……真是奇特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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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7章 第六奏章
〖在这个残酷的世界里，死亡是平常的事。〗
一盘浑圆的落日贴着沙漠的棱线，大地被衬得暗沉沉的，透出一层深红。
托着落日的沙漠浪头仿佛凝固了，宛若一片睡着了的海，无边无际的黄色海洋，太阳照在上面，万点光亮闪耀。
两个人影慢吞吞的前行，兜帽的阴影下看不清样貌。
他们似乎是在沙漠上郊游，时不时轻声低语。
对面一个同样慢吞吞的身影前行着，侧光映照下，黑底红云的宽大袍子，很矮却很巨大，不像是个人，“叮呤”作响的铃铛挂在斗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