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油,去做一个正直的人,光明的人。而另一个现在却在叫我“快逃,快逃。”
大多数进候,那个叫“快逃”的总是占上风,因为照他的意思做实在很能让人舒坦、痛快。但那个叫“向上”的家伙总是让人不得安宁,一到关键时候就跳出来烦人,跳出来叫,如果你不听,更不得安宁!
汗从脸上往下流,顺着脖子往下流。我越走越没力,如果我现在不回去,一辈子都不会得安宁的。我不是什么好人,但至少不愿意伤害别人,或是伤害了别人而不认帐,我转身向后跑去。
“冉啊让,冉啊让——”我边跑边在心里喊这个名字。
那个中学时送我《飞鸟集》的语文老师后来还送了我许多叫我上大学以后再看的书。要是她不这么说,我倒真是真要等到上大学以后才看呢,那多半是永远也看不成的了。可是她这么一说,我还以为里边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越发想看了。
其中就有一部《悲惨世界》。看得人头晕,像是在城里迷了路一般,但还是咬着牙,一路看了过来。俱体说的什么不记得了,冉啊让却让人印象深刻,心想那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好汉、英雄,让人敬佩。
“冉啊让,冉啊让——”
一路小跑回原地。车哪里还在?人哪里还在?空荡荡的路面上只有一些塑料碎片和被太阳晒成黑色的血块,过往行人面色平常,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我一下跪倒在地上。
“明天我们去夜郎湖划船,那里的水可漂亮了,好不好?”
晚上。坐在虹山水库边,婷婷对我讲。
我知道她是在安慰我,其实她也在难过,但我实在打不起精神来应和她,就算敷衍也不可以。
“其实那并不是我们的过错,你就忘了吧,好不好?。”
看我不回应,她不再绕圈子,说着小声地哭起来。
“是啊,可是我为什么还要跑呢?我只是有点想不通。当时只是害怕,现在清醒了,更害怕。”
说完这这句话,我身体又一阵颤抖。
“你说如果我们不跑,会被怎么样呢?”
“我也不知道。”
“那个人跑了,责任肯定只会剩在我们身上。”
“于是我们就也要跑吗?就像那个人一样?”
我说着竟莫名地有点生气,不是对她,而是对自己。
“我也不知道,当时我害怕极了,只想到跑开,远远地跑开。”
“——你说他们会死吗?特别是那个女的?”
“不知道。”
婷婷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月光照在她的脸上,眼睛里噙着的泪水反射出晶莹的光,好美。
“你说他们会记得我吗?他们会怎么看我们?”
“可不可以不要再说这些,越说我心里越难过。”
说着她缓缓地把头靠在我的腿上,眼眶里的满泪水浸进我的裤子。
第二天。
一大早起来,我一口气走到派出所门口,虽然走得极慢,却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也许是因为太害怕的了缘故吧!
那些警察先生们先是把我骂了一回,然后似怒非怒地把我带到303医院去。那里躺着那家夫妻,谢天谢地,他们都没有死,而且伤得都不重。
他们躺在床上,冲我笑,叫我坐。他们的家人也没有半点责备我的意思,还给我香蕉吃。我原以为他们是要爆跳如雷、要火冒三丈、要跳起打我的,我当然也做好了让他们打、任他们骂的准备,谁叫你招惹了人家呢!可是他们竟然这样待我,反倒让我更加愧疚。
末了,我站起来要走。因为在我实再无法再多待下去,哪怕多一秒钟都不行。他们对我越好,对我讲话越和气我就越难过,弄得好像受到伤害的人倒是我,而不是他们似的。我从未想到过这世界上竟然还会有这样的人,这样与人为善,心怀宽广的人。之前我所接触到的只不过是些尔虞我诈、自私自利的家伙罢了,我决定要做一个像他们那样的人!
晚上。在水库边,婷婷不怎么说话,她还沉浸在昨天的恶梦里。这回是我来安慰她了,我没有把白天的事讲给她听。像她这样纯静的女孩,纵使偶尔犯一些小错误,也是不该受到什么惩罚的。
“学校通知不放假了,要回去补课。”
让她靠在腿上,在把她的长头发绾在手里绕了半天之后她才讲出这样一句。
“哦,去吧,反正就这么几天了,考完试有的是时间玩。”
“嗯。”
“想上什么大学?”
“我想去上海,上交大。”
“想当警花?好像是大连还是哪个城市,有骑马的那种?是不是?”
“不是啦。”
她反过脸来,冲我笑一笑。月光照得她睛眼发亮。水汪汪的,像天上的星星。
“那是什么?——哦,我忘记了,你老爹是交通局的高干,你不会是想顶她的位置吧?现在可不行的了。”
“人家只是喜欢嘛。”
“那么喜欢做菜好啊,要不喜欢洗衣裳也行啊。”
“要是想喜欢什么就可以喜欢上什么,那还叫喜欢啊?”
“就是想,才喜欢的嘛,你想喜欢不就喜欢了?”
“可是想了喜欢不来,有些东西就是这样的。”
“哦。”
“你说我能考上吗?”
“能,一定能!你学习那么努力,成绩又好。”
“可是我还是有点怕。”
“怕什么?”
“怕考不上——还有,要是我考上了,去了上海,你怎么办?”
“不怕,我陪你一起去。”
“你陪我去?”
“是啊,到了那里,你上你的学,我去打工。下班回来就做好饭等你,你要不要?”
“要,但是不给工钱的,哈哈,——说真的,我们怎么办?要是我去了上海。”
说着她把脸在我腿上磨了磨,帖得更紧。
我也不知道的。该怎么办呢,到底?我只觉得就像小时候放的风筝,她是越飞越远、越飞越高了。收线也无济于事,风筝飞得太高、太远,就没法再飞回来。因为有一股力量在把她往与你相反的方向推,你越是收线,线就越容易断。不收,线迟早会断。
“我们怎么联系,到时候?”
见我不说话,她又问。
“我会给你写信,打电话。”
“对,我赞成写信。我也会给你写的,一个星期一封。”
“嗯。”
“你有什么打算,要一直呆在这里吗?等我回来?”
“我也不知道。”
“要是你去了别处,我怎么写信给你?”
“到时候再说吧,无论我走到哪里,我都会跟你联系的。”
“说话要算数。”
“不算是小狗,汪、哇哇。”
“哈哈——”
从那一夜起婷婷就回学校去自习去了,我就天天泡在店里无聊。因为牛嘴也终于走出阴霾,扯下纱布,重新瞄准了南门外的一家*。
一夜。雨下得极大,像是有一个巨人站在外边朝屋顶上倒水,几乎都快把房子冲垮了,刀头突然敲开了门。
才几十天不见,他都成什么样子了。衣裳像是好几年没洗、头发像是好几年没梳,加上又被雨淋成个落汤鸡。我起先没认出他,还以为只是要饭的乞丐。
他一进来就身子一晃,一头倒坐在地上,背靠着墙,问我要烟抽,然后跟我说他的近来。他偷煤的事被那个卖毒的女人打电话向他的老板揭了穿,因此丢了工作。毒资没有了来源,他只好去偷,去抢,无奈偷和抢都不是容易的事,他也极不愿意干,但又不得不干。
然后他又说他的从前。说他的曾经成功和得意,说他的以前与姑娘们在一起时的自信和欢悦。末了还劝我要认真对待自己,走好一生。说人生是一条路,但不是在走,而是在开辟。又说只要还年轻,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特别是在我这种年岁的时候,把自己当什么人,将来多半就会是什么人。
那一刻我以认为他是一个高深的哲人,就算不是,至少也是一个饱经苍桑的家伙。我说不出什么明哲的话来安慰他,只好起来给他饭吃,陪他抽烟。末了想留他过夜,但他还是走了,说“我这种人,深交无益。”
第二天他就去自首了。把自己半个月来犯的罪全抖了出来,于是如愿地进了班房。我认为他这样做是对的,不过至于对在哪里,我说不出来。
是啊,我应该认真对待自己,走好自己的路。看押送刀头的车走远,我在心里这样想。将来真是一个诱人的东西,让人恨不能马上跑过去看看,很多年以后的我倒底会是什么一个样子呢?可是又有点害怕。相信有很多像我同样年岁的人也无数次在心中憧憬过自己的将来,幻想过以后的生活,相信那无疑都是美好的,让人神往的。可是真的是那样的吗?将来的我会是什么样子?置身何处?做什么?如果能看到,并且马上就可以看到,我反而不敢看,因为我耽心,我怕——
这样想的是不是有点悲观了呢?我也不知道。
转过背来,突然想到婷婷,便朝二十二中走去。
学校里静悄悄的,像是放了暑假一般。几只麻雀在路上叫,跳来跳去地觅食,人来了也不飞走。球场上也空荡荡的,像是很久没有人打过球,水泥地干净得让人难过,刚下过雨,洁白得像是荒芜了多年。就要高考了,马上!
悄悄地走到婷婷的教室外边,她正埋头用功。偶尔,有男的或女的同学来问她问题,跟她说话,她抬起头来笑着应承,那样子无比美丽,动人心弦。我就站在外边偷偷看,就像尚未认识她的时候一般,心中不时泛起阵阵涟漪。
直到站得两腿发麻,才退了下来。又在学校里转了一圈,球场上有几个家伙在打球,上去跟他们玩,玩得很高兴,投入,玩得忘记了刚才的自己,忘记了昨天,以为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