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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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女王- 第30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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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岑仲伯从书包里面翻了老半天,扯了一张作业本的纸给袁青山擦眼泪,说:〃别哭了别哭了,明天我喊张沛打她。〃   

  〃凭什么叫张沛打。〃袁青山说。   

  岑仲伯嘿嘿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他们两个人走了一会,走到了西门外面,岑仲伯说:〃我们来这干什么啊?〃   

  〃我跟着你在走。〃袁青山说。   

  他们站在路边,不知道去哪里,忽然看见钟老师带着他儿子走过来了,他看见他们两个,露出了了然的神色,说:〃岑仲伯,袁青山,不好生读书嘛!〃   

  岑仲伯说:〃没什么事。〃   

  〃本来就没事嘛。〃钟老师笑着走了,没给他们任何解释的机会。   

  两个人被这样一闹,互相看了一眼,袁青山终于笑了,她说:〃这下完了。〃   

  〃唉!〃岑仲伯翻了个白眼,他说,〃在平乐镇走一百米不遇到个熟人简直是不可能的事!〃   

  他说:〃我们去吃面嘛,我还没吃饱。〃   

  〃好,〃袁青山说,〃我也没吃饱。〃   

  两个人去吃了一碗牛肉面,岑仲伯吃了四两,袁青山吃了三两。吃完了面,岑仲伯给了钱,他说:〃今天我过生,我请你吃饭。〃   

  袁青山说:〃不,我请你吃,今天我也过生。〃   

  岑仲伯惊讶地看了她一眼,但他接着居然马上露出了然的神情,他说:〃那我们各给各的嘛。〃   

  袁青山反而有点惊讶了,她说:〃你就信了啊?〃   

  〃不然你怎么记得卡尔·马克思的生日呢!〃岑仲伯吊儿郎当地说。   

  两个人把钱各自给了,他们走出来,袁青山觉得两个人站在路边的样子和吃面之前并不一样了。   

  他们走到十字路口,就分别了,一个往北,一个往南,告别的时候,岑仲伯说:〃袁青山,生日快乐。〃   

  袁青山说:〃好。〃   

  她回家去了,一边走,一边想到,刚刚那句生日快乐竟然是她记忆以来的第一句生日快乐。   

  从小她就没有过过生日,懂事了以后,她问袁华:〃爸爸,人家都有生日,怎么我没有啊?〃   

  袁华就说:〃你自己去翻户口本嘛,我们家不过生日。〃   

  袁青山就去翻了户口本,她这才知道了自己的生日。   

  户口本上第一页是袁华的名字,他是户主,再有就是袁青山了,她是女儿,中间那页应该写着她母亲名字的被撕掉了,后来为了给袁清江上户口,他们就拿着户口本去改,结果还被派出所的民警骂了一通,说:〃哪个叫你把户口本撕了?户口本都是可以随便撕的?〃   

  袁华就一直道歉,说:〃小娃娃不懂事撕了,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袁青山忽然发现,自己并没有和父亲认真谈过母亲的问题,她只问过一次,说:〃爸爸,我妈妈呢?〃   

  袁华愣了一下,然后说:〃死了!〃   

  年幼的袁青山被这两个粗暴的字以及它们后面那恐怖的含义吓坏了,她从此没有再提过。   

  长久以来,在袁家,袁青山没有发现任何和她母亲有关的痕迹,没有照片,没有衣服,甚至没有一句话。   

  她走在路上,五月的天气应该是很暖的,但她忽然觉得寒毛倒竖,她并不觉得多悲伤,或者多绝望,她的母亲不见了,从她睁开眼睛的时候,她的生活中就没有了这个人,袁青山在走在路上,她每走一步,就对自己说一次:〃没事,别管她的事,她就只是一个陌生人。〃   

  她就这样一步步走回了家,回去的时候,袁华和袁清江已经吃完了饭,袁华说:〃今天没回来吃?〃   

  袁青山说:〃在学校吃的。〃   

  袁清江说:〃今天以为姐姐要回来吃,爸爸做了好多菜哦。〃   

  袁青山愣了愣,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也没有去多想,就坐下来看电视,袁清江在做作业,一边做,一边看,她说:〃明天去沛沛哥哥那玩嘛,我想看他的漫画。〃   

  袁青山说:〃他们家明天有事。〃   

  袁清江嘟起嘴巴,不说话了。   

  袁华说:〃吃不吃苹果?〃   

  〃不吃了。〃袁青山说。   

  父女俩坐在那里,肝肠寸断,柔肠百转。袁青山什么也没有说。   

  倒是袁华忽然说话了,他莫名其妙说了一句:〃袁青山,大了,要懂事了。〃   

  〃哦。〃袁青山说,她努力把眼泪都忍回去了,她不能哭,这一天是她满十六岁的生日。   

  谢梨花   

  我敢说,我们平乐镇的长大的孩子没有一个不认识谢梨花,没有谁不是从她手里死了一回然后活过来的。   

  我已经忘了我第一次看见谢梨花的情景……那个时候的我还太小了,不足以去记忆。但我能够记得之后我一次又一次看见她的情景,而这些情景都基本相同,所以它们就重叠在一起,我想起谢梨花,就会想起这场景来,这就是我从第一次到最后一次看见她的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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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节:五月女王 第七章(15)         

  这个情景是这样的:   

  一定是有很多孩子在哭,然后走廊上泛出的是浓烈的消毒水和葡萄糖水味道,我坐在走廊上,而且不知道为什么,往往是一个人。我强忍着恐惧,听见屋子里面的孩子一个接一个地哭着出来了,坐在我旁边,继续发出抽搐,在那个千分之一的瞬间,会和我交换一个绝望的眼神。   

  接着就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我进去了,就看见谢梨花在那,按着一张处方笺叫我的名字,她又叫了一次,然后抬起头问我:〃就是你啊?〃   

  我说:〃是。〃   

  她就让我坐在板凳上,把我的裤子拉下来一点,然后她拿出一支新的针头,装在了从铝盒中拿出来的针管上,从药瓶子中抽出八百万单位的青霉素,给我抹上碘酒,用手按着我屁股上的几块肉,她的动作是那么均匀而平静,我的肉是那么僵硬,所以我难以分辨她到底是要打在什么地方,忽然,她就下手了,狠狠地,一下。   

  她把液体推入的时候,我就低头看着她,她的额头上已经有好几条皱纹,露出来的毛衣领子旧了,盘上头上的帽子下面露出的头发也变得有些灰,但是有一对很长的睫毛,像两朵怒放的心花。   

  我们沉默地对持,直到她把针拔了出来,她说:〃好了。〃……她说这话的时候,面无表情,然后扭掉把针头丢掉了,去看下一张的单子,她拿着单子,张口就叫出了下一个名字。   

  比起平乐医院的其他护士,谢梨花更像是个自动注射机,她的动作准确,简洁,推入液体的速度均匀有致,不浪费一秒钟的时间,她也从不和孩子说多余的话。   

  我相信不仅仅是我,所有的孩子都希望不要被分到谢梨花手上,但是事与愿违,往往我们越这样想,给我们打针的人就永远是谢梨花……到后来,平乐医院肌注科好像有了一条不成文的规定,所有的孩子的针都是由谢梨花来打了。   

  到最后,甚至发展为每次我爸骂我的时候都说:〃你再闹嘛!我把你送到县医院去给谢梨花打针!〃   

  实际上,不但是现在,在我出生以前,谢梨花就是我们镇上的风云人物。我妈给我讲了刚刚卫校毕业的谢梨花去平乐医院上班,穿了一条黄色连衣裙走过整个十字路口的情景,我妈说:〃那个时候,我们镇上没有人敢那样穿!〃   

  谢梨花是个护士,身材又十分标致,一时之间,给她说亲的人几乎踩平了她宿舍的门槛。但是谢梨花一个都没有答应。〃心野得很!〃……我妈如此总结。   

  那个时候的谢梨花在平乐医院是个人见人爱的姑娘,她是整个医院最小的员工,上到院长,下到看门的,都对她格外亲切。有一段时间,我们镇上的二流子们每天的娱乐就是在谢梨花上下班的时候守在十字路口,看她今天又要穿什么时髦的衣服来。〃不知道哪个才服得住这个婆娘哦!〃……小伙子们穿着拖鞋蹲在花台上,一边抽纸烟,一边看着谢梨花飘过了。   

  服住了谢梨花的人就是平乐医院骨科的医生彭永年,他也是整个平乐镇少女们的梦中情人,他高大,英俊,穿着得体,谈吐不俗,传说彭永年医生下班以后,总是喜欢在办公室阳台上吹一段笛子再回家。对我描述这让人神往的场景的人还是我妈,她说:〃彭永年当年真的是一表人才,这么多年我都没再看到过那样的小伙子!〃   

  ……问题只有一个,彭永年不但有了老婆,而且孩子也刚刚满了一岁半。   

  但谢梨花就是被他服住了。   

  一有空,她就往骨科跑,中午吃饭,她也总是自告奋勇帮彭永年打饭,她还给彭永年写了好多封信,彭永年吹笛子,她就也跑去找了一个老师教她吹笛子。   

  〃谁能挡得住谢梨花哦!〃……所以说,彭永年不理她是不正常,理她才是正常。   

  彭永年就理了谢梨花,谁也不知道两个是好了还是没好,反正大家都看得见彭医生在和谢护士说话的时候,脸上总是挂着格外迷人的笑容。   

  〃最后他们就被告发了啊?〃我听到这,就问我妈,故事总是应该这样发展的,社会舆论,棒打鸳鸯,特别是在我们众口铄金方都能说成圆的平乐镇乡亲们口中。   

  〃没有。〃我妈不以为然地瞥了我一眼,〃最后他们闹翻,是因为彭医生的儿子。〃   

  故事就是发生在有一天,彭医生的儿子生了病,他妈抱着她来注射科打针,给他打针的就是谢梨花,当时她一针扎进去,小孩就大哭起来,她一针拔出来,就看见屁股上面的血珠子开始一滴滴往外冒。   

  谢梨花拼命地给彭医生的老婆道歉,手忙脚乱地要给小孩止血。〃但是人家也不是省油的灯嘛,何况看她不顺眼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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