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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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塔- 第4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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们的愚人穆瓜,因为蠢得可爱也闻名十里。其所以成名是由于他任人摆布不计名利。

  穆瓜可谓得老子真传,天生就知道无为而治。他似乎明了“乾坤容我静,名利任人忙”的真谛,也似乎懂得“巧者劳而智者忧,无能者无所求,饱食而遨游,泛若不系之舟”的真理。

  穆瓜的愚蠢确实是“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穆瓜的童年很简单,前面我已经说过。

  穆瓜的少年也很简单。问他也不知道。我也无从说起。

  穆瓜的青年十分可笑,为乡亲们津津乐道。

  那天,我去挑水。穆瓜也正在井里打水。有个正在洗衣服的妇女冲着穆瓜说:“穆瓜,穆瓜,把独眼凤嫁给你吧!”穆瓜跺着脚说:“我不要!我不要!”我想妇女们是在考验穆瓜会不会想老婆吧。那妇女哈哈大笑,接着又说要把“村花”秀美嫁给他。穆瓜甩着脑袋说:“你敢!你敢!”穆瓜又气又恼,挑着水飞也似的逃跑了。妇女们知道,穆瓜不但不会想女人,而且一说要给他做媒,他就特别生气。所以,每逢穆瓜路过井边就有人拿他取乐。后来,每逢有人说要给他找老婆,穆瓜就咬牙切齿地说:“给你自己找!给你阿爸找!”人们听到穆瓜骂人是十分快乐的事情。

  最丑陋的“独眼凤”出嫁了,穆瓜仿佛很开心,因为妇女们再也不说要把她嫁给他了。最美丽的“村花”秀美也出嫁了。穆瓜仿佛更加开心了,因为妇女们再也找不出更适合逗他的人选了。穆瓜仿佛放下了千斤重担一样,来井里挑水也昂首挺胸起来。

  穆瓜的外貌十分端正。他忽闪明亮的大眼睛曾让我羡慕。黑里透红的皮肤和壮实的躯体让人们想到穆瓜是一条不可多得的力畜。公牛一发情就会不务正业,但是,穆瓜从来就没有发情期的干扰。在性生活方面,也许穆瓜不如未满月的仔猪有所追求。

  其实穆瓜也很烦,父母埋怨他这也不好那也不好。穆瓜一烦就吸烟。穆瓜的烟瘾很大,为了换一口烟抽,他开始出卖劳力。

  首先利用他的是丁小聪。那天,在井边,丁小聪放下水桶吞云吐雾。穆瓜适时走来,他紧紧盯着丁小聪觜上的香烟,抓着痒痒的喉咙说:“给——给我抽一支。”丁小聪笑笑说:“可以,但是你要帮我挑一担水。”穆瓜乐陶陶地说:“要得,要得。”穆瓜把水挑到丁聪家里,果然得了一支香烟。穆瓜开心得蹦跳起来。

  从此,村里有很多人利用穆瓜的傻气和力气。有请他挑大粪的,有请他清理猪舍的。凡是又脏又累的粗重活儿,只要给一支烟,穆瓜就可以帮他摆平。随着经济的发展和父母的埋怨,穆瓜的劳动报酬也随着烟瘾的加剧,由一支烟提升到一包烟。这包价值一元钱的香烟,可以让穆瓜干一整天。

  前几年冬天,我在村口等待早班车,碰到穆瓜从同坪方向走来。记忆中的黑里透红的穆瓜变成了黑里泛黄的穆瓜。掐得出水的胖胖脸,已经成了颧骨高耸的皮包骨。穿了几十年的蓝色解放装的躯干也已经佝偻起来。我喊了一声:“穆瓜,你早啊。”穆瓜笑嘻嘻地走到我的面前。我给他一支烟,问他:“现在出一栏淤多少钱?”穆瓜深深地吸了一口烟,说:“我们村里的人太小气了,只给一块钱。人家别的村子里的人都给我两块钱。”我又问他:“你这么早从哪里来呢?”穆瓜答非所问地说:“我就是要赚钱!我就是要赚钱!”

  这时,穆瓜的父亲披着大衣走了过来。他远远地大声吼叫:“这么冷的天,还不死到屋里去?!”穆瓜的父亲的声音越来越近,穆瓜的身影却越来越远。他朝着他父亲所指的相反方向走了。穆瓜的父亲走过我面前时,叹息着说:“生下这样的儿子真是毫无办法。”我深表同情地说:“是啊。”穆瓜的父亲又说:“这死崽,现在不但愚蠢,而且还很疯。经常不回家。”他回头朝远去的穆瓜嚷嚷两声,仍不见穆瓜回头,他也自顾走进了田间地头干活去了……

  后来,我又听说穆瓜做事的报酬又上了一个台阶。凡是请他干活的人必须供他吃饭喝酒,外加一包四元钱的白沙烟。可是穆瓜越来越邋遢,看到他吃喝的模样很狼狈。因此请他做事的人越来越少。穆瓜在村里想混包烟抽也很困难了。

  穆瓜是跨世纪的傻瓜。他跟平常人、知名人、大伟人一样,既然来到了人间,就要走过风雨、走过阳光、走完自己的人生。

  21世纪的第四年,我经常在洛厚墟看到穆瓜的身影。从同坪乡到洛厚乡的公路已经由沙路变成了油路。穆瓜的躯干也由佝偻变成弯曲。他的脖子与驼背凑到一块,很像老黄牛的脖子。穆瓜的衣服依旧是解放装,内外两件都是蓝色的,而且都已经掉色。此时,他也没扣扣子,袒胸露乳的在洛厚墟的新市场上转悠。

  我想,穆瓜一定是在寻找金钱的来源。这么热闹的大市场,一定有人不小心把钱掉在地上,恰好被穆瓜撞上!我没有听到穆瓜捡钱的好消息,却看到穆瓜在地上捡烂橘子吃的情景。

  在这个鸟都会叼大钱的时代里,还会有不知道挣钱的人吗?

  古人说“女人是祸水”。我想古人一定是说苏妲己那样的女人。古人又说“女子无才便是德”。我又认为古人说的一定是无武则天那样的才女子缺德。古人还说“家有贤妻助夫一半”。我觉得古人所说的贤妻肯定是指织女那样的仙人。

  自古以来,美女、才女、烈女、妓女都为人们广为传诵。然而,穆兰花这种智商稍微低下默默无闻的女人,人们是很难提及的。这么平凡的女人,一般在人们一生当中最多会提到三次。第一次是她们刚来到人世,人们会问她的父母是男是女。第二次是她们活到十八岁时,人们会问她有没有婆家。第三次是她们活到八十岁时,人们会说谁家的奶奶还没死,而她们的姓名早已被人们忘记。

  穆兰花嫁给了丁西。我是这两年才听说的。丁西是我童年的伙伴。童年时期我对他们了解不够。而今,几十年过去,相隔又那么遥远,我更是无法了解了。逢年过节回家吃吃饭,喝喝酒,我们全家人大多拉拉家常,很少谈到他人。

  前几年,听父亲说丁西要拆了旧房子建新房。父亲心里很不舒坦,因为那是爷爷建造的,最重要的是屋檐下有外公留下的唯一痕迹(几幅画和几幅字)。父亲很念旧,他想要我把外公画在墙上的画用相机拍摄下来。我本来也想达成父亲的愿望,可是外公的壁画和书法位子都很高。我突然背个梯子去摄影,别人肯定会乱想。所以我没有去做。

  丁西的旧房子是我爷爷修建的,土改时被没收后分给了丁西的父亲。丁西的父亲死了,又把房子传给了丁西。丁西和穆兰花辛勤劳动了三十年,终于积攒了修建新房的钱。于是他们把我爷爷的两层老瓦房子拆了,建成了一栋更大的两层钢筋混凝土楼房。去年,我从马路边看了一下他们的新居,外面没有装修,不知里面怎样。

  作为一个地道的农民,要建一座这样的楼房是要花半辈子心血的。穆兰花肯定是丁西的贤妻。作为一个普通的农民,一生的事业也就是把儿女养大成人,或者培养成材,等有了钱再把房子盖好。丁西和穆兰花的儿女应该已经长大成人,但没有成为所谓的人才的信息。也有很多农民把钱首先是放在建设新房子上的。让儿女们把九年义务教育读完也就算尽了父辈的责任了。现在的农民对子女能否考上大学都看得很淡。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考上了大学也是打工,花几万块钱再去打工,还不如先打工多赚几万块钱回家建新房。

  这些年来,爷爷的许多房子都被过去的贫农的后代拆除了,建设成了崭新的钢筋混凝土房子。父亲没有得到爷爷的一片残砖断瓦,父亲总是沉浸在过去的辉煌和苦难里不能自拔。

第四十章  兄弟命各人命
八宝在同坪矿挑脚一挑就是几年,可能也攒下一些钱。不久,他带了个十六七岁的女孩回家。过了两年小夫妻生活,那女人为他生了一个女儿。八宝也曾扎实地种了两年地。由于种田没有技术,他种什么都收获不多,甚至于赔本,还不起农业贷款。八宝的女人看到这种情形,等女儿一断奶,就南下广东打工了。开头几年,那女人到年底还给八宝和孩子寄送些钱物来,说给女儿买营养,交学费。后来,那女人看透了八宝的能耐,就很少回家了。再后来就传来了那女人已经另外有男人的消息。那女人在女儿还没有成年的时候,三年五载还想念着女儿一次。她回来探望女儿一次,八宝又强迫她过一次夫妻生活。八宝还想留她一夜,那是没有希望的。

  为了生活,八宝把女儿交给老母抚养,再次踏上挑脚的道路。八宝又挑了几年,同坪矿的矿砂也挑没了。同坪矿不论是国家的,还是私人的龙洞,都没有宝藏了。同坪矿宣告破产,那里的工人们纷纷迁移。八宝也从私人的矿井里爬出地面,卷着被盖回家了。

  八宝种田没有学会,打纸牌却一学就会了。

  自古十赌九骗。由于八宝没学会骗术,所以十赌九输。他在同坪矿卖苦力挣来的血汗钱只用了几个晚上就输的得一干二净。八宝活在这个世界上,总得要吃饭生存。他劳动生产又不会,赌博又输钱,经济来源从哪里来呢?八宝学会了偷盗。八宝从来不在本村里盗人钱财,可以称得上是一个极有“盗德”的山贼。八宝很懂“兔子不吃窝边草”的“贼规”。

  当时,村子后山上松柏常青,各种落叶乔木,杂木横生,风景秀丽,景色迷人。除了村里的干部每年卖一批树木,用作工资和酒钱外,其他村民是十分遵守村规民约的。不是村长叫卖,村民绝对不敢上山损坏一草一木。八宝不是干部,当然不敢公然采伐。八宝时常利用夜晚时间上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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