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字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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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字坡- 第16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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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还是让我们把视线拉回到2000年5月8号下午,那天我们在厕所据点抽了两根儿烟就分手了,之后我跟兰迪骑车从幸福三村自北向南正常行驶,车速公里/每小时。北京时间下午三点四十五分,我跟兰迪途经工体西路。我提议去许久没光顾的水闸据点转转,就是当年我们撰写《兰迪全集》的地方,当此暮春时节,不知水闸周边景致如何,兴许还可以写几首诗出来。这一建议当即得到兰迪热烈响应,于是我俩一拨把拐入工体水西门,钻入小树林深处的水闸旁边,但见这里满地落花、春水肆意,地上的荒草长了很高、河里漂满了层白色的柳絮。

  也就在此时,意外降临了!

  我俩刚把车停稳,就听身后一声唿哨传来,从草地里“唰唰唰唰”蹿出七八条黑影儿把前路拦住。我二人顿觉一惊,好一似凉水浇头怀里抱着冰,紧张的空气随即在小树林里扩散开来。我俩定睛闪目观瞧:但见为首一人身高六尺、膀阔三庭,上身赤背、下穿蹲裆滚裤、脚踩一双“抓地虎”的耐克球鞋,往脸上看:黑灿灿一张脸是黑中透亮亮中透黑,刷子眉、瘪鼻子、三角眼、血盆大口、脖子赛车轴、头似保龄球,手中提一对镔铁u型锁,面露凶光、杀气腾腾。身后六七个小子也具都是衣冠不整,各执棍棒。没等我们说话,为首的小子便高声断喝:“呔!你们俩站住!大爷今儿手头有点紧,跟你们借俩钱儿花,有钱就撂下,别找不痛快!”

  兰迪见状先是一惊,但马上又镇定下来。这就是传说中拦路劫钱的,虽然那些年我们成天儿在东城打油飞,经历的事儿不算少,但对于这类劫钱团伙却是头一次交锋。不过作为一个久混东城的三青子来说,在这种情形下是绝不能束手交枪的,交枪就等于认怂,而认怂绝非大丈夫所为,更何况当年我俩都十五六岁年纪,心中有强烈的英雄主义情结。见此光景,我们头脑中都情不自禁飞过了无数正义凛然的英雄形象,如董存瑞、黄继光、小坏蛋儿、雷锋、陈浩南等等。当时下兰迪稳了稳心神,掂了掂脚尖儿,扬了扬下巴颏儿,用眼角的旁光斜楞着这帮贼寇说道:“你,你们都混哪儿的啊,光天化日就拦路抢劫,当心我们报警!”

  兰迪这话其实是个试探语,黑话叫“盘道”。话说出去如果这帮人是东城区的就应该反问:你是哪儿混得啊?认识谁谁谁不,如果两边都在一片儿混,或者都有共同认识的人就会握手讲和。而且当年在东城混子界还有很多春点——就是行话,行话里管劫钱叫“清兜!”、管探虚实叫“踩点儿”、憋人叫“蹲点儿”、一对一打架叫“单滚”、管打群架叫“码逼”。“码逼”往往是最高级冲突,码逼之前双方要定好地点时间,甚至可以限定具体人数,到时候怯场不来的自动认怂,从此在圈儿里名声扫地。

  当年在东城区混子界有三个帮派最为知名,这三派人马各据一片儿虎视眈眈。头一派顽主是“镇东四”张斧,绰号“斧子”,他手下有号称“小八义”的八位弟兄,这些人都是一个头磕在地上,不愿同生,但愿同死,打起架来个个威猛,威震东四半边天;第二派是东直门外“展少爷”,手下有得力干将“四大金刚”;第三派是“震东单”徐老板,号称在东单一带混得挺欻,具体情形不详。另外王喆初中在东华门外二十七中混过,也交了几个能征惯战的铁哥们儿,这群人在咱们后文书都会陆续登场。

  不过在五月六号那天,我跟兰迪遇见的是一帮“吃生米的”钱狠子,这伙人丧心病狂全然不讲江湖道义。我们的几句盘道反而激怒了他们,为首的光脊净冷笑几声道:“你管我们哪儿得呢,刚才问你们丫的话听明白没有,赶紧翻兜掏钱,要不然我们可动手了!”

  既然遇见吃生米的我们也豁出去了:“没有!”我抱着以卵击石的决心答道。兰迪见势也跟着说:“一分都没有!”

  “嘿嘿!”那小子一咬牙,眼露凶光吩咐道:“没有是吧,不服是吧,那我们要是搜出来怎么办?!你们过去翻兜儿!”

  “喳!”说着一个高个儿的撇着嘴凑到跟前,抬手就要翻兰迪裤兜。好兰迪不怠慢,趁来人伸手未及防备之时冷不防一抄车把,“咣当”一声就把那人撞了个仰面朝天,就势跟步一推车就直接从那小子嘴上轧过去了。“快闪!”兰迪高呼着,准备驾车逃跑。圈外那几个贼寇见状先是一愣,继而吼叫着一同冲了上来将我二人围在当中。我和兰迪施仓皇应战,人单力孤。有三个小子同时奔我扑过来,我躲过一个却被另两个压在身子下面动弹不得,而逃跑未遂兰迪也被几个人捆翻在地,敌人真是太凶猛了!我两手撑地拼命挣扎了半天,最后被一把镔铁u型锁重重揳在后脑勺儿上,登时眼前一黑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等我再次醒来的时候,那伙儿人已经作鸟兽散。兰迪颓废的坐在草地上,背心儿被扯得跟墩布似的一条一条儿。我脑袋被U型锁开了瓢儿,粘糊糊的血流了满身都是,而兰迪今年过节收的50块钱压岁钱则被全额抢走,连继续活下去的勇气都丧失了。兰迪说那帮人一见血就全跑了,临了留下话,说不服就上八里庄找他们去。

  能再支远点么!

  损失真是太惨重了,半晌兰迪嗔怪地说:“真不该听你的今儿跑这儿来,不走这儿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

  我咬牙切齿的从上衣兜摸出烟来点上,说不上气那帮人还是气兰迪。应该说打不过是很正常的事儿,两个手无寸铁的对抗七八各个执刀枪的,从开始就注定了我们会吃大亏。但让我顺头顺脑的跟他们认怂让他们翻兜,更是做不到,大丈夫可杀而不可辱!俗话说好汉不吃眼前亏,那么吃了眼前亏的就真的是好汉么?其实这只是怯懦的人在给自己的怯懦找台阶罢了。工体惨案与其说是突发事件,不如说是性格使然!

  3

  第二天早起一上学,兄弟们就炸了庙了。最先发现情况的是刘康,他无意走过来一扒拉我头发,疑惑的问道:“诶?你脑袋怎么了?”

  “昨儿抹的红药水儿!”

  “又骑车撞树上了?”

  “唉!昨儿出事儿了!”我也没隐瞒,平静的跟他叙述了前一天的遭遇。

  刘康最开始先是一愣,眼神连同脸上的旧伤全都凝固了一样。等详细听完惨案原委后不由得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连忙挥手叫过何文楠、王喆、民工、郭宁等人,让我再重头讲述一遍。郭宁一边听一边抱着肩膀,嘴里不住感慨着:“我操、我操!他们丫不想混啦!”

  “咱们一定得抄他们丫的去!”刘康坚定地说:“决不能轻饶了那帮小子!”

  “好啊,不就是工体么,放心吧,一个都跑不了!”王喆猛然间瞪起了眼睛,从嘴里转来两排牙齿历历的磨擦声。

  还没等上课,班里所有人都知道了惨案原委,女生们分别以不同方式向我表示了亲切慰问,吕凯风再三追问是什么人动的手,都长什么形状。李欣之走过来揪着我耳朵问:“你看看我呀,还认识么?没让人家给拍傻了吧?”平常班里相好的一帮弟兄如何文楠、王喆、刘康、民工、郭宁、吕凯风、刘倩等人个个咬牙切齿,坚决主张集合队伍杀回去替我报仇。短短一上午时间,我在工体落难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高一年级,年级里许多热血男儿分别在刘康、王喆、吕凯风的引领下来到一班向我表示慰问,许多平日间半熟脸的哥们儿闻听此事都无一列外的群情激奋,斗志昂扬,都声称这是一次有计划有目的公然向五十五中挑衅的恶性事件,报仇时一定要支应一声,他们随时听候调遣。

  中午吃饭时候,兰迪也从宝钞胡同骑车赶到,我们一伙儿人围坐在回民管召开一个预备会议。与会者有我、王喆、刘康、何文楠、兰迪、吕凯风、刘倩、郭宁、民工,还有二班一个叫富文达的。这哥们儿五短身材、秃眉虎目、瘪鼻子、簸箕嘴、肌肉发达,高中是从朝阳区考过来的。传说自从记事儿起就在京东一带“立棍儿”, 结交混子众多,号称打遍朝阳无敌手。而且此人饭量巨大,一顿饭能轻松吃掉五斤炒饼,威震五十五。听说我出了情况,富文达也亲自来到一班慰问,并拍胸脯表示报仇的事儿一定算他一个,为兄弟报仇两肋插刀、脑袋掉了碗大个疤,只要打架前给他加满炒饼,任何人都不在话下。

  众人携手来到回民馆里屋就坐,点好啤酒和凉菜边吃边谈。会上由受害者兰迪首先发言,兰迪简单回顾了昨日状况,肇事者身高、肤色、形状、面部特征、口音等等,然后向众人通报了财经学校那边队伍的筹备情况,最后申诉了报仇的决心和必胜的信念,说到激奋处还摔了两个酒瓶子,表示从此跟不法分子势不两立。

  接下来是分组讨论时间,众人七嘴八舌议论了一阵后归纳出几点,由刘康作笔录:第一,肇事者应该就是工体周边的一伙儿学生,从他们当时状态来看,应该是刚踢完球或从事过剧烈体育运动。而八里庄那片的决不会大老远来工体踢球,他们这么说无非是害怕报复的表现。由此就可以推出第二点,这个团伙一水儿都是怂人,做案前没有经过周密安排,而且规模应该不大,不是以切钱为主业,大概是踢完球临走时顺便做了这手买卖的。第三,我们这次复仇计划是正义的,是一次正义与邪恶的火拼,我方士气很高并且出师有名。由此刘康认为,这次报仇战役我们应该打、并且胜算很大。

  兵书有云:两军交战,谋胜在先。我提议报仇计划可以采取循序渐进的办法,先派小股部队去踩点寻找目标,范围以工体为中心周边两平方公里以内区域。另外让富文达、何文楠利用初中在朝阳的关系网去各方盘查,兰迪、王喆等人分别在五十五中和财经学校筹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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