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在唱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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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在唱歌- 第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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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风在唱歌 一
 
  太过平静的天气里,适合做些不平静的事情,好让压抑与潜藏的,专属于年轻人的苦闷释放出来。所以我脱了上衣,只穿着短裤,将电吉他的扬声器调到最大,效果器踩在最强悍的破音,然后用力刷出陌生的和弦,任由激烈的弦音在六坪大的范围里回荡碰撞,自己在小房间里面又叫又跳。
  那是三月初乍暖还凉的事情。
  一开始,我被平静的冷空气包围得有点畏缩,不久之后,我全身发烫、汗流满身,直到窗外开始陷入黑暗,直到我的耳朵已经逐渐麻木,直到我的手指头感觉到痛,直到我的双腿已经发软,直到有人打开我的房门,对我说: “徐隽哲,你再让我听到一个声音我就把你分尸,拍卖你的吉他。 ”然后,一个装着御饭团和乌龙茶的塑料袋朝我飞来。
 
  猫咪这几天心情不大好,因为他的技术士执照没考到。当他辛辛苦苦架好线路,装妥所有的开关与插座之后,在接通电源的一瞬间,整个线路爆出一声闷响,还有灿烂缤纷的火花,让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大跳。
  环工系的学弟小杰受邀去看他考试,观礼回来之后,形容得像核电厂爆炸那么壮观,他说: “那个主考官的脸像糊到大便一样臭。 ”
 
  小杰这样说的时候,我看见猫咪的脸,比糊到大便更臭。所以猫咪的心情不大好,他不能理解,究竟是在哪里发生了错误。
   “人生嘛,总有一些意外,是你无法预测的。 ”我说。
 
  为了安慰猫咪,我约他下课后到东海大学附近的国际街去,请他吃永和豆浆。当时,我咬着油条,趁着拍他肩膀的时候,偷偷擦了手上的油腻。
   “没道理呀,不应该会爆炸的…… ”他叼着蛋饼说。
 
   “电这种东西,常常在不经意间,让你心惊肉跳,就像爱情一样。 ”
 
   “我没有接错啊,太奇怪了,本来电阻就是这样计算的呀! ”
 
   “你应该感动才对,毕竟这是多么的教人震惊,而且毕生难忘,生命中的璀璨。 ”
 
   “如果我改用粗一点的保险丝,不知道会不会有差…… ”他沉吟着。
 
  不知道的人,会以为我们是两个不认识的人,一个在对蛋饼说话,一个在对油条说话,只是凑巧坐在同一桌而已。
  一个人的人生际遇,很多特别之处,其实都是从不经意处开始的,我从高一就领会这个道理。那一年的某个夜晚,在学校宿舍里,打算趁着夜半无人,到厕所偷偷抽根烟的我,在厕所里遇见了一个比我早来两分钟的痞子,他手上也捻着烟,有张很像猫的脸。
  起先我以为我撞鬼,他以为我是来逮他的纠察队,认识之后,我们发现我们是同乡、爱听音乐,很多年前,我们还曾经是同一个小学、同一届的隔壁班同学,而那当时,我们是高工电机科的隔壁班同学。
  就在那个意外相逢的夜晚,我跟猫咪的人生,从此紧紧串联在一起,我是他的一部分,而他也变成我的另一面,再也拆分不开,经历了高工三年,我们很有缘地一起去重考,后来我念中文,他念电机,一个男人与一只猫的命运,至今析离不清。
  怎么,这是一个我跟猫咪的故事吗?不,请不要误会,我不可能爱上他,他是个什么东西呀,我爱他干嘛?会想起这些往事,纯粹只是为了要说明我把油渍擦在他身上的合理性与合法性而已。今年是我们认识的第八年,我们已经培养出足够的默契,足够到让别人以为我们互相不认识,但是我们还是知道对方在讲什么的地步。于是,最后我们异口同声地说:
   “算了,吃东西吧! ”
 
   “算了,吃东西吧! ”
 
  经过了大学生涯的第三年之后,面对着毕业后一连串可能的变化,我经常对自己的未来产生怀疑与茫然。想了很久之后,我觉得应该做些计划,找个确定的方向,毕竟这是我的人生不是吗?
   “毕竟这是我的人生不是吗? ”我对猫咪这样说,我说我对自己的未来有点疑惑。
 
  猫咪侧着头看看我,又捏捏我的脸。
   “不管你以后可能会怎样,我光是看你这张脸…… ”
 
   “怎么样? ”我问。
 
   “就是一副不会变有钱的样子。 ”他冷静地说。
 
  气得我很想把他从八楼踢下去。
  说起这栋楼,真的是糟糕得可以了。当初搬来这里,以为可以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日子。但是哪知道,不到两年一切就都走样了。我还记得过完年,我从台中市中心转车回到东海的那一天。
  回到宿舍时,我发现了很多恐怖的景象。我住八楼,六楼的房客是个可爱女孩,可是她居然在房间里养了一大票的狗,狗吠声不断之外,还狗屎味四溢。
  楼上的房客是新来的,他也玩音乐,而且是重金属。看着天花板因为震动而落下的灰尘,我担心自己会在睡梦中死于楼层倒塌。
  放下行李,我到隔壁去找猫咪。他这人向来不锁门,我打开门一看,他房间更可怕,里面的衣服乱成一团,橱柜抽屉都被翻开,一副遭小偷的样子。我赶紧打电话通知他,他人在埔里老家看电视,明天要开学,今天还没打算回来。
   “我的贝斯还在不在? ”他只这样问我。
 
   “在。 ”我已经思索着要打电话报警、通知房东、联络同学,可能还要开个记者会说明案情了。没想到电话中,猫咪用很慵懒的语气对我说:
 
   “喔,那就好了,其它的不要管他了,再见。 ”喀一声,就挂了我的电话。
 
  我要搬家!一切彷如又回到我大一那年,宿舍闹鬼时一样的处境,我要搬家!
  不过猫咪对找房子兴致缺缺,他说他已经委托他姐姐,我们简称猫姐,猫姐最近似乎也想找房子,请她代为留意就好。
   “现在,我们要研究的,是你徐隽哲的脑袋跟未来。 ”用充满专业与威严的语气,他这样说: “你习惯一点小事情就大呼小叫、歇斯底里。 ”
 
   “我…… ”
 
   “你总是没有一次认真把问题想得透彻,缺乏冲劲跟勇气。 ”
 
   “我…… ”
 
   “你总是在自己的脑袋里面胡思乱想却不敢踏出第一步。 ”
 
   “我…… ”
 
   “你到现在都还没有交到一个女朋友,简直丢尽了天秤座的脸。 ”猫咪没有给我解释的机会,他很不屑地接着说: “一个惯性失恋、只会找我哭诉的人,居然还想跟人家谈未来。 ”
 
   “我失恋又关你个屁事呀! ”混乱的房间里面,我崩溃了。
 
  我们的未来与爱情,都是我们的冒险,因为我们是最好的朋友。
  下午三点半,整楼的人似乎都集体翘课了,我在房里看小说,猫咪在我床上睡觉,楼上的音乐狂正在用他的重金属努力毁灭这栋楼,而楼下的狗屎味则不断从门缝下溢进来。
  来找我借唱片的学弟小杰,问我这里还能不能住人,我摊摊手,说我已经找过房东了,不过房东不想管,因为他不住这里,所以闻不到恶烂的狗屎味,吃泡面的时候,也不会有被重低音震落的屋顶灰尘落在他的面碗里。
  小杰横手在脖子上面做个割喉的动作,说干脆把那些狗给毒死算了。
   “太残忍了,一次杀那么多狗,我做不到。 ”我摇头。
 
   “不然,就干脆毒杀那个女孩好了,只杀一个,你看怎样? ”
 
  他是念环境工程的,用致命的化学毒物杀人倒是专科,我对他比出中指。
  如果杀人可以不用偿命、坐牢,其实我并不反对,毕竟武侠世界里,给坏人最大的惩罚,就是一剑挂了他。可是这是二十一世纪,我们活在警察还会开罚单的台中,这样的环境,光是杀一只狗就会有事了,更何况杀人?
   “处之泰然,万物皆空,你看,那只猫睡得多甜。 ”我指着猫咪说。
 
   “是很甜,学长你看,他连口水都流出来了。 ”
 
  噢!Shit!那是我的枕头哪!
  大四是个很怪的年级,明明还在缴学费,但是去上课的时间却很少。猫咪最近不断研究着奇怪的创意发明,千奇百怪,看着他把家电用品拆了又装,又从电子街买回一堆乱七八糟的电线,我非常怀疑,究竟他有没有可能在临死前获颁诺贝尔发明奖。
   “梦想,是从幻想衍生出来的,你懂吗? ”
 
  我点点头。
   “我现在做的事情或许非常无知,但是你知道吗?电灯被发明前,贝尔也被认为是个白痴。 ”
 
   “不好意思,电灯是爱迪生…… ”
 
   “无所谓,反正下一个世纪,你的子孙就有可能在电机科学史,跟世界名人堂里面翻到我的名字。 ”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披上外套,骑上他的破FZR,又到台中市区去了,他说,这次他要研究的,是可以把蚊子震下来的高音波发送机。神经病,我这样认为,甚至我猜他这一切,只是为了躲避严重的狗屎味跟楼上的重金属狂而已。
  去年跟猫咪一起睡过头之后,我们错过了报考教育学程的资格,所以当不成正牌老师。剩下的,可能只能当作家,或者干脆去混补习班、去出版社当个小编辑而已,不过那些都是未来的事情,我现在还是个学生,我需要的,只是简单打份工而已。
  下午四点半,阳光斜斜地照进窗户,今天楼上的重金属狂不在家。我安静一个人,打开计算机,在几个BBS站的求职板上找数据、做笔记。接着,我逛起BBS站的其它板,笑话板、心情板,然后是诗词板、歌词板,这些都是我以前常来的地方,逛着逛着,很有缅怀过往的感触。
  看完了诗文,我逛到全小学说联机板,以前我常来这里看故事,那时我认识了一个名词,叫作 “网络写手 ”。这半年来,网络上又多了许多小说、许多写手。反正是个心灵空虚的下午,于是根据联机板上面的响应与推荐,我看起了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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