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小说·第13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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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小说·第13辑- 第2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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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灯行(3)
“我没事。”
  这是时迁见我时,所说的第一句话。
  我绕着她转,想看她身上是否还有零碎的伤口。然而她拉住焦急的我。
  “我没事,什么事也没有。”
  那时她以湿漉漉的手牵着我,赤足踏过浅浅的河流,引我去另一岸。在我之寻找的彼岸处,深桐正站在那里。
  “清远,是深桐帮了我。”
  我抬起头,深桐的笑容仍然如蜜汁般芬芳诱人。然而我不知如何回应,因为待我明白过来时,他早已介入了时迁的心事间。
  那夜村人将时迁捉走,因为我偷的那件衣裳。我不知道深桐怎样救了她,而后才得知,深桐是村长的侄子。我不大懂得一个孩童究竟能争取到大人的世界的几分信赖,只知道时迁真的没有受伤。虽然她仍然只能在夜间出没镇间。
  十四岁那年变得格外漫长。
  我的发辫长了,终可变成冗杂的髻。而时迁性懒,从不打理她的长发。半夜我们时常跑至河岸洗发,以清水濯净尘埃。时迁的长发如水草蔓开,分外妖娆。而后来她替我绑发辫,自头顶盘踞成不一的形状。
  深桐觉得无趣。那日萤火虫漫天,他便顺手抓来,又取了水草编了个小笼子,将萤火虫放入笼中,而后悬在我的发间。我看着自己水中的倒影,额傍两处像是镶了两颗夜明珠。时迁夸我好看,深桐想了想,牵着时迁去了彼岸。他们留下我在此岸奔跑。因为时迁说,也许奔跑起来会更美妙。
  他们立于彼岸,朝我喊道:“跑吧!”
  我似流火。在此岸飞奔而去,也不知前方何处。为了他人的流火之梦,我跑了许久,跌了几次,发髻也散了下来。那两点星光也不知遗失在来路的哪一段。最后捂着我破败的残发跑回了家。一路不理会他们在身后的呼唤。眼泪在纷扰间大滴掉落下来。
  我终于明白过来,那是嫉妒。
  因而发辫散了我也不知,火光落地我也不知。我只知心口灼灼燃烧之味,燃烧着我脚底的卵石,仿佛要将我之爱意烘培成菜肴,给另一岸的人儿们美餐。
  原来,我喜欢深桐。
  次日我睡至饷午。母亲叫过我一次,我不肯醒。只裹着薄薄的被单在床角浅眠,寻找梦里那条河岸,寻找深桐送我回家时的身影。后来醒过来,是因为听得有人在敲我的窗。我睡在床沿,看着窗纸上人影渐渐显清,我确认不得究竟是时迁还是深桐。
  他们那时一般高,一般瘦。
  我等着人影离去,而他却久久侯在窗口。又过去一会,他从地上捡起树草之叶,贴在我的窗纸上,似是要传递什么信息。我渐渐坐起身来,看着窗纸上单薄的黑影渐成人形,小小的脸儿小小的手,长发盘在头顶。而后,他又在头上两处悬了两个圆形。
  我知道,那是我。
  我奔至窗边,推开窗,看见深桐蹲在我的窗下笑我。
  “这样你才肯开窗啊。”
  我敲他的头:“谁叫你们戏弄我。”
  他躲闪开来,接而站起身来。这一下,他挡住了我的窗口。远方的明日在他身后,这崇山峻岭也在他身后。我脸庞仿佛因这不通畅的气流而平添了许些温度。然而深桐俯下身来看着小动物一般的我,看至我瞳孔里的流光暗转、心事徒生。
  他拿出一只幼小的笼子,里头装着只萤火虫。与他昨夜做的那只精巧笼子不一样,这只笼子拙劣得很。
  “别生气了。”他递给我,“你跑得那么快,时迁担心死了。”
  我接过笼子,却发现上面镶嵌着一朵小花。白色。柔嫩的花瓣舒展开来。仿佛一道熟悉的誓言。
  在这一瞬,我才明白,我们之间那样曲折。
  我喜欢深桐。而我亦喜欢我的时迁。
  而那个带着时迁的小礼物来见我的深桐,他是喜欢时迁的。
  那夜之后,我心甘情愿地站在河边,让时迁替我盘上发,让深桐替我放上萤火。我像是孱弱的火苗,在他们面前缓慢燃烧。时迁不再让我奔跑,而是牵我的手在河岸边漫步。我跌撞一点她都扶着我,生怕我头顶的火光会消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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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灯行(4)
“清远像是盏夜明灯。”深桐道。
  “清远是我的明灯。”时迁忽然意味深长地说着,“我仗着她为我寻路。”
  “她不认识路呢。夜夜都是我送你们回去的。”
  “可我并非要找到回家之路的人。”时迁将手握得紧了些,而后终于说出她多年的秘密:“深桐,倘若我要带着清远去寻找彼岸,你会知道去彼岸的路吗?”
  “彼岸?”
  “是的。深桐。我要牵着明灯一样的清远,到彼岸去。”时迁忽然笑了起来,“那里有我的母亲。”
  彼岸是青轨的尽头。深桐在白日找我去认路,大约是惦记着时迁的话。我顺沿着铁轨往远方看,嗅着深桐柔润的气息。
  他自花丛中细细的辨着每一处起伏,只为着让夜归之路不再崎岖么。
  “你时常这样认路?”我追上去问。
  深桐抬起头。只是笑。仿佛是笑我从未想过,他怎会那样顺畅的行走于黑暗之中,领着我回家。
  “深桐……很喜欢时迁吧。”
  他不答。而是指着路之远处满心欢喜地告诉我:“这一处曾经有过一个传说呢。”
  他不理会我的优柔,也不回应我的疑惑,而是故意讲叙了一个离奇的故事来打消我追逐的眼神。他说多年之前曾有一位少女,因爱上有妇之夫而备受良心谴责。他们相爱却无法平息内心的愧疚私奔而去,最后善良的少女选择自己离开此地,让自己所爱之人永远幸福。
  那一夜有人看见,一路上有星光庇佑在少女身边,仿佛神灵在替她开出一条出世之路。而少女就这样怀着深切的爱自我放逐。因她的离去,这段爱情虽不完满却饱受人尊敬。
  “所以呢,他们说彼岸就在此路的尽头。”
  深桐细细地描绘着。然而我听不下这样离奇的故事。我只知此情此景,我的手被握在他温和的手心之中,而他唇间细语像是一阵迷离的咒。尽管他是为他人之爱才牵我在此,然而我仍然轻易地忘记了一切。
  寻找彼岸的那日终于到来。
  我与母亲又有了无法歇治的争斗。自母亲与父亲分离,我们沉沉而活。于是我的生活仿若是沉静的湖泊之水,死于困顿,却因风起波澜。而母亲却成了这湖之深邃,亦是这风之狂野。那夜我欲从窗口逃走,却撞上母亲在窗外拦我。她料定了我会逃走,因为这已不是一次两次的任性,我终将远行。
  可我仍然离开了。
  踏着纷飞的草叶,我不顾一切的奔跑起来。往着每日与时迁约定好的地点。夜间沁凉的河水可以平息她日日焦灼的心,然而我的来到却点燃了她心里的渴望。
  “我们走好吗?离开这里!”我恳切地拉扯着她的衣角。
  于是这一夜,我们在黑暗的草丛之中游走。远处低沉的野兽呼唤之声,脚下是暗青色的铁轨。四周凛冽之势的山峰拼凑出一条狭长的道。原来我过去生活的城镇在这样狭小的一处山谷之中。
  她笑着:“你害怕吗?”
  我摇头。我在五年前便知我将出走,那时若非时迁,我已经客死异处。
  但我仍然捏紧了她的手。
  时迁看出了我的忧虑。
  “清远,我是无家之人,你明白的。”夜风袭人,以时迁的气息浇灌着我懦弱的忧虑,“我要去彼岸,因为那里有我的母亲。即便今日不是你要我去,那或者明日,便是我要你随我远去。”我点点头。
  这样半夜过去,我困倦的停下脚步来。时迁见我劳累,便让我小歇。我于是这样睡去。眼前一切随着闭眼的瞬间渐行渐远,内心却终究平息下来。
  我满心欢喜,因为这一夜,我们已出落成十五岁的少女。十岁时我们在萤火纷飞之夜出走,如同暗夜的灵,自这人世间穿行而过,只留下苍茫的过去在回忆之中,妄图去寻找远方的彼岸。
  但谁能料到,睁眼时,我却只看见深桐。
  少年仍旧笑得蛊惑人心,我正贴在他的后背上,仿佛一只被捕猎的小动物。我朝四处看去,这世界却没了时迁的人影。
   。。

远灯行(5)
深桐笑我:“你是想喂野兽么。我听说这谷里的野兽都爱食猪肉的。”
  我冒上火气,匍在他的后背咬他的肩头,但他不动。深桐仍然笑:“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我还以为时迁是随着你一起离家出走了。”
  “你替母亲来捉我?”
  “不。我只是打算来找你们。”他又笑,将我往身上抖了抖,我仿佛凌空的鸟雀,稍微纵身却又被捕捉,“原本想送你们出逃的。却只看见你睡在路边。这我就不好办了,倘若我帮了你,那不像是我们私奔似的?”
  我心里一惊。私奔。
  然而话语甜蜜的掠过心头后,一连串的疑问却接踵而来:“你来时没见着时迁?”
  “没有。”
  少年甚至没有回头看我。那日打风吹起他忧愁甜蜜的气息,让我自他的后背上越发害怕起来。
  我被送回家。母亲对我不闻不问。她不感谢深桐的壮举,亦不过问我的忧愁。她日日似从前,清晨时打水洗衣,傍晚时做饭烧水。偶尔看我一眼,望穿我对她沉静生活的厌倦。然而她不回答,亦不改善。
  她是位妥协的妇人,以这样的方式来困守我,教我生命之含义。
  我与深桐时常在河岸之边等时迁出现。深桐怀着甜蜜的笑替我盘发,替我挂上萤火之光,然后牵我在河岸之边行走。他说这样可以唤来时迁,因为“清远灯”是属于我们之间的秘密。
  但她终究没有出现。
  我们等待良久,最后丧失了信心。那几日城镇里有诡魅的传言,说传说中的狐狸精来到了镇上。又过几日,便传言那狐狸精要嫁入深桐叔父家中。
  深桐见我闷闷不乐,带我去婚宴酒席。
  我们为散心而去,却见美艳的新娘子着红衣而来。礼数过后,深桐牵我去偷看新娘的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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