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桃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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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桃年- 第63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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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在怪我……怪我选择了大少爷,放弃了家人?”



  女儿凄楚的模样让珍姐的心像是裂开了一般痛,她已在兵荒马乱之中走散了小儿子,是死是活都还不知道定数,眼下也只剩下这个女儿,她怎么会不要她,怎么会不想见她。离开的每个日子她没有一天不在思念她,这种深刻的牵挂早在十月怀胎时就已经注定,并且一直要延续到死亡。可正是这中深入骨髓的牵挂注定了她要信守自己的承诺,不能轻易与女儿见面。



  珍姐用手背攒去了藏在眼眶里的泪水,深吸了口气,轻轻的抚上了桃喜脸庞,仔细的端详起来。这哪还是她水灵娇媚的女儿,眼下泛着一抹青色的痕迹,一脸憔悴苍白,鲜花般的唇色像是被榨干了花汁,早已辨不出当初的颜色,特别是那削尖的下巴,连她粗糙的手心都被硌的好疼。



  珍姐慈爱的触摸让桃喜心里好温暖,她忽然觉得自己变得好安静,像刚出生的婴孩,正被母亲从摇篮里抱出来哄着,原来自己需要的一直都很简单,但即使再简单,她也终是得不到。她就这般恬然的望着母亲,似乎随时都会安逸的进入睡眠,这一切对她来说都是奢望。



  “桃喜,我的桃喜,我的女儿……”珍姐忍不住又擦去了一把眼泪,声音早已哑然,“瞧你这个样子,你一个人在邵府,大少爷他……对你不好吗?”



  一提到邵云,那挥之不去的忍痛破土而出,从脚底开始缠绕,一直钻进心房,桃喜幽幽的回答道:“没有,他对我很好,我们一直处的很好,最近女儿病了一场,睡不好吃不下才成这个样子的。”那迭经的苦痛和灾难只能藏在自己的心里,咬牙隐忍,直到烟消云散。却绝不能说与母亲听。



  珍姐立刻发现了女儿眼中的躲闪,又想起陪着女儿进来的二少爷,更加笃定了心中的猜测,她不自然的揽下桃喜拥着自己的胳膊,退了几步转过身去,却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银元,心中狠狠一凛,忍不住担忧的问道:“桃喜,你带着这么多的钱,还收拾了包袱,你这是要跟二少爷……”



  桃喜看到了母亲眼中的审视,让她的脑中轰的一声炸了开来,她望了一地的银元,急忙一边俯身拾捡一边道:“娘,这些都是我带来给你们的,你不要瞎猜。”



  “那你和他是藕断丝连吗?”珍姐看着女儿的目光中带着明显的失望。



  藕断丝连……桃喜停下手中的动作,睁大眼脸失神的看着珍姐,一时竟无法回答,她和邵文算是藕断丝连吗?这么久了,她重来就看不明白两人之间的关系,而母亲的一句话就一针见血的点了出来。



  “娘和你爹都是安分守己的人,却不想你……!”桃喜的默认让珍姐忽然气急,她猛地扬起手,却终是不忍,又在半空中停了下来,再出口时话语中已带了深深的严厉,“大夫人待我们全家不薄,不管发生了什么,你都要时时刻刻记得你自己的身份,你既是仆,又是大少爷的人,可你……居然背着他……哎,你让我怎么说你好!”



  桃喜惊愕的看着气结的珍姐,母亲居然让她记住自己永远是仆,一切是这样的吗?



  来不及细想,桃喜忙不迭的解释道:“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大少爷的事!娘,您是不是误会了!”



  桃喜现在的一切解释在珍姐眼里全然变成了狡辩,明明二少爷已经抛下了桃喜,可不知道为什么两人又纠缠在了一起,她憔悴虚弱的样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难道是桃喜放不下对他的感情,自己去寻他的?如果两人已撇清了关系,二少爷怎么会帮着她寻家人,又怎么会深更半夜接着她出门。也许这已不是第一次两人深更半夜的约会了。她的女儿不是被鬼迷了心窍就是疯癫了,要是被其他人发现,就算是有一万张嘴也说不清,她还有什么脸做人。



  “你和他……不会有什么吧?”一想到这里,珍姐不能自己的放大了心中的恐惧,浑身凉浸浸的,连声音都带着颤音,“桃喜!你就不怕被带去祠堂,你就不怕被每个人唾弃,你就不怕过牌坊,那可是要命的!”



  久别重逢的亲人相见原来是这样的光景,桃喜已经彻底的愣住了,浑身冷的像是被冰雪覆盖,而她只身在最深处,只稍风一过境,她便会被冰封起来,最后分崩破裂,化为尘屑……
第76回 父愁仍丝连
  里屋传来瓷碗掼地的声响,珍姐突然撇下女儿,一撩门帘,急急进去探望。许是她和桃喜之间的交谈把已睡下的老伴给吵醒了。



  桃喜立即丢下手中的银元,急忙站起身来,也跟了珍姐入内。



  躺在床榻上的桃老爹,正吃力的爬起身,靠在床背上。干瘦的脸上满是蜡黄,像一支泛了颜色的白蜡烛,被搁在墙旮旯中,沾满了尘土。只是短短不到一年间,他竟形如枯槁。



  屋中央躺着一只摔成两三瓣儿的蓝边粗瓷碗,地上和碎碗上都溅了一小滩深褐色的药汁,想是原本没有喝完剩下的,冰冷苦涩的味道一下四溢,缓缓浸润桃喜的心;让她有一种触目惊心错觉。



  桃老爹哆嗦着甩开了珍姐的手,一脸动怒,连脸上松弛的皮肤似乎也在跟着一同抖动,“这是在吵什么……”他的气息很重,没说几句话已咳的接不上气。



  看着父亲痛苦的样子,桃喜踉跄的行至床榻边,手足无措的为他顺着气,“爹!”邵文只说爹因着长途跋涉,受了劳累,身子不大好,却不想病的这般严重。



  望着近在面前的女儿,桃老爹原本气躁的眸光渐渐变得柔和,那饱含思念的目光像是终于找到了归途,有了着落点。



  “好……爹终于见到你了。”桃老爹想要开口诉说满腹的话,却发现原来自己什么都说不出来。



  “爹,我去给你倒杯水。”桃喜看到父亲干裂的嘴唇,便想起身给他喝点水,而桃老爹却紧紧拉住她的手,不肯松开,眼中闪烁的悸动竟像是生死后的重逢。



  “我去。”珍姐眼眶通红,自己的丈夫早已油尽灯枯,请来的大夫统统摇头,自称无计可施,那满满一碗碗的汤药喝下去都是枉费徒劳,拖延时日罢了。



  “桃喜,让爹好好看看你。”桃老爹喉中酸涩,极力隐忍着老泪。



  桃喜忙抬手理了理鬓角,端正了身形,勉力挤出一个笑容。可就是这样的桃喜,却让桃老爹更加心痛,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动容道:“你受苦了……”



  桃喜立刻牵起父亲的手,清了清哽咽的嗓子,含笑道:“爹,女儿好好的,你不要担心,你只要安心养病,我就放心了。”



  如果没有今天,也许桃老爹到死都无法见到女儿了,那么他也将把这份永远的遗憾带到冰冷的地下。他和桃喜的心是一样的,都不愿对方为自己担心,想把最坚强的亲情留在彼此的心间。所以他不愿戳穿她,也不愿将自己重病一身告诉她。在这种战乱四起的年代,如果她还能安安稳稳的活,那比一切都强。



  桃老爹突然满意的笑了,皱纹爬满了癯瘦的脸颊,像被扎捆在一起的枯草,“那就好,爹也没事,有你娘在身边,也有大夫,你不用为我操心。”



  桃喜扯了扯僵硬的嘴角,也跟着笑了,可眼泪却不争气的落了下来。



  “女儿不哭,一家人见面,应该高兴才是。”桃老爹抬起笨拙不稳的手,为女儿拭去泪珠,枯瘠的手指拂过脸颊让桃喜感觉有点粗糙生痛,可此时的她却希望自己有流不完的眼泪。端着水杯的珍娘站在父女的身边,也偷偷的擦着眼眸。



  两老住的屋子,虽然看上去有些简陋,可收拾的干净整洁,该有的家用物品都备齐了。这里只有一进的里外两屋,桃喜忽然想起了什么,四下里环视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另外的房间,便开口询问道:“爹娘,桃庆呢,怎么不见他?”



  话音刚落,屋内顿时变得鸦雀无声。两老都没有回答桃喜的问话,只是一味的低垂着头。最后珍姐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屁股坐在了杌子上,捂着嘴闷声哭了起来。



  桃喜原本带着微微骇然的心因着娘的悲伤,正不断的往下沉,而一种不好的预感却不断的往上升腾。她急切的目光紧紧望着父亲沮丧的双眼。



  “弟弟他该不会……”桃喜似乎觉得自己的舌头都变得迟钝木讷,连话也说不清楚。



  老泪纵横的桃老爹无声的点了点头后,又剧烈的咳了起来。想着在徽州还有远亲,一家人便打算去那边投靠。可不想还未到徽州,却在山路上遇到了土匪打劫。大夫人给的大笔聘礼钱都被搜刮了去,只剩下些破旧衣衫,幸好珍姐在桃庆里衣内藏了点,不然连到徽州的盘缠都困难。后来又在沿途中遇到了匪兵驱赶难民,桃庆就这样和他们走散了。兵荒马乱的,大人尚且难以生存,何况是这么小的孩子,活着的希望很渺茫。



  莫名之中,她竟失去了一个亲人,那乖顺听话的桃庆,她唯一的亲弟弟,他居然……没了。



  桃喜茫然的望向珍娘,她希望母亲能够否决这个事实,可换来的却是珍娘哇的大哭出声。寒冷四面八风袭来,那融不开的冰冻让她浑身僵硬,她猛然大口的喘着气,可依旧窒息的如濒临死亡。



  “桃喜……你弟弟他……咳咳……”桃老爹咳得说不了完整的话,他不忍见女儿这般哀恸,焦急的唤着珍姐,“阿……珍,阿珍,你快告诉她……”



  “你爹说糊涂了,桃庆他没有死,我们……我们只是失散了!”珍姐会意,忙不迭的起身搀住了丈夫,抽泣的说道。



  母亲的话让桃喜瞬间有了些许暖意,可不一会绝望又布满了眼眸。一个六岁的幼童,外头又那么乱,他要怎么活。



  此时的桃老爹已经缓过了气,他倚着珍姐支起身,费力的说道:“桃喜,你听爹说,人从一生下来就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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