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当主播说到因为土石流而罹难的人,当他说到杨大哥的名字,我…就觉得刚刚才吞
下去的食物卡在食道那里,胸腔很痛,我不知道该怎么呼吸,也想不起呼吸的方法,我
的氧气…好像跟着杨大哥一起消失了,肺部空空洞洞的,只要一丝风经过都会痛得厉害
。直到我走过杨大哥曾走过的小路,一遍又一遍,才发现我其实并不伤心,而是…是好
孤单,在看不到也不听见的黑暗里那种孤单,我也告诉自己时间会冲淡一切,可是这个
世界的确少了一个人,他就是不在了。’
‘所以你就想,付出不多,失去的也少,是吗?’
‘我就是那样自私的人啊!’
一辆正要驶进地下停车场的车接近他们,悄安回头面向身后刺眼的灯光,就被良信揽
到一旁,车子的后照镜千钧一发地擦过悄安挂在手肘上的皮包……
‘胆小鬼,就算我在,还是让你很孤单吗?’
她在倾斜的、不舒服的姿势下怔忡住,头顶上的细语跟方才的车灯一样轻轻滑过,又
隐没在夜里,只有良信臂弯炙热的温度是确实的。
车子通过后,良信什么也没再说,先起步走入大厅,再等她一同进到电梯里,沉寂的
爬升中又是他先开口。
‘至少我和于玲会在你身边吧!’
悄安目送他退到门的另一头,只能恍惚地‘嗯’一声,再看着电梯门缓缓关闭良信挂
在嘴角上新月如钩的笑意。
‘晚安。’
下一秒,悄安猛然回神,冲过去按开启的键却晚一步,她额头轻轻抵靠着墙,分不清
这阵五味杂陈的情绪是喜悦还是失望。
虽然没机会问清楚,不过她的确听见良信上电梯前所说的话,他说‘我’,没有于玲
的名字。
他只说‘我’。
悄安下次再光临‘普罗旺斯’,已经是一个礼拜后的事了,刚进门,见到士恒正端了
一盘出炉的面包从里头走出来。
‘嗨!’
士恒闻声扬头,欢迎的笑容迟了几秒才出现。悄安因此问他:
‘怎么看到我好像很惊讶?’
‘你第一次在这么晚的时候进来,我以为今天你不会来了。’
‘今天加点班,刚离开公司,就想过来看看。’
‘正好,我也希望能快点见到你。’
‘咦?’
他留下她在原地,走向柜台,从下方抽屉拿出一本书,递给悄安看的刹那,她有些措
手不及,那是她的书。
‘可以请你签名吗?’
‘你…你怎么会知道?’
‘是上次那位于小姐告诉我的,她来过店里买蛋糕,聊天的时候就提到你。’
悄安生硬地在上面签下自己的笔名,不知该说什么好,但她待会儿肯定要对于玲兴师
问罪,这于玲真这么想凑合她和士恒吗?
‘谢谢,一听到作者是你的时候,真的吓一跳,你怎么不说呢?’
‘我觉得…没必要公开啊!而且,作者通常都怎么自我介绍的啊?’
‘这个…’
士恒搔了一下后脑勺,没辄地干笑:
‘问倒我了,不过,我们认识也有好一阵子,没想到关于你的事知道的并不多,可是…’
‘可是?’
‘一听到那位作者原来就是你,很高兴。’
‘哈!因为方便要签名吗?’她淘气地猜测。
‘不是的。’士恒欲言又止,只把话又重覆一次:‘不是那样的。’
悄安见过这样的神情,从前杨牧生也常常因为找不到合适的言语或成熟的时机而暂停
表达,如今,再没人知道答案了。
悄安在茫然中突然想到自己就要错过金曲奖颁奖的转播!
她匆匆向士恒告别,弄得他跟着一起紧张。
‘有急事吗?’
‘是有想看的节目。’她不找藉口:‘对不起,我得走了。’
‘快去吧!我应该在店里装台电视台才对。’
他体贴地催促,悄安稍微伫足,回头望望他道别的微笑,那句话还有其他意思吗?
不过,没空让她多想,良信的事也很重要。她在最短的时间内赶回公寓,灯都还没亮
就先打开电视,星光大道已经走完了,现在是……啊!广告。
悄安喘口气,卸下皮包和凉鞋,换上家居服再回到客厅,曲膝坐在萤幕前,耐心等候,
颁奖典礼又开始了,主持人在台上妙语如珠,她没怎么听进去,反倒认真地寻找镜头所
带到的现场来宾,良信在吗?他说他会出席颁奖典礼的,今晚的他一定非常好看,意气
风发。
“我会准时收看的,你要坐明显一点的位子。”悄安嘱咐过他。
“不勉强啊!不用守整晚的电视。”良信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
“怎么可以?那是你重要的颁奖典礼,我一定会看。”
然后,他不再多说了,显得有些无奈。
悄安圆睁错愕的眼眸,微仰着头,看着萤幕里光鲜亮丽的颁奖人大声宣布得奖人的名
字,不是良信,怎么不是……
热烈的掌声响起,镜头先快速地照见一脸惊喜的得奖人,再一一拍摄其他一同入围的
作曲家,良信也在,他一身深蓝色的亚曼尼西装搭衬银灰色的领带,优雅迷人的气质并
不比那些艺人逊色,他停止鼓掌的手,起身和得奖人握手拥抱,大家都笑得很开心。
悄安抱起发酸的膝盖,将下巴埋进裙摆中,背景音乐奏起得奖人的作品,气势如虹,
她还是喜欢良信的音乐多一点。
‘他没回来?’
隔天傍晚,于玲又突击悄安这儿,三两下安抚好原本要质问她多嘴的悄安,一面撕咬
外叫的披萨,一面问起良信行踪,悄安正在电脑前写小说,背对她回答说,没有。
‘也许他还在台北吧!’
‘打电话问他不就知道了?’
‘我不想打。’
‘干嘛不?’
‘……’
‘你真无情。’
悄安在键盘前停下手,没来由想起无关紧要的事,问了起来:
‘你和小薛吃饭怎么样了?’
‘什么怎样?很愉快呀!’
‘他告诉你他要追你了吗?’
‘哈!’
于玲豪迈地笑一声,当她问了蠢问题:
‘拜托,那么明显,就算我长针眼也看得出来。’
‘那你怎么说?’
‘当然是婉拒啦!就说…我现在还不打算谈感情,要专心工作。’
说到这里,于玲的手机响了,她瞥了一眼,很没气质地‘啧’一声,又丢到旁边去。
‘干嘛?’
‘又是上次那个死乘客啦!三天两头就打电话,而且也不知道从哪里查到的,竟然连
我的班表都知道,将来我忍无可忍的时候,一定从飞机上一脚踹他去太平洋。’
悄安不太了解于玲这一点,条件再好的人选,也从未让于玲和其中任何一个人固定下
来,她会交际性地周旋其中,但并不让自己被套牢,好像她真正等待的,不是他们。
‘你真的不喜欢小薛吗?’
悄安又再追问,于玲才放下手上的披萨,这次回答得比较认真:
‘喜欢呀!他简直就跟我弟弟一样,我怎么能跟他交往?’
‘你反对姐弟恋?’
‘反对到底,交往对象太幼稚,对我会造成困扰的,我干嘛谈那种会累到自己的恋爱?’
于玲等待着、评论着、设定着,不过未来的爱情并不因此而被如愿安排吧!
‘那,小薛听了怎么样?’
虽然没有干涉的权利,但她真的很不希望见到那么阳光的笑脸会有失去温度的时候。
‘我想想,表情变得很失望,他有讲什么话吗?嗯…他只“喔”了一声,然后摸摸
头……’
悄安等着于玲说下去,三秒钟过去了,她看向于玲,于玲自己说着说着竟出了神,动人
的唇还维持准备开口的神态,像极了她平常将凉烟的云雾轻轻吹送出来的片刻。
“这样啊…”
他摸摸不沾一点油气的头发,另一只手有点无措地插进被磨白的牛仔裤袋里,傻气地笑
起来,叫人心疼的笑容。
于玲留到十一点多才离开,临走前她曾经在门口停住,脸上原本强势的美丽不知何故而
变得柔和:
‘那个…如果良信回来,他的状况又不很好,打通电话告诉我好吗?你知道我很晚睡
的。’
‘好。’
于玲抿抿唇,还想交待什么,又决意快速转身离去。
悄安收拾好垃圾,搭乘电梯要拿到楼下的垃圾铁箱丢,一楼到了,电梯门平顺滑开,
良信亲切得如同家人的身影随后进入她的眼帘。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谁都没开口说话,良信手拿一袋行李,穿得休闲自在,比起
典礼场合的西装笔挺,不减分毫帅气,她专注地直视他,没管电梯门又要关闭……
我有看完颁奖的转播喔!我只看有你的镜头,然后,恨不得当时我就在你身边……
良信伸出手挡住铁门,微偏起头,笑笑地打量她痴傻的孩子神情。
‘由良信先生。’
悄安举起右手拳头,放在自己嘴边,假装手里有支麦克风:
‘恭喜你,可以请你说说今天得奖和上一次落选的感想吗?’
说完,她把自己的拳头递到他面前,良信一头雾水,悄安却笑了,她慢慢告诉他:
‘将来,一定会有记者这么问你。’
于是,尽管依旧落寞,但,那勾笑意倒是鲜活多了。
‘是吗?那,现在开始我不更努力不行了。’
他的力道无意间放松了些,厚重的电梯门顺势朝两旁包夹过来,悄安赶紧将他拉进电
梯,一个仓促的踉跄,她已经撞进良信的胸膛。
悄安脸颊贴着他柔软的针织衫,感到硬实的胸口中绵延着一道温笃脉动,像他的音乐,
总要传达什么一样的。五秒钟过去了,应该有人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