者说你的书好看?读者都怎么说?下一本书是什么时候出版呢?
‘我出去走走,很快就回来。’
平凡如她,不太习惯一夕之间成为社区近来的话题,不过,家人对于她的出书历程怀
抱好奇又骄傲的心情,是令她最感到快乐的事。
绿荫道筛下的金光在地面落映成无数个光点,她穿上平底凉鞋的脚惬意踩过,偶然有
附近的伯父、伯母对她打招呼,不免要提一下她新书出版的事,悄安靦腆地颔首微笑,
然后……
茉莉花香。
她愕愣地抬起头寻找,确信空气中飘散的的确是茉莉花的香气,走到围墙外踮起脚尖
,顺着扶在墙头上的手背望去,庭院里真的有一丛又一丛的白花盛开。
杨家又从山上移植上等的茉莉花到自家庭院,那年初恋般的芬芳又回来了。
她靠着围墙,深深呼吸,吸了饱满的怀念香气,头顶上蓊郁的绿叶摇曳着阵阵蝉鸣,
像是谁念起了一首夏日之诗。
‘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劝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她轻轻自言自语,放向那
片看似很高很高的蔚蓝:‘杨大哥……’
近来潸潸的泪水似乎洗净了她多年来晦暗的视野,在周遭,她看见了不同的思念,在
蔓延。
于玲照例让小薛送回家的那个晚上,小薛夺走了她的凉烟。
‘抽烟伤身,别抽了吧!’
她受不了让别人作主,一手又把烟盒拿回来:‘几时轮到你管我?’
‘不是管你,是关心你。’他清朗地笑:‘我希望你长命百岁!’
不能否认,就算是甜言蜜语,也俗气了些,不过同行的悄安瞟见于玲不知是不是因为
害羞或是招架不及而语塞,手上的烟盒轻易就被小薛抽去。
‘最近天气好好,下次去海边吧!’
他挥着手跑开,赶着回去为毕业论文做最后冲刺。
于玲回到住处,开灯、开电视、开冷气,在忙碌中没来由停下来若有似无地抱怨:
‘哪有人像他这样约时间的,下次是什么时候也不讲清楚,小鬼就是小鬼。’
悄安安安静静看电视,不敢多有意见,于玲换好家居服,陪她看了几分钟的电影,突
发其想地皱眉问她:‘小薛…本名到底是什么啊?’
这可问倒了她,悄安认真想了半天,摇摇头:‘我只知道他叫小薛。’
于玲不耐烦地撇撇嘴,起身去泡花茶,嘴里还碎碎念着‘小鬼就是小鬼’。
悄安依旧乖乖看自己的电影,不其然地,她发现电视柜的玻璃橱子里有两枚发亮的东
西,仔细一看,是银制的耳环。
她猛然想起那是小薛从前戴的耳环,只是于玲遇袭那一天弄丢了,悄安正想开口跟于
玲说,临到嘴边又打住,看着于玲因为任性而生气的面容,她欢愉地笑了。
小薛说,没了耳环,那两个耳洞渐渐密合,现在只留下鲜明的痕迹,他一定想不到这
会是于玲可爱的杰作吧!
士恒的‘普罗旺斯’客人络绎不绝,尤其深受家庭主妇喜爱,老板本身沉稳憨厚的气
质大概是最主要的原因,他应付不暇,有时会有收起不做的念头,不过……
‘有些小孩跟我说,很喜欢店里的面包,以后每天都要来,害我不忍心当坏人了。’
他笑着跟悄安分享内心有过的矛盾和挣扎,悄安听了暗暗松口气,再怎么样,‘普罗
旺斯’已经成为她生活里的一项‘习惯’,她也不希望见到它消失,人类真的很奇怪,
不愿意被制约,又不希望制约了的习惯有所改变。
他还说,和悄安交往的那段时日,对于妻子和女儿的事情一直小心翼翼地避而不谈,
现在总算能畅所欲言,纵然论及往事难免五味杂陈,可是过去拥有过的快乐足以掩盖一
切悲伤。
思念,就是应该不被束缚,它才能无止无尽啊!
‘所以,我不会忘记你。’
悄安这么说,彷彿围墙的另一边,杨牧生正在恬然聆听,他一直如此,那样的温柔、
善解人意,听她有一句没一句地倾诉心事。
‘杨大哥,抱着喜欢你的心情思念你,是一件痛苦的事,因为,我喜欢上别人了,我
不再爱你,可是,不会忘记你的,我还是会想起你的事,也许还会因为你的回忆而感到
难过,可是,我不再爱你了。’
悄安仰着头,微微伸手挡住白蒙蒙的视野,是阳光、是眼泪,她已经无法分辨。
‘好不甘心啊……杨大哥,到头来,你从不晓得我曾经深深地喜欢过你啊……’
多伦多的雪终于融尽,友人再度从已是热意盎然的台湾飞来。
‘哪!你交待要找的书。’
他递出两本书,一本是悄安刚上市的小说,另一本则是那名为‘好想你’的爱情绘本。
‘谢啦!’
良信细缓地触摸书的封面,感受指尖传来的阵阵喜悦。
友人看在眼底,忍不住问他:‘怎么?你是这作者的书迷?’
他扬起眉,高深莫测:‘是头号书迷呢!’
记得以前还住悄安楼下,总是让她央求着帮忙看刚出炉的草稿呀!
‘我们还得赶去蒙特罗喔!’
友人走进洗手间前提醒他,他挥个手表示再看一下就好。
良信先将小说快速翻过一遍,然后拿起绘本,也是同样的动作,忽然,刚刚好像看见
了什么,他又翻回最前面的第二页,是悄安那谁也看不懂的序文,字数并不多。
A先生是存在的,
他有一条难看得怎么也戴不上的围巾,住在思念到不了的国度里。
良信当下愣住,直到友人出来催促,他都还陷入一种不敢置信的错愕之中。
老天哪!悄安竟然真的这么写?
‘喂!良信,会赶不上飞机耶!’
他按着额头,对她不得不败降得五体投地,因而深深、深深地笑了。
早晨7:05,她醒来的时候,白的花、绿的叶,让秋日镶上金箔般的茉莉花,安静得
像是图画中美丽的物品,她的窗台上又有了清新的点缀。
还是习惯看见那个地方有盆茉莉花,习惯经过的时候嗅闻到淡得几乎不会去注意的芬
芳,习惯每天拿着浇花器洒点水,看着它花开花落。
悄安在浴室的妆镜前抬起头,望住自己,剔透的水珠挂不住,就从她还残留洗面乳香
味的脸上滑下,她洗完脸不立刻用毛巾擦干,喜欢让清水自己淌落,犹如过去那些不堪
的忧郁一点一滴地流出体外。
悄安拿起水蓝色发夹,两手在后脑勺抓了几下,便轻快地盘起一个松松的发髻,她换
上最喜爱的米白色洋装,擦一点淡淡的樱花色口红,尽量让自己看起来精神抖擞。
客厅的电话响了,这么早的来电令她忖度到底是谁。
‘喂?悄安哪!’
是于玲,不能怪她,空姐都有时差困扰的。
‘我正要去上班,不能聊太久喔!’她话说先说在前头。
电话那头的于玲似乎很着急,音量也放得特别大,劈哩啪啦地说:
‘我跟你说,良信好像回台湾了,有个学妹在机上看到他,一落地就马上打电话给我,
我又马上打电话给你,悄安,喂?你有在听吗?’
‘啊…有。’她费了些工夫回话:‘这样啊…’
‘什么这样啊!你这种无动于衷的个性能不能改一改?听了就气!’
‘可是我也不…’
她不小心撞见墙上的时钟,吓出冷汗:
‘完了,我要迟到了,晚点再聊喔!’
抓起皮包,匆匆搭上电梯,一阵来不及平静的慌张之余,她抬起眼看住下一层楼的数
字键亮了,橘色的光芒稍纵即逝,悄安闭上眼,在不停止的下沉重力中试图调匀呼吸。
如果她那么想见他,为什么不飞去加拿大?
如果他不想见她,就算在台湾又如何呢?
明明很想见到对方,却因为分离时间的拉长,而多了几分未知的胆怯,这也是思念说
不透的地方啊!
悄安过马路的时候,刻意瞥了那贴着租售红纸的店面一眼,那家名叫“街角”的简餐
店上个月倒闭了,人去楼空,铁门深锁,店里从前有过的温馨的时光再不复见。
她和良信共有的回忆正一个个消逝,那两只金鱼总有寿终正寝的一天吧!如果他们还
是见不了面,久了,会不会就连思念也变成一种可有可无的心情?或许她又爱上另一个
人,或许良信不再对她抱有特别的情感了。
‘悄安!’
她在公司大楼的中庭闻声回头,等待同事快步跑上来。
‘听说你有“蛋糕上的草莓”的VCD?’
悄安想起上次一群人聊天时,自己是那么提过。
‘借我借我,’同事兴奋无比,双手合十地拜托她:‘我好爱野岛伸司的作品喔!’
‘好啊!我问问我朋友,明天应该可以带来。’
‘哇!太感谢你了!’
一个不留神,她已经被尖叫连连的同事抱个满怀,还不是很习惯这样的亲密,不过她
已经适应许多,和同事们聊天,插不上嘴的机会依旧占大部份,至少她现在会认真倾听
,发呆的时间就留在一个人独处的时候。
‘咦?你要下班啦?’同事慢了半拍发现她连皮包都拿好了。
‘对呀!下午休假。’
今天下午,她特别想要独处,没有为什么,但也许是因为听见良信回来的消息吧!
当店门口的铜铃叮当作响,‘欢迎光…’,小薛撞见从容走进店里的人影时,吃惊地合
不拢嘴。
‘嗨!听说你的曲子评价不错。’
‘由大哥!’
他惊喜万分,冲出柜台,来到良信面前:
‘天啊!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有听说过我的事?他们怎么说?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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