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暮春,夜里的风依然显得萧索,她在银座灯火辉煌的街头奔走,将身体往人群一抛,汇入地铁口络绎不绝的人流,然后站在拥挤窄小的车厢里望着对面冷冰冰的玻璃上倒映出来的空洞影子静静的发愣,耳边是列车行进时刺耳的呼啸。
没有月亮的夜晚,女人尖叫着从楼梯上跌下来,殷红的血汩汩的流淌。
她的思绪停留在很多年以前,直到走出站台,方才抬起木然的脸,仿佛想起什么似的加快脚步,一路踏上公寓楼的台阶。
那时她嫁的匆忙,只来得及收拾了随身必须的衣物,其余地依旧如故地堆在原处,倒也不觉得空落只是已经闲置了将近一个多月的公寓此刻显得煞是冷清,开了灯便是一地清辉,铺满空荡荡的房间。
她扔掉手里的提包,便颓然在沙发上坐下来,抱着膝盖,把头埋进臂弯,蓦的站起来,径直跑进书房,一阵翻箱倒柜,泛黄的古旧书籍凌乱的散了一地。
一遍遍细细的翻找,终于疲倦了似的停下来,坐在冰凉的地板望着从相册里滑落泛黄照片微微地发怔。
那年她母亲从楼梯上坠下,法院的判决认定是“失足”,而她却明明记得那时女人尖利的叫骂和推搡的身影,她不止一次翻腾家中依然留存的旧物,希冀可以找出一两丝线索来,却终究只是徒劳。
倒是一些年代久远的相片依然在暗淡的角落里随着岁月一道苍老变黄。
她百无聊赖的捡起来,相片上有典雅精致的女子和面容英俊的男子,必此都是指点江山激扬文字的大好年华,只是这陈年的影响早已随着光阴永久逝去。
她轻笑了一声,耳边传来轻微的叩门声。
愣了片刻,才懒懒地爬起来走过去开门。
“这么慢,啊嗯?”
走道里灯有些刺眼,衣着考究的男人插着口袋站在门口,借着身高优势低头看下来,额前紫灰色的碎发散在深灰色的瞳里,慵懒与压迫性的气息相互充斥。
她猝不及防的张了张口,苍色的眸子游离了片刻,只淡淡道了句:“抱歉,没听见。”
迹部景吾皱了皱眉,望了望灯火通明的室内:“不请本大爷进去坐?”
嘴上这样说着,身体却早已自作主张的作出行动,一抬腿便迈了进去。
“你来这里做什么?”硬生生地挤出一句,言语生疏竟让自己也觉得诧异。
只是她今晚实在太累,不想多费心思应付这个难以应付的男人。
“有些话要问你。”迹部站在客厅里环视四周,蓦的皱起眉来望向书房的门,皱起眉来,径直便走过去,“你在做什么,弄得这么狼狈?”
“别动!”她惊了一下,疾步跟上去,骇然变了脸色。
他却已然弯腰捡起泛黄的相片,怔了片刻,蓦的扯起嘴角来:“兰恩·林赛,当年华尔街最年轻的优秀操盘手,也即是你的父亲,寺岛京介?”
最后四个字被着意加重,吐字清晰,女子的脸色微微泛白,不觉已经咬紧了嘴唇。
他回过头来,眼底的深意加重几分:“今晚你跟谁在一起,他来找过你了?”
“够了!”她打断他,“这与你又有什么相干!”
迹部松手,相片飘飘荡荡的落下。
“不要用那种眼神看我,本大爷没有卑劣到去调查你的行踪!”他突然感到些许的愤怒,越过她的肩头去,径自在沙发上坐下来,凌烈的扫过来,只定定道了句,“你失控了,女人!”
她怔了一下,仿佛心事被看穿半,自嘲地笑了声:“抱歉了。”
蹲下身,低头收拾满地的狼藉,书籍、笔记、饰物,最后是泛黄的相册,站起身将它□布满灰尘的书柜,一瞬间竟有些许咸涩的液体缓缓的溢出眼角来。
她固执的没有回头,隐没在光线的暗处,清浅的泪痕濡湿了脸颊。
肩头突然被人环住,臂膀蓄满力道,隔着衣物传来淡淡温度叫她一时竟也无法挣脱。
然后他扳过她的身子来,锐利的视线闪烁一下,禁不住便抬手去拭她的侧颊,却被她警惕的躲开去。
迹部冷眼打量怀中的女子,深灰色眸里折射着头顶晦暗的灯光,或明或暗,终究只是叹了一声将她带进怀里。
女子的脸抵在他胸前,埋进敞开的外套,湿漉漉的液体无声地沿着做工精致的纹理渗开去。
“当初本大爷调查过你的身家背景,但也仅此而已了。”迹部环着她的肩,修长的手指没入金墨般的头发,“那些不为人知的隐情,你若想让我知道就告诉我,倘若连你都不知道……你若是愿意,我也不介意继续查下去。”
女子的肩头微微一耸,没有说话。
他亦不追问,手腕上轻轻用力拦腰将她抱到沙发上,彼此依偎着坐在一处,客厅了寂静无声,夜风在窗外萧索的穿行。
“你应该不是特意来说这些的。”
很久之后她方才出声,他方才想起此行的初衷,懒懒的笑了下:“本大爷听说,AE更换了富通物流劳资案的代理律师?”
“这不正合你的心意?”她的泪痕未干,低垂着眼,声线沙哑却显的慵懒。
迹部勾起嘴角来,指尖在她散乱如瀑的发间一路而过:“擅自用本大爷做招牌可是要付出代价的。”
慵懒的华丽声线,有隐隐的挑衅与张扬,她却是无心应付,只颓然靠在他的肩头阖上了眼睛。
半晌无声。
迹部微微侧了脸,女子的素颜一半埋进他的肩头,另一半静静沐浴在清冷的灯下,不再掩饰苍凉和疲惫的气息,霜雪一般的宁谧寂寞。
这男人不禁动容,叹了一声抱她起来走进卧室,开了灯,在柔软的床单上放她下来,复又拉上被角,只静静凝视了片刻,便拧上灯走了出去。
月华如水,静静泻进窗棂来。
次日醒来的时候天光已经大亮,一夜在沙发上将就的结果便是混身上下传来的酸痛感觉,迹部皱皱眉将手掌抬至眼前遮了遮窗外如雪的阳光,站起身来舒展了一下颀长的身体,四下打量一番,对面卧房的门已经打开,整洁干净的床铺空无一人,倒是有汩汩的水流声从身后的厨房传来,转过身望去,灶台前的女子披着宽松的睡衣,阳光从窗台射进来,整个背影便沐浴在淡金色的光束里。
“醒了?”似乎是感受背后的目光,她没有回头,只是专注的捞起锅里的面条。
“沙发太小了,很不舒服。”迹部扬眉,斜斜靠在厨房的门边欣赏她的单薄背影。
“明明隔壁的房间空着。”面对他的抱怨,她多少抱以不以为然态度,迹部少爷缺乏平民生活的历练才是真的。
“那个是你弟弟的房间吧。”
“诶?”
漏掉一拍,她转过头来,那人却是淡淡地抬抬唇角,抽身便进了一旁的盥洗室。
寺岛诚一的房间维持着住院前的原状,除了先前整理相关的物品,她似乎还没有走进去过。
想到此不由得习惯性地勾勾嘴角,仿佛掩饰什么似的,端起托盘。
迹部从盥洗室里出来的时候,她已经将做好的早餐端上餐桌。
很普通的料理,乌冬面,加上两三个煎蛋。
“居然让本大爷吃这种不华丽的食物……”
“一个多月没有动过的冰箱里能找出这么点东西已经很不错了,你有意见的话自己去外面解决。”
意料之中的抱怨换来同样意料之中的白眼一记,迹部景吾将手肘搁在桌沿上,修长的指尖抵着额头,打量了她两下,淡淡哂笑一声,拿起筷子来。
“手艺还算可以,以前经常做?”
“一个人的话喜欢叫外卖,不过会给诚一做。”烹饪一事,她向来没有太多的热情,更多不过是解决生计的必要手段而已,当年若不是因为寺岛诚一孱弱的身体需要照顾,以她工作的忙碌程度说不定会每顿都用快餐来填饱自己的肚子。
“以后只准做给本大爷一个人吃。”
思绪冷不防的打断,她猝不及防地抬起头来,望着面前男人岿然不动的脸:“说什么?”
迹部放下手中筷子,懒懒地考到后座,双手交握着放在交叠的膝盖上,仿佛是不屑的阖了阖眼:“没听清楚就算了,今天早上有安排么?”
话题转移
“也许会去一下事务所吧。”
“有空的话一起去医院看一下父亲,晚些时候忍足那里还有个新闻发布会。”
迹部财阀董事长的心脏手术获得成功,不仅给迹部集团注入一支镇静剂,也使忍足侑士这位年轻的天才医师再一次站在业界视线的交汇处,东大附属医院终于通过新的Batista团队重组方案,有着一头墨蓝色头发的年轻人作为团队的领导者站在媒体的镁光灯下,慵懒的笑容掩盖了两三分锐意的气息。
迹部景吾站在会场角落里,微微地仰起脸来,两者的视线相交,嘴角隐隐勾起抹心照不宣的笑容来。
寺岛有季挑了个不起眼的角落靠在冰凉的墙面上,长谷川枢抽了空便踱到她的身边来。
“昨天晚上,没出什么事吧?”
她微微一怔,想起昨天日暮时分草草结束的电话,淡淡地勾了勾唇角:“我很好,不需要你担心。”
“有季……”枢皱了皱眉,与她并肩立在一处,声线变得硬冷,“早上你的同事来联系过我了,希望就富通物流的案子作进一步的交涉。”
她微微侧了脸,没有说话。
“那个叫做手冢国光的律师,听说是你的搭档。”
这一次她不由得微微笑起来,偏了头,神情无害:“你想说什么?”
“不要忘了你现在也是长谷川会社的股东,接受对方的委托对你有什么好处?”枢斜睨她一眼,眼底隐约有犀利的光芒一闪而过。
“你错了,接受委托的人不是我,这只是事务所方面的决定。”她打断他,“如果你是为了这件事,恕我无能为力,Tezuka是个耿直严谨的人,只要是他认准的事情,不论对方有多大背景和势力,他都会坚定不移地抗争到底,我想,你需要做好应诉的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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