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有多勇敢,才能念念不忘(全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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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有多勇敢,才能念念不忘(全本)- 第51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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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次,大约晚上9点来钟,我准备下班。电梯在市场部那层停了下,进来的是锦年。她看到我,打招呼,“嗨,这么晚。”
  “你也很辛苦。”我拿出老板的口吻。此外没有多余的亲切表示。
  她嘿嘿笑着,应该的。摁了一层。我是去地下取车,有心想送她回去,终归开不了口。
  “再见!”电梯门开了,她跳出去,轻盈的身体,没心没肺,让我很想揍她。
  还有一次,开全员大会,她迟到了,按照规定,迟到者要在台上站十分钟以示薄惩,我没有通融,让她在众目睽睽下站了十分钟,然后我点名特意要她回答一个问题,她回答后,我用了差不多十个理由反驳她。把她当一个批斗的靶子,看她张口结舌的样子,我也谈不上畅快。没人知道她是我前妻,好多人都担心她要被我炒,呆不长。她大概也从没想要呆长过。安安说,她缺钱。你给她的那些她一分不动。她什么意思,藐视我?还是表明我们没有一分感情?我气得抓狂。
  她走是意料中的,只是没有想到那么快,他一出现她就走了。她这么多年的积蓄就是为了等到他。她在他面前,会诉怎样的情衷,摆出何等楚楚姿势。我呢,同样的离别,说丢也就丢了。
  很没劲啊。
  11日晚,我越想越没劲,辗转反侧,给她电话。知道很晚了,可是不想体恤她。
  她是在哪里呢?
  我没意料我一上来,有这么和缓的语气,“在哪呢?”我好久没给她电话。接通的时候,发现自己有多贪婪。
  “干吗要告诉你。”她说。很清醒。还没睡。
  “邱经理说你辞职了?”我态度也算好了。
  “对。白天谈公事不行吗?”
  “打扰了?旁边有人?”我是随口说。没想她怔忡了。有时候人会很敏感,我听到听筒里忽忽的风声,居然还有鸡叫。她在哪呢?我知道我没有权力知道,可我忍不住生气。我怎能这样。
  我硬硬性子,跟她说,没有批,必须回来办手续。她冲我吼。又一次架上硝烟。我们的谈话总是不欢而散,沈觉明,你能想得出你们有几次温情脉脉、平心静气,想不明白你留恋什么。
  我挂了电话,心绪难平。床头有双人照,抽出来,想撕个粉碎,临了只是用指尖触摸她笑意盎然的眼睛。坚硬而冰凉。
  锦年,告诉我,爱也是这么冷硬的吗?
  12日晚,她妈妈给我电话,“觉明,知不知道锦年去哪了?我刚打她电话,怎么也打不通。你说她这孩子四处乱跑,会不会跑去四川?”
  我愣了下,安慰着,“她跑那里去干什么?”
  “也是啊,这孩子,机德不好,把个手机当装饰。你说这个时候,关手机吓我啊。”
  我安慰着,也拨她手机。传来网路不通的提示信号。
  后来就找邱淑玲,询问锦年递交辞职信后的蛛丝马迹。一无所获。焦头烂额中,安安电话进来,说,AP刚在四川那边开过会,说有两个同事没有回,一个就是陈勉。
  我瞬间明白,那晚电话过去时,她必是跟他在一起。难怪接电话这么踌躇,难怪语气刻意的压制。被我猜中了,好事当中。
  我放下电话,也说不清自己的感觉。只给她母亲回了下,说十有八九追随陈先生去了。她妈妈很无语。
  电视开着,一幕幕悲怆的画面。
  仓皇的废墟,瓦砾中的残肢。劫后重生的悲辛交集。死难后的固态沉默。
  只有关了了事。
  吞水,想事情,找AP的人,据说,与陈勉一起的英国人詹森已经脱险,他说地震开始的时候,别人想着逃难,陈勉却冲上了楼。陈先生地震前夜碰到故交,一个女孩子,叫裴锦年。
  以后的事情开始模糊。因为所作所为,不清楚意义。
  我应该是找过部队的朋友,辗转请求想办法。
  朋友问,是你谁?我说妻子。他们说,整个风景区夷为平地。生还可能很小。让我做好心理准备。我说,她生命力强,肯定在等,你们尽快去。
  14日,我和她的母亲去成都。中午赶去彭城。在路上,朋友联系我,真是你妻子吗?她还活着,跟她在一起的那个,死了。
  她母亲痛哭失声。
  14日晚上,一个生死情侣的故事在千家万户的电视机上演绎、传诵。与我无关。
  她和他在废墟中。她要别人先救她。说,说好了的,要么一起活,要么一起死。
  她紧紧扣着他的手。这出自我的想象。他们同穴差不多两天两夜,其间的情意已非人间的条条框框所能压制。我毫不否认,他死的话,她大概也枯萎了。
  当时的情况,要救他,他们两人可能一个也活不了,救援者是人,人间的人,觉得好死不如赖活着,活着才有光明才有希望。他们不知道经过炼狱的情,有怎样的能量和杀伤力。要我在,就成全他们了。
  她救上后,执意不肯跟医护人员走。等着他。
  救他费了很多劲。
  救援人员后来问他话,他已经没有声息。大家说,可能不行了。她不肯放弃。求着他们。她那时候,眼睛里全是血枷,身上褴褛,鬼一样。一个困了2天2夜的人也不知怎么来的能量,可以说话。她几乎不停地跟他说话。哪怕没有对方回音。
  经过8小时的艰难营救,他出来时,气息冰凉。
  都以为她要号啕大哭。她却没有。只是趋前摘下他腕上的表,手滑下去,扣住他的。仿佛只是在跟他寻常握别。几分钟后,背过身。
  有随行记者毫无人道地拍下她的侧面,我看到她眼睛像一口深不见底的枯井,没有一丝波纹。真的没法看。
  尸体没法带走,别人跟她解释着,就地处理。
  她没有话,看着远方,天空。
  后来就倒下去了。
  在华西医院。我对她妈妈说,我就不进去了。
  难以面对。
  15日夜,她妈妈紧急电话,医生说,锦年可能不行了。
  我依旧说不出话。
  从我住的地方到医院大概是800米的距离。我赶过去。
  那条路是我一生中走得最长的路,它几乎和我的生命等长。在锦年失去陈勉的刹那,我也失去锦年。对于死者,我们可以痛快释放悲伤,可对活着的人,却只能将眼泪逼入死角。
  大家都在为他们的爱情振奋鼓舞,我是谁?
  我的前妻。从来不是我的妻。
  在国难面前,儿女情长是渺小的。大时代的号角听不到个人的叙述。被时代淹没也好。
  走到尽头。今日终于是尽头。
  锦年妈妈迎出来,欣喜地,“觉明,锦年的心脏又跳了。”
  “她是一棵野草。阿姨你别担心,肯定会蓬勃地活下去。”
  “觉明,你回家吧。”
  我回家了。真的太累。
  
                  2、孪生兄弟
  我不知怎么去评论如今的媒体。报道抗震救灾是应该的,可是拿悲哀来煽情却很不仁慈。毕竟这不是太平盛世,非要给活得麻木的人们一丝娱乐至死的牙剂。
  锦年和陈勉的故事还在余波中。
  有记者蹲点关注锦年的病况,又有人挖掘陈勉生前的故事。他的照片和遗留的影像资料在电视、报纸、网络上流传。
  他真正地成名了。带着草根特色的传奇人生,被人一而再地咀嚼。
  我们个个需要传奇,纵然不能亲身经历,也希望被别人的润泽。这是个庸常的年代,我们除了偷鸡摸狗地幻想奸情,为一块钱还是一块二的青菜讨价还价,也渴望惊心动魄,枪林弹雨,出个把英雄。
  不久后,有人联系电视台,说陈勉是他失散多年的孪生兄弟。他要认亲。
  媒体又振奋了。把那人请进演播室。
  陈勉的身世在死后浮出水面。他是广西某县一个普通农民的孩子,姓张。跟裴家压根没有半点关系。他和他的孪生兄弟在她母亲肚里遭遇洪水的侵扰,然后哇哇出生于一片创痍的土地。陈勉因受凉,得了先天性的肺炎,家里负担重,无以医治,有意送人,正好有家姓陈的刚好在大水里失散了儿子,孩子母亲非常伤心,天天垂泪,那家男人为抚慰妻子,便跟他们协商抱来收养。
  后来,待家境好转,张家想起出生时凉薄的表现,后悔加内疚,去那边索要。其时,那陈姓男子已失去了妻子,他跟孩子相依为命,深有感情,坚决不肯。张家坚决要回,甚至威胁要武力解决。陈不得以跟张家说了隐秘。他原先死去的儿子非他的亲生儿子,他的老婆嫁给他只是为给孩子一点名分;婚后,更是把全部心思花在了孩子身上,他怎么对她好她都视而不见。他嫉妒了。发大水的时候,动了邪念,本可以救孩子,却把孩子推入了水中。以为以后夫妻两人作伴,再抱个孩子,感情会有所改善。哪料孩子的母亲失子后一直愁眉不展,不久郁郁而亡,而他就此陷入良心的审判。他总是做噩梦,梦到水,孩子的哭泣,他想救,拼命跳下去追,浪头袭来,孩子淹没。起来出一身冷汗。为抵消良心的罪过,他有意无意把养子当从前那个孩子养。他把他的负疚与爱全部用在他的身上,这么多年,他已然离不开他。
  张家觉得他可怜,暂时偃旗息鼓。后来再找的时候,陈家搬走了,此后没有音信。
  那个孪生兄弟说,妈妈去年去世了,去世前一直惦记着哥哥。我也一直在找。在电视上看到陈先生的照片,我女儿说,爸爸,这个叔叔很像你。我父亲也说像,我们都想落实。
  电视台带着那男子去见锦年母女。
  锦年那时候已经恢复大半。她果然如我所言,生命力强悍得很,如那蓬勃的野草,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锦年和她母亲意外地接待这批扛着摄像机的不速之客。
  那男子说完后,看到了可怕的沉寂。他哪里猜得到这两人内心的滋味。往事汹涌,酸甜苦辣,到头来,得荒谬一味。
  锦年母亲不住朝锦年看,锦年不做声,后来冷笑,说,你以为他很有财产吗?阿猫阿狗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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