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事上有些误会,不碍事。众人见她不说,也觉得再追问下去没有意思,让她
松了一口气。一些工作上的善后事宜,她也委婉的请简明丽负责,蓄意避开所
有与他接触的机会。奇异的是,裴海竟然也就再也没有来电。
这男人真可恶,竟然端起这样大的派头,连低头道个歉也不肯。有错在先的
人是他!情人之间没有不吵架的,只要他和以往一样,露个面,说几句温柔款
语,她会轻易屈服的。
真正让她发觉事态怪异,是在简明丽也完全联络不上他之后。老板说,每每
打电话去裴宅,都只有老管家固定的两句「裴先生不在,请留话。」
四天过去,当裴先生仍然不在,访客仍然请留话时,池净的心情从郁郁难解,
转而成为忧心悄悄。
他上哪儿去了?
第五天起,她终于放下身段,主动打电话到裴宅。
「几天前,少爷回家收拾几件衣物就出门,之后就再也没见过他了。」老管
家认得她,终于给了详细一点的回答,但仍然于事无补。
「怎么会呢?」她焦躁心急。裴海并非小家子气的男人,不会为了区区一个
口角就离家四、五天。她再如何错看他,也不会连基本的性子都猜摸不准。难
道他出了意外?「池小姐,您若遇到他,请告诉他早些回来。」老管家其实也
满腹操心。然后,七天,八天,九天过去了,裴海仍然不见踪影。
池净焦忧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邓伯伯,裴海今天回去了吗?」中午时分,她再度拨了通电话过去。
「没有。」管家苍老的声音传来。「明天是圣诞节,也不知少爷今晚回不回
来过节,应景的饰物该不该准备起来。」
「邓伯伯,我今天下班过去看一看。」她决定亲自跑一趟。或许裴海在房间
某处留下了讯息,不慎被吹落了也说不定。
由于隔天适逢耶诞,赶着采买圣诞节礼品的人相当多,艺廊推出的应景画展
很受欢迎。等她送走了最后一位客人,结束一天的工作,时针已经指向数字九。
池净叫了出租车驰上北投山区,待抵达裴宅时,已经夜里十点多。
一室浅暗无人。
她伫立在裴海房中,闻到空气中有他淡淡的气味,但主人却失去行踪。她把
柜子、床底、抽屉四处都翻看一遍,仍然找不到任何交代他行踪的线索。
她茫然的坐在床沿,望着落地窗外的皎洁夜色。月光溶着隐隐青山,夜风吹
起萧萧败叶,梦魂俱远的人又在何处?
若真是缘散,好歹给她一句话吧?这样无声无息的走,算什么?小人!小人!
真是错爱了他!
心里怨诽他越深,眸眶内就越湿润。
「臭裴海,大笨蛋,再也不原谅你!」她用力捶着他的枕头,伏倒在上面无
声的流泪。
泪流干了便沉沉睡去,再度睁开眼时,月娘已攀至树梢头,是深夜了。
池净茫然的眨了眨灵眸。方才入睡时,她记得房内的灯是开着的,怎么现在
四周漆黑成一片呢?
等神智更清楚时,空气中隐约的波动惊蛰了她,她霍然坐直娇躯。床尾黑暗
处,一张单人椅上,坐着一道宽伟的人影。黑色的身影完全溶入暗夜中,几乎
让人分辨不出来。「裴海?」她轻唤,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真的回来
了,抑或只是出于她的梦境?
暗红色的火光稍微揭开全然的黑暗。这抹火红往上滑行到某个高度,烟头的
火又更炽热的闪了一下,随即,淡淡的白雾混和着烟草的气息飘向她。
她从来不知道裴海会抽烟。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大家都好担心你。」她柔声低问,嗓音仍然余有慵睡
乍起的轻哑。
「妳呢?你也担心我吗?」他终于开口,清淡的声音彷佛发自某个遥远的地
方。池净迟疑了一下,终于点点头。好不容易盼到他平安回来,她不想以吵架
做为开场白。
「你这几天上哪儿去了?」她的双手环抱着玉臂,觉得有些冷。他的姿态彷
佛离她很遥远。
「去一位朋友家中借住,顺便沉思。」烟头被捻熄了。俊雅的脸庞仍然隐在
暮夜里,叫她瞧不清他的神情。
「沉思什么?」她的声音一直很低,不欲惊开静夜。
「沉思,」他顿了一顿,语气更加清淡了。「如何和妳分手。」
痛楚来得如此突如其然,她的心口彷佛被轰开一个洞,整个人都空掉了。只
是一场小争执而已。他误会了她,而她放下身段来找他,不要他道歉,不求他
解释,他还要怎样呢?一个小小的插曲,他就能因而与她诀离。她的胸口彷佛
探进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掐住心田,揪得她无法呼吸。
「我明白了。」她颤巍巍的吐出一口淤气,无论如何都要保住最后的自尊,
誓不在他面前痛哭崩溃。「对不起,打扰你了。」
她木然的移下床铺,像个战败但骄傲的士兵,直挺挺的走向房门,每个步伐
都缓慢而稳健。握住门把的那一刻,情痛的泪无声滴落在皓腕上。
一团火热从背后席卷而至,来得那样狂、那样快,几乎将她撞贴在门上。他
的气息包围了她,浓烈又酸楚,清爽又甜蜜,一只急切的大手将她翻转过来,
在她来不及拒绝之前,狠狠的压进胸怀,挤出她弱躯内的所有空气。
「小净……小净,小净……」他不断低回着她的名,低哑痛苦的语调,犹如
动物垂死前所发出的呻吟。
她失声痛哭,珠泪肆意的奔弹,濡湿了他整片衣襟。「你……你为什么……
我做错了什么?你怎么可以如此无情?」
他热切的吻着她,吻去了她的泪,吻上她的颊,以及她的眉眼额角,终点落
覆在渴望了太久太久的樱唇上。
「妳没有犯任何错,做错的人是我。」他抵着她的唇,急切又沙哑的低语。
「我的错误太大太多,永远弥补不了你,如果能,叫我赔还这条命给妳也无所
谓……」「裴海!你说得太严重了,情侣之间哪有不口角的呢?我又不会一辈
子怪你。」她惊愕的拉开一点距离,望着他。
「妳不懂……妳怎么会懂呢……」裴海的眸中藏了千言万语。
「裴海,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告诉我?」她多了几丝暸然。缠锦在他们之间
的,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他心中的某个魇魔。
裴海的眼底空洞而茫然,最后,种种复杂的情绪被自责取代。
「很多事,即使妳不怪我,我也会责怪我自己。」他低低的道。「从我初初
撞进妳的人生之后,我好象只会不断的惹妳伤心。妳和我分开或许会过得更快
乐一些,起码,我不会再有机会伤害妳,不会再干扰妳的人生。」也不会看见
妳将来发现真相后,清灵的眼眸里充满了憎恨。
「所以你想和我分手?」一抹希望之火跃进水湿灿亮的眸心里。「你这个傻
瓜!我不是玻璃糖人儿,没有你想象中的脆弱,谁要你这样胡思乱想。」
裴海紧紧将她搂回怀里,紧得彷佛怕她翩飞而去。「我原本想,妳一定还在
恼我,不肯见我,那么透过电话就是最好的方式了。我也拟好了和妳话别的台
词,谁知道一进门就看见妳温暖的躺在床上等我,那么美丽脱俗,宁静轻柔,
有如圣洁的天使下凡,就为了渡我这个凡夫俗子。我静静坐在床尾等着,等妳
醒来痛批我一顿,结果妳睁眼的第一句话还是关怀。小净,妳这个可恶的小女
人!妳居然两秒钟就打破了我十天来的计量。」说到后来,他竟然低吼起来。
「谁要你想出分手的馊点子,傻蛋。」若不是太爱他,她真想给他一记当头
棒喝。「在等妳醒来的过程中,我还不断的告诫自己一定要狠下心,即使闭着
眼睛也要把台词念出来,任妳打我、槌我、砍我也绝不还手。谁知道妳听完我
的话,居然站起来,默默的走开……」他的眼神变得温柔。「妳太善良了,完
全不懂得保护自己。这样容易受伤的性子,较我如何能放心?」
「放心不下,就亲自上阵保护我啊。」她的珠泪未干,唇角已经跃上活灵灵
的浅笑,恰似一朵活色生香的带雨梨花。
裴海瞬也不瞬的瞅着她,贪婪的吞噬着她的娇美慵态。池净从他的眼神和空
气中的热流,感受到他逐渐酝生的情火。他一直是个欲望很强的男人,况且又
睽隔了十天……俏容蓦地泛出桃红,更似花瓣上添了胭脂。
他再也按捺不住,低吼一声,狂烈的吻住她,回身将她压陷进床垫内。
「我爱妳,小净,我好爱妳。」一句话一个吻,又重又沉,直直印进他们俩
的心田里。
「我也是。」她喘息着在吻与吻之间响应他。「我爱你,裴海,永远爱你…
…」情欲的火迅速燃放,纯爱的告白就是最佳的助燃剂。积压多时的欲念,凶
凶的、狂狂的烧着,将两人的相思焚烈殆尽……
黎明将至。
裴海侧躺着,静睨着怀中昏然欲睡的人儿。空气间仍然弥漫着欢爱过后的气
味,淡淡挑逗他的知觉。
她本可以像天下所有男伴犯错的女友一般,盛气凌人的刮他一顿胡子,罚他
跪上一跪,然后要求一个诚心诚意的道歉。
但她没有。
她只是静静睡卧在黑夜里,玉颊上画着泪痕,等待他倦鸟回巢。她的眼中瞧
不出一丁点数落与责备,启齿也只有关怀和担忧。
她是如何让自己变得如此完美无瑕呢?
他,又何德何能,在搅乱了她的命运频率之后,拥有这般如珠如玉的爱眷。
「裴海?」她枕在他的臂弯里,慵然的睁开眼。
「怎么还没睡着?」裴海在她前额印下温存的吻。
池净等候了一下,眸光如两团清澈无波的深潭,直直漾进他的灵魂底。
「那天你见到我和裴劲风先生交谈,为什么会如此愤怒呢?」在他回答之前,
她急切的接着说:「如果你不想谈,那就别回答我了,真的。」
裴海微笑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