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才新婚四个月多,他的想望原也无可厚非。但,他不能要求她放下一切,
天天陪着他啊!她也希望拥有自己的生活,以及一个独立自主的空间。
某个周日,他没上工,她也乖乖待在家里陪他。两人一起听音乐,散步,吃
着老邓烘烤的小饼干,讲几句体己的话,耳鬓厮磨一番,幸福宁馨的感觉彷如
回到了昔时。他很罕得的主动问起店面的装潢进度。
「木工的部分大致上完成了,全是我们几个臭皮匠一手包办的呢!等明天装
上投射灯,再粉刷一下墙壁,应该就大功合成。」趁着他心情很好,她主动提
议道:「不然你明天拨出半天的空档,跟我一起下山看看。」
「好啊。」他爽快的答应了。「不过我习惯先工作几个小时才休息,所以你
先下山吧!我接近中午的时候过去与妳会合,还可以一起吃个饭。」
隔天,池净透早便匆匆下山。
周六选购好的灯具九点整就会送来,她得赶去签收及付钱。史考特和杰瑞两
个大男人利用周末,仔细恶补了好几本「电气大全」,打算亲自动手牵线、装
灯,让她崇拜一下。
到了十一点,两个男孩心性的男人姗姗来迟。
「Jane,妳今天坐在墙角纳凉就好,一切看我们的。」史考特向她拍拍胸脯
保证。池净笑着看他耍猴戏。褐发碧眼的史考特今年二十八岁,来自苏格兰,
擅长于人物肖像。他长得细瘦修长,很有几分飘逸的味道。尤其讲起话来带着
浓浓的高地口音,更添几分异乡游子的风味。德布罕镇好些位年轻少女迷他迷
得半死,但只迷他的人,他的画销路仍然普普通通。
某个角度的他很有一点裴海的味道。
当然,裴海潇洒拓拔的男性魅力则是他比不上的,那是经过时间淬炼,圆熟
天成的自然魅力。
并非她为妻的老王卖瓜,尽管裴海是东方人,他的磁性连白种女人都无法抗
拒。他的五官轮廓够俊美,体格够挺拔,浑身透出狂傲不羁的调调。在洛杉矶
时,她曾陪同他出席一些餐会,她认得出那些女人看他的眼神。如果她没有站
在身边,而裴海又落单的话,那些女人早撕了他。
史考特大概再磨个几年,味道才会出来。
「对了,杰瑞呢?刚刚不是还见他忙里忙外的,现在怎地不见了?」她忽然
想到。史考特漫不经心的瞄一眼手表,眼睛又盯回「电气大全」上。
「十二点了,他去海伦家教的学生家里接她。今天未来的老丈人要请他们吃
中饭。」他的右手在墙上画来画去,仿真电线的走势。「你饿了吗?待会儿的
午餐算我的。」池净迟疑的瞥了眼腕表。「不用了,我在等我先生,他说好了
要和我共进午餐,你要一起来吗?」
史考特蓦地放下书本,耸着眉心盯向她。
「妳丈夫也要过来?那个顶顶有名的大艺术家,裴海?」字面上虽然很恭维,
语意却藏着一股摆脱不掉的酸味。
「嗳。」池净心里虽然不舒服,但没有挑明了说。依据她的经验,很多不得
志的艺术家遇到成名大师,都会有类似的瑜亮情节,尽管两人专研的是全然相
异的领域。史考特大概也知道自己的口气太着于形迹,干笑了两声。
「妳是知道我们这些无名小卒的。只要一听见大师的名头,心里就先矮了半
截。」顿了一顿,他又半开玩笑的接着问:「我说珍啊!你老公整天和刀光剑
影为舞,妳不怕他哪天睡觉梦游,提起一柄开山刀随手一撩,妳的脑袋瓜子不
保?」
越说越离谱了!她凝蹙起眉心,这次不搭腔。
「算了,我还是不说话比较好,以免动辄得咎。我们这种穷酸画家见过的大
场面不多,器度自然比不上令夫婿。」史考特显得有点不是滋味。「无论如何,
祝你和「裴」先生用餐愉快。」
他发「裴」的音彷佛在说「呸」。
「史考特!」饶是她的性子恬柔温顺,心下也不免动了气。
叩叩。门口响起指节轻扣木框的敲击声。
她侧眸一看,裴海!他正站在出入口,两手环抱在胸前,一边肩膀斜靠着门
框,意态闲适而潇洒。
「我还以为你忘了我们的午餐之约。」她无法掩饰见到丈夫的喜悦。一抹娇
红慢慢泛上嫩颊,两汪水眸亮着波光。
裴海微微一笑,向她勾勾手指头。当她走到他身前时,他挺起腰躯,轻握着
她的下颚,完全罔顾史考特的在场,俯首印上深深的、深深的一吻。他的舌探
进她的芳唇里,和她的舌尖炽热的交缠。
当这个吻结束时,池净两颊更加潮红艳丽,完全不敢望向史考特的方向。「
你别闹了。」她羞赧的拍他胸膛一下。「我来帮两位介绍,这位是我的朋友,
史考特;这是我的丈夫,裴海。」
「幸会。」裴海淡淡打了声招呼,主动伸出手。
史考特的脸色阴沉到了极点,以「一阵青一阵白」来形容绝对不为过。
「您好。」他转过身去整理工具箱,避开池净迷惑的眼神,也顺势避开了朝
他伸出来的那只手。「珍,妳先去吃饭吧!店面我看着就好。」
池净又蹙起眉心。这大男生今天实在很没礼貌!她回眸偷瞄丈夫,裴海也是
个脾气大、姿态高的人,希望不会惹他不悦才好。
「我们走吧!我在「乔其安诺」订好位子了。」裴海非但不生气,绽露的笑
意中还隐藏着「得逞」的志高意满。
「乔其安诺」是镇上最高级的意大利餐厅,逾时不候的。池净回头再看看史
考特,才挽着丈夫离去。
席间,女侍一一替两人上菜,她隔着餐桌中央的白玫瑰,打量对面的丈夫。
「你心情不好?」
「为什么这么问?」裴海若无其事的把一匙海鲜千层面送进嘴里。
「你是不是听到史考特的那些话?」她几乎敢肯定他一定听见了。
「为了他的几句话而心情不好?妳也太小看我而高估他了。」裴海掀了掀轩
眉,似笑非笑的。
「那你在气些什么?」她就是感觉他不太对劲。
裴海又是摇头叹气,很怀疑她明明有颗玲珑玻璃心,怎么变得如此迟顿。难
道她从来不照镜子吗?
「我很不爽他对妳有非分之想,偏偏妳这丫头还傻楞楞的,一点儿也没发现。」
被他一说,池净还真的楞了。
「不……不会吧!」她手足无措的放下餐具。「史考特只是一个志同道合的
朋友,而且……而且……虽然他年纪比我大,心智成熟度却比我小,我一直当
他是弟弟呢!」「半路认亲人也得对方愿意配合。」他淡淡的道,继续用餐。
「依我看,史考特确实很乐意和妳联亲,但绝对不是「姊弟」或「兄妹」的关
系。」
「不会吧!应该不会吧?」她还是不相信,翻来覆去只有这句话。
裴海放下汤匙,拿起餐巾拭了拭嘴角,再啜了一口冰水。
「随妳。」他透过玻璃杯凌厉的盯着她。「从现在开始,我不要你单独和他
相处,妳不是说还有另外两个人吗?」
「海伦的父亲今天请吃饭,杰瑞先去接她了。」她继续自言自语。「不可能
吧?史考特知道我已经结了婚,应该不会啊!」
直到当天夜里,她犹在自我怀疑。
接下来几日,裴海放下所有工作,天天出现在店里,陪着她刷墙壁,钉钉子,
当搬运工。
史考特这种毛头小子当然不会对他造成任何威胁性,他也压根儿没放在眼里。
只是,他对她的占有欲素来很强,如今知晓有人在觊觎心爱的老婆,当然更不
可能让对方有机会跟她独处。
池净一直很纳闷。书上说,强烈的占有欲通常源于不安全感。越觉得不安全,
就越想占有;一旦占有,就越想紧扣着不放手。
她已嫁给了他,跟着他山水天涯,对他也一往情深,从不曾偏望任何人,他
为何会有如许强烈的不安全感?
而史考特也妙。只要裴海一出现,他就走。若非借故买东西,就是宣称去散
步找灵感。总之,他绝对不跟裴海同处一室。对于他们夫妻俩不经意间展现的
亲昵,采眼不见为净的哲学。
从他显而易见的反应,池净明白了。
答案是,真的会!
***「明天就是庆典了。」那天夜里,裴海从浴室里走出来,湿漉漉的黑
发被大毛巾揉乱,看起来格外年轻。
「嗯!」她放下艺术杂志,替他拍松胖胖的大枕头。「第一天,你会来吗?」
他没有立刻接腔。「妳要去吗?」
「当然啊!」池净讶然睐向他。「我忙了两、三个礼拜,就为了这次的庆典,
怎么能不去。」
他翻身躺进自己那侧,再把她拉到身上来,让她贴着自己的胸口。
「如果我希望妳别去,让其它三个人去看店呢?」他定定望进她瞳眸里。「
那怎么可以!」她立刻反对。「我们已经约好两人一组轮流看店,而且我是和
海伦一组,又不是史考特,你担心太多了。」
「妳认为实际执行起来,妳真的会和海伦一组?」他老实不客气的告诉她。
「用肚皮想也知道,海伦待不了两个小时就会溜去找她的宝贝杰瑞,丢下妳独
自看店,最后还不是那个闲闲没事干的史考特晃回来陪妳。」
「这只是你的猜测,又不一定会发生。而且我和你的立场也表明得很清楚了,
史考特不可能不识好歹。」池净挺身坐在他的小腹上,神情与他一样固执。
「妳为什么总是把人性想得如此高洁呢?」裴海拿她的性善论很没办法。「
我已经花了四、五天陪妳耗在那个小摊位上,再也没有更多时间天天陪你们玩。」
「我并未要求你陪我「玩」,而且是你把人性想得太差了。」她翻离他身上,
躺回自己床位,背对着他以示抗议。
裴海不把庆典的事当正经让她挫折感很大。对他来说,她只是在玩玩,然而
她却是很认真的想熟悉小镇环境,为未来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