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块骨骼最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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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块骨骼最温暖- 第15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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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一阵子,画家完全沉浸于修改现已写出的十几幅画作。他完全忘掉了原本还可以去写一些新的、以前面对画布时胸口激荡过但仍未画出的作品。他享受着同时在十几份打印稿之间的修改,也心甘情愿地承受着这种修改方式给他带来的麻烦,有时他甚至想增加所用的复印稿数量,比如几百份或上千份。一想到同时在那样庞大的复印稿上修改一篇稿子,他既狂喜又绝望。最后,可能是出于对必将陷入的纸和文字营造出的物理迷宫的恐惧,他打消了这个念头。可能这失去画室的画家、操起文字的画家,一生注定就只能同时用十几份打印稿修改。不过,这样,他已经很满足了。  
  (六十四)  
  今天是情人下葬的日子。我跑了三十里的山路,气喘吁吁地赶到墓地,却只能躲在小树林里,偷偷地望着她家人和朋友的背影,低声抽泣。我不敢靠近他们。我已经和他们斗争多年,他们是我这辈子坚如磐石的敌人。她的母亲,一个冷若冰霜的矮个子小学教师,操一口表意含糊的地方话,我同她仅有的几次谈话中,她右手都习惯性地挥来挥去,仿佛手里还拿着课堂上的教鞭,练练手,随时准备将我抽得皮开肉绽。她的父亲,一个和我一样怯懦,或许还比我怯懦一些的政府小职员,刚和他接触的那一年,很显然我放松了对他的警惕。后来我才知道,这很危险。因为每次跟他在一起,他的手都会不由自主地伸向电话,被我发觉后,他的手伸向电话的幅度虽说克制后已有明显缩小,但仍是不由自主地伸向电话。他随时都准备报警,把我告上法庭。在她的亲戚里,我和她的舅舅最熟。这个每年夏天都穿着衬衫长裤的小胡子男人,是我们单位的会计。他不沾烟酒,也没别的嗜好,就是喜欢想事情。他喜欢把一件事颠过来倒过去地反复地想,想不明白也不对别人说,因为要听取别人对某件事的建议,他必须得先把这件事告诉别人。他不希望任何人,哪怕是老婆,知道自己脑子里想的是什么。他有许多秘密,也有很多死结。因为那些只有自己知道的秘密,有时他表现出快活的样子,因为一些无法想通的死结,同事提起他,都会顿一顿嗓子说“XXX,算得上一个比较深沉的同志”。这些年来,我跟这小胡子会计打交道最多,因为每个月,我至少得到他那里领一次工资。十几年下来,我们碰面也有上百次了吧,我现在睁着眼睛也能想出他说话时不自觉用手摸小胡子的样子。我们在一个单位同事多年,虽说见面都打招呼,但这丝毫也化解不了他对我的成见,更无法让我放松对他的提防,一秒钟也不能。在外甥女的事情上,自始至终他都紧紧地站在她父母的一边。我知道这小胡子会计内心深处收藏的众多秘密里,肯定有我的一份,迫使他在一些夜里失眠的死结中,也有我的一个。不,他不只是一个会计,他还是统领其他亲戚好友与我斗争的一位秘密主帅。这方面的消息,我所知甚少,但这一点可以确定。我还肯定,这些年在我生活中出现的三分之二的挫折都与小胡子有关,不过他行事太诡异,我竟没抓住哪怕是一星一毫的证据。他统领的那些手下,也就是她的亲戚朋友呈网状分布在我们城市的一些单位,一些厂矿和每条商业街。他们人人都有一对儿敏锐的耳朵,只要会计一声令下,随时准备群起而动,声势浩大地将我告上法庭。  
  (六十五)  
  女孩坐在画布中央的桌面上,背靠一个嫁接在桌面的椅子背,怀抱一颗卷心菜,目光穿过被颜料涂满的亚麻布,呆呆地望着你。刚洗过的衬衣偷偷松开了第一粒纽扣……  
  (六十六)  
  昨天,听了一夜的老歌。后半夜下了雨。四点半,我光着膀子从卫生间出来,关掉电脑准备睡觉时,突然肚子开始疼。我摸了摸肚脐,肿肿的。我用刀片把肚子划开,把右手伸进去,从下往上摸。摸来摸去,摸了半天,除了滑溜溜的内脏和肠子,既没摸到新生的肿块,也没发现什么异物。不过,手在肚皮里面摸时感觉很舒服,仿佛情人的抚摸。可能是太困,有点糊涂,也可能是贪图那种久违的抚摸,我没清洗包扎伤口,就上床睡了。整整一个晚上,我的右手都在肚子里摸来摸去。右手在肚子里有时温柔,有时粗暴,温柔时我做春梦,粗暴则把我带进噩梦的深渊。或温柔或粗暴,它把度都掌握得很好。温柔在我做了春梦,快要梦遗时,它就打住;粗暴也每每在我的噩梦高潮,快要快要惊醒时,就有所减弱。不难看出,这只右手,是个经验老到的调情高手。  
  我最近噩梦不断。每次,噩梦总让春梦开道,结果,春梦却总敌噩梦不过,草草退场。噩梦对我的造访,犹如瓮中捉鳖,一捉一个准。因为我总在这间房里,总是躺在这张床上。就算我换了房间,挪动了床的方位,我的身躯还是这副身躯,因为我只有一副身躯。为了躲避噩梦的抓捕,每天我都睡得很晚。  
  今天中午起来,我突然有了新的打算,我打算换一副身体。我找到张医生。张医生给我体检时,指着肚皮上10公分长的伤疤,问我是不是经常私自打开肚子。我说经常肚子疼。他说你是非医务人员,你自己把它划开是很危险的,很容易感染。平均多长时间开一回?我说三两天。他一听吓坏了,说平常大家一年或半年才开一回,你为什么三两天开?你有病啊?我说我没病,只是过于怀念情人的抚摸。在张医生那里,折腾了半天,他还是没同意给我换身体。他说就是给你换一百副身躯,也经不起你这么划。  
  我现在还没吃饭。眼看天就要黑了,又一个不眠之夜即将来临,我该怎么办?               
第二部分 … 80个片断 (8) 
第二部分 … 80个片断 (8)  (六十七)  
  奴隶的亀头霉斑点点,仍贪图舒适的刑具。小胡子钳工,身披稻草,纵火在凌晨四点的八十年代。  
  (六十八)  
  可能是我太小心了,那些字和词,刚要在指肚上凿各自的孔洞,在鲜血的拥护下跳出来时,又缩回去了。手上的皮肤最近和以前大不一样。我开始经常洗手。洗完手坐下来,嘴唇低低地打个呼哨,烟就点燃了,它要求手与它配合起来,弹烟灰。我在嘴唇和手的秘密配合中,度过一天一天。  
  真是太小心了,完全不必要的小心。  
  至今为止,我所了解的世界,也仅限于我的手指和指肚里忽忽大睡的字词,护士同学先前的巫术。那些字词是我多年的积蓄,巫术却不是好东西,它让我莫名奇妙地流血。我害怕流血胜过死亡,永生永世的休息总是好过短暂的疼痛。  
  (六十九)  
  她别一只蜻蜓状的发卡,蒙着浅蓝色面纱,在我身边嗑核桃。她从衣袋里取出的核桃,都只有黄豆大。  
  “这是核桃的变种。”我指了指核桃,脸上露出好奇的表情时,她说。“核桃还有别的变种,不光核桃,每一种果食都有变种。不光果食,动物,人,海洋空气甚至不可见的亡灵,都RR有不计其数的变种。”  
  (七十)  
  护士光着脚,把长长的绷带,从画布左侧的菜地一直拖到右侧的工厂。工厂里的机器高速运转,震得绿化树沙沙作响,虎背熊腰的临时工频繁地进出大门,擤一擤鼻涕,或吸一支烟,借此回忆年轻时的风流韵事或暗暗盘算下一步的去处。他们都来自画布左侧遥远的农村。  
  (七十一)  
  铁匠每天都起得很早。因为,每天都有一些铁要打。天黑以前,他都能打完当天要打的铁,同时又收到第二天待打的铁。那些铁,都是镇上的人送来的。从他这里,一部分人带走新打的农具,另一部分人又送来需要熔化的农具。就这样,这些农具在铁匠手里进进出出,在镇子上循环不已。  
  这是一个北方小镇,一年四季,除了风沙,就是土。居民们,不分男女,鞋底都很厚,走在仅有的一条街上,除了可以有效防止一指厚的土钻进鞋里,如果下雨,还可以不用湿着脚板走路。很多居民都有湿着脚板走路的经验。结果是,经过雨水浸润,他们的脚底板开始长时间地奇痒难忍。可能是地里的假农药挥发,使得雨水不干净的原因吧。总之,这样的经验,对于他们,一次就够了。  
  在镇子上走,经常可以看到跌跤的人。那是一些刚刚穿上厚鞋底鞋子的人,同时也是脚底板刚刚患病的人。他们的气色都大不如以前。这是因为,除了不能下地干活,还得频繁地脱去鞋子,用手指去抠脚底板。不论是街上,还是家里,用手抠脚底板,让人看到总不是一件文雅的事。不过,更重要的是,因为与脚底板接触,手又会很快变得奇痒难忍。  
  与其他镇上的大夫不同,这个小镇唯一的大夫除了正常的号脉开药方接生之外,他还新开设了一项替人抓痒的业务。他念过城里的专科,懂得如何在接触病人皮肤的情况下,保证自己不被传染。戴手套是不行的,如果认为一年四季下地干活的村民皮肤粗糙不敏感,那就错了。不要忘了,他们现在的身份是病人。所谓病人,就是一些敏感的,或刚刚变得敏感的人。村民的情况属于后者。绝大多数村民到大夫的诊所,都抱的是尽快痊愈的目的。但也有例外,比如一些水性杨花的妇人。在这些妇人眼里,大夫是个博学的,性情温和又待人体贴的中年男人。这样的男人,除了只会使他看起来更沉着冷静的不善言辞的毛病外,难道不已趋于完美吗?出于这种心思,她们在进入大夫的诊所之前,脖根已经微微泛红。但大夫每每察觉不出妇人的异样,或者,察觉出了但不予以理睬。原因很简单:他的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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