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出对方,互相包容互相安慰。
我不知道她们谁说的更有道理。似乎都能成立,又似乎都失之偏颇。也许,她们自己对自己的观点,也不是那么确定那么斩钉截铁地相信?
从此尽情飞翔6(2)
我只知道,我还是忍不住喜欢《我愿意是急流》。即使聪敏的池莉好心地提醒我,你喜欢这首诗是因为你还太年轻,还太幼稚,我还是无法一下跳跃到对之无动于衷乃至嗤之以鼻的状态。
或许,对这首诗的无法抑制、不为所动的热爱,是与爱情同质异构的一个变体?或许,这种不可言说无法控制的微妙情绪,就是畅老师要求的恍惚迷离的东西?
爱情是一种信仰,没有讨论的余地。你只能选择信或者不信。而爱情的神奇之处便在于,很多时候,信不信,不由你。
从此尽情飞翔7
大一大二的时候,每到五六月,常常可以看到毕业班的男女同学聚在食堂会餐痛饮。夜晚的大学路上,总有醉酒恸哭的人被尚还清醒的同伴搀扶着,步伐凌乱沉滞,嘴里喃喃说些疯话傻话,怎么也不肯回去。即将分离的大四同学,四年积攒的情绪在毕业前夕集中爆发,放肆大笑之后是放声痛哭,痛快淋漓。看着师兄师姐们大悲大喜大喜大悲,我心里很是羡慕。觉得自己的生活是冗长拖沓的电视剧,而他们的生活则是电影落幕前的高潮,跌宕起伏。他们的生命正在急遽流动。
到了大三,我再看大四,看出的不再是诗意的别离,更多的是凄凄惨惨戚戚的黯然。因为自己马上也要成为一个毕业生,现实的问题迫在眉睫,我与他们之间没有了那个适宜欣赏的优美距离。
等自己真正到了大四,身临其境,才真实体验到毕业生活的风刀霜剑严相逼的质感。拍卖旧衣服和永远也用不着的课本时的颓然与落寞;面对被自己冷落了四年的图书馆和一张烂成绩单时的懊恼与后悔;签工作的过程屈辱却无法反抗,签的结果不如意却也无可奈何。考研考上了的心灰意懒,感慨其实也不过尔尔;没考上的觉得天塌地陷,却也由不得他放任悲伤,必须收拾心情尽快投入下一轮的挣扎。而最最触目惊心的,是校园爱情在坚硬的现实面前的无能为力。
市面上正在流行的一本小说《毕业那天我们一起失恋》,在大四毕业生中更是广为流传。我没有看过,我一向对流行小说有很强的抵触情绪。柴菲读过这本小说,她的评价是,作者为了追求浪漫诗意而伤害了真实感,为了追求幽默搞笑而牺牲了疼痛感。
我很奇怪,既然不够真实到位,怎么会如此风靡呢?柴菲说:“因为没有更好更真实的作品。也因为生活太残酷,大家只能半梦半醒地苟活。张爱玲说过一段很深刻的话:极端病态与极端觉悟的人究竟不多。时代是这么沉重,不容那么容易就大彻大悟。像《毕业》这种不瘟不火的小说刚刚好,既不浅薄到叫人鄙夷,也没清醒到叫人害怕。”
很多校园情侣,仅仅因为毕业后不能留在同一个城市,在出校门前就和平分手。他们中有的是没有能力留在一起,有的是不肯为对方牺牲。大多数校园爱情都是以悲伤终结。爱情甜美而脆弱,何况发生在这样一个心智有待成熟的阶段。我们中的大多数人无法控制自己的生活轨迹,缺乏力量和勇气,所以只能毕业后就分手;我们也还未能充分地认识自己,认清自己真正的需要,所以根本无法爱得持久,更别说一生一世。
不过,我这样的局外人看局内人的分分合合,到底还是隔膜,有很多微妙的东西是作为旁观者的我想象不到的。
大二时,柴菲与高我们一级的一个男生恋爱。那个男生是外语系日语专业的,毕业后如愿去了日本留学。我一直不大欣赏这个男生,觉得他功名心太重,不可能全情投入爱一个人。
男生出国头几个月,他们联系很多,打电话,上网聊天,书信来往,互寄礼物等等。但没过多久,男生就在那边有了新欢。他写邮件说分手,满是歉疚的言辞,但语气很干脆,没有一点留恋的意思。
柴菲没有纠缠,回了封简短到只有两个字符的邮件:OK。她表现得很冷静,一如既往地生活,甚至没有在我们面前流下一滴眼泪。她说:“我早有心理准备,没指望过会有将来。本来,所谓校园恋爱,也就是拉拉手,吃个饭,看场电影,一起打发一下无聊的时光而已。”
此后,柴菲不和我们任何一个人谈她的前男友,我们也不敢提及。那个人的名字成了我们宿舍的禁忌。然而,我们小心翼翼绕过禁忌时,反倒是画下一个清晰的圈。
一天晚上,我回到漆黑一片的宿舍,打开灯,猝不及防地看到柴菲坐在她的椅子上,吓了一跳。不对劲。再一看她脚下,有一堆碎瓷片。那是大半年前,漂洋过海邮来的一只HelloKitty水杯的残骸。
我走到她身边,问了一句:“菲子,你还好吧?”她看了我一眼,忽然抱住我失声痛哭。
那一晚,她哭得伤心极了。
我曾问柴菲:“你后悔吗?”
她说:“不后悔。人生有这样一段记忆,是非常美好的。我最后悔的是,他毕业离校那天,我没有和他拥抱。”
他们分别的那天中午,西安下着滂沱大雨。我们下午还有考试,柴菲不能送站,与男友就在女生院门口道别。
她站在宿舍楼的屋檐下,看着撑起一把黑伞站在大雨里的他,脸上一直挂着微笑。他也同样微笑着。他们就那么微笑着看着对方,没有说话,直至同学叫来的出租车把他带走。
她看着出租车消失在雨帘里,缓缓落泪。
从此尽情飞翔8
昏天黑地改小说,让我与世隔绝,黑白颠倒,践踏健康。谁说写作能让女人美丽?——鬼话。终于明白,少女时代和晚年的杜拉斯,面孔上的巨大变迁是怎么样造成的。
而最大的折磨,则来自于思路枯竭时,对自己才能的怀疑。那个刻薄的钱钟书早就敲打过我:年轻的时候,我们常常把自己的创作冲动当做创作才能。唉,高考的时候,我怎么就像得了失心疯似的,非要报考什么中文系呢?
小说终于修改完毕。其实,依然是漏洞百出的,可以无休无止地改下去。但论文定稿的最后期限已至,而我也实在没有一丝一毫的气力了。我被这篇爱情小说给生生地耗尽了、掏空了。
写作,尤其是对自己的内心负责的写作,真不是一种轻松愉快的活动。
定稿交出后,我收到畅老师写来的邮件:
很惊讶,你对小说做了这么大的改动,而且,改得这么好。我想告诉你,你的小说感动了我。真的。为此,我要感谢你。
我很怀念过去,过去的爱情。校园爱情真的很单纯。在冬天的冷风里,女孩子们心甘情愿地站在操场边看她喜欢的人踢球。男孩子把抽烟的钱省下来,只为了在情人节为他心爱的人捧出一大束玫瑰花。两个人只用十元钱就可以快乐地过一天。即使没有一分钱,只要是两个人在一起,上自习都是愉快的。在这个夜深人静的时刻,年近不惑的我无限真诚地说,我愿意拿出二十年的寿命,换一个大学四年重新来过。
很高兴看到你没有沉迷于幻想的云端,在热情赞美年轻的爱情时,还保持了可贵的清醒。这是你这样的一个年龄,应该具备的成熟。成人有成人世界的法则,很残酷,很无趣,也很无奈,再也没了那种青春无所禁忌的放肆与舒展。但是,成人也有成人的精彩。来自勤恳踏实的劳动、理智的平衡和承担责任的勇气。少年寻诗,中年变法,老年炉火纯青。这,也正是生命丰盈之所在。而那些年少轻狂的往事,永远是我们记忆中最美丽的珍宝,永远也不能忘记。
你这篇小说,虽还有不少稚嫩之处,但从中可以看出,你在写作上是很有天赋和灵性的。相信只要你肯努力,一定能写出优秀的乃至伟大的作品。希望你能保持对这个世界天真的好奇,不断磨砺你的洞察力和领悟力,用你的笔写下人世的多姿多彩。
路漫漫,其修远。
祝你顺利完成答辩、顺利毕业。
看完畅老师的邮件,我感动得说不出话来。我心里清楚,他对我的小说以及我的写作潜力的肯定,只是一个善意的谎言。但他的鼓励对几近丧失信心的我来说,实在太重要了。呵,谢谢你啊,我大学里最暗恋的老师。
忽然间,我也感到非常懊悔。懊悔自己没能在大学里拥有一场爱情。
看了一下邮件的发送时间,竟然是凌晨四点。为什么这么迟了,畅老师还没有睡下?他是在工作,在读小说,还是也在写作?或许,他为心事搅扰得失眠了?又或许,他在这个夜晚无法安眠,只因想念他的大学,想念他的初恋?
从此尽情飞翔9(1)
表哥从郑州到西安出差,顺便来学校看望我,请我吃饭。
表哥是开着自己的奥迪A6来宿舍楼接我的。他和他的靓车的大驾光临,引起了一场小地震。穿一身休闲装的表哥从他神气的私家车上潇洒走下,宿舍楼下所有姑娘们的眼球都被他牢牢吸引住了。她们的目光也分了一点给走向表哥和黑色小车的我。很少被这么多人同时关注,且还是那种羡慕的乃至嫉妒的目光,我一方面觉得很搞笑,一方面又当真有种虚荣心得到满足的感觉。
我走到表哥跟前,笑嘻嘻地小声说:“终于了解女孩子们为什么都想傍大款了。”
表哥故意装作不满意地说:“哼,说得我跟土财主似的。你哥哥我是又帅又款!”
我的表哥虽算不上帅哥,但有典型东北男人的高大身材,性格直率作风果断,还是相当有魅力的。今年表哥才二十九岁。他独自在异地白手起家,开了自己的装饰装潢公司,身家现已数百万。而且,还是个钻石王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