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色的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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蔚蓝色的告别- 第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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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拍人像本来就比我强。”
  又安静了一瞬。一直被压制的好奇心随着老米的不在场而水涨船高起来,直到我下了放弃压制它的决心。
  “其实……我仍有个问题,罗伊。”
  “什么?”
  罗伊迅速停止擦拭镜头,抬起头来。他又恢复了那种随时随地保持警惕的神情,并且我预感到,他已预料到了这个问题的真实动机。我心中一震,但话已经到了口边。
  “如果我问‘蔚蓝迷宫’这名字的由来,你会告诉我吗?我要听真实的一切。”
  不出所料,他脸上的肌肉一跳。而我只是安静地看着他。他很快恢复了平静,但我感觉到,他尽力克制的某种情绪不属于愤怒,而是偏于悲伤。
  “我会说的,子渊。但不是现在。”
  我戴上墨镜。远远看见老米拿着四个甜筒走来,素晴有说有笑地跟在他身后,像古罗马集市上押送奴隶的监工。我们相对笑笑,继续将八卦精神的眼光钉在这一对身上。分析他人的一切总是轻松的,比分析自己有趣——后者永远像把自己的良心血淋淋地祭在手术台上。而别人的事情永不会让我们如此不安。
  “赶快吃,一阵就化了。”
  于是我笑着撕开包装纸,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咬了一口凉而滑的蛋卷冰激淋。薄而脆的外皮包裹着浓郁的香草味道,我最喜欢的类型。老米居然还记得他哥们儿的口味?算了算了,我不损人家了,积攒人品也是一生的事业——
  总是这些轻松愉快的时刻多好。可惜幸福和痛苦总是相伴而生,相依为命。像我的班主任说的:“经过高三,你才会更加珍爱自由。”
  活到今天,我依然不懂得自由是什么。就像这蔚蓝的天,大家习以为常,可谁都知道空气是没有颜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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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n baby,run,don’t ever look back 3
“在哪里?”
  “你知道我是路盲。”我自嘲地耸了耸肩,“出了地铁站,地面上的路我便一窍不通。”
  “那,你总知道离剧院多远吧?”阿苗几乎泄了气。
  “只在这附近,其余一无所知。”
  “……你啊。”艾叶伸出一根手指,戳了戳我的鼻子,我连忙闪躲。在阿苗面前她的微笑简直带着纵容的意味,这可坏了,我暗想。
  “你早该学会认路。尤其是,在比你更不认路的人跟前。”艾叶继续说。
  “很遗憾,这不是我的特长。”该死的阿苗,你们俩在玩四手联弹吗?我悻悻地想。
  “你的特长?我怎么从来没有发现呢?”阿苗继续打击我。
  在雨中行走。我穿着质地柔软的黑色连衣裙和凉鞋,外面罩着姜黄色的大衣。针叶一样细密的雨水静静洒在宽阔的街道上,四周一片空旷,近乎死寂。不时有车辆无声地驶过,彗星一样拖着长长的白光的尾巴。一道道橙色、淡青色、蓝紫色的探照灯光柱,好似来自数万光年外的遥远星系,按各自的轨迹扫过路面。听见自己说话的声音,声波遥遥撞到地面,又弹起来,带出奇异而空洞的回响,好像小时玩惯的塑料弹球掉在地上。
  “简直可以演《雨中曲》。”她忽然说。
  “来,跳一段吧!”
  “我不会呀。”
  “那怎么演?”
  “你们俩可以唱嘛。身高也合适。”
  “看看,数你最狡猾了,不会唱还忽悠别人——”
  我不禁笑了,阿苗也是。可这会儿哪有心情!过了时间也要闯进门去。现在还是一心一意低头找路为好。
  艾叶把手插在口袋里,哼着歌,专注地看着前方的濛濛雨雾。仔细一听,是老片《毕业生》的插曲《寂静之声》(The Sound of Silence)。我随着她吹起口哨。夜空中不断滴落的雨水像是这支古怪二重奏的背景。
  “你觉得还有多远?”我不禁问。
  “不远,就在前面。”
  “凭什么知道?”
  “直觉。”她缩了缩脖子,雨水润湿了她短短的发梢和睫毛,“这方面我有的是经验。”
  “哼,经验……”
  “——那儿!”
  她极其迅捷地一指前方。我费力地从防水外衣中伸出头去。细密的雨帘几乎遮挡了视线,但我仍可辨认出那幢建筑的轮廓。它矗立在这条街道密密的阴影里,依旧静默、庄严,远远地,与我们隔着一条街的距离。
  “要开始了。”阿苗看着表,时间已近八点。
  “跑吧!没时间了!”
  她不容分说地牵过我和阿苗的手,奔跑起来。三个人一同跑过细雨里空旷无人的大街。街边的泥水浸湿了脚下的运动鞋,溅上了风衣的下摆。风雨声、霓虹的光影、汽车急促的鸣笛声在耳边一响而过,像流星的光芒那么猛烈、那么绚烂。身旁我只听见她的脚步声,轻盈的落地的声音,以及那轻微的喘息。那声音如此切近,简直让人屏起呼吸。一时间我几乎忘记了我们是三个人。她跑着,甩开长腿,敏捷如穿过森林的黑鹿。我下意识地随她奔跑。她去往何方,我亦前往;她停下,我便停下。侧前方她的身影包拢在一片黯淡的濛濛雨雾中。有一朵蔚蓝的云,从她蓝色的大衣下摆缓缓升起。
  她刹住脚步。我们停在身后,一米不到的距离,喘着气。雨声渐渐大了。我看不见她的正脸,形状好看的雨滴顺着她耳边的发梢一滴滴滑落下来。
  “进去吧。”她说。
  找到座位时,离开演只差两分钟。我真是被这一而再再而三的幸运惯坏了。
  “多亏了你的直觉。”幕间休息时,我才说出这番话。
  “不,多亏了你的票。”
  “那不过是熟人的关系。”
  父母中确有管票务的熟人,常有赠票落到手里。每次享受这种小优惠时,我总是略感惭愧,虽然票的位置往往不怎么样。阿苗说毕竟是个资源。
  灯光亮起来,十分钟后又暗下去。一个小小的循环,人生不过如此,只有短暂的时间能被光芒照亮。那是怎样的光芒呢?
  “你该谢谢我呢,小女孩。”黑暗里,她凑到我耳边轻轻说。
  “为什么?”我忍不住逗趣道。
  “你自己明白。”
  这话听着像是威胁。等等,有这么柔软的威胁吗?我忍不住笑起来。
  “好吧……拿什么谢你呢?”
  大礼堂的演出厅已经有点过时了,音效不佳,舞台也偏于陈旧。而我直视前方,惟一的光线从前方那片小小的长方形舞台上放射出来,像万花筒那么明亮。我早已顾不上看剧情了。人们唱歌、跳舞,带着幸福的表情,至少此刻是这样,今天只有此刻是这样。
  她没有答应。在等待回答的时间里,心落入一片近乎惶恐的黑暗之中,像不见光的海底。
  “一切都在于你,我的朋友。”
  最终还是她在黑暗中塞了礼物给我。我再次触到她的手指,又长又凉。
  “是曼秀雷敦的唇膏,特意给你。”
  我收起它,恢复了专注自若的神情,继续欣赏演出。今晚的乐声显得那样动人;我宁愿相信那是音乐本身的魔力。事实上这是场糟糕的演出,而我却装出喜欢的样子。是那场雨和那个化腐朽为神奇的瞬间拯救了它。
  “那时候你的确是个被幸运之神眷顾的人啊。”
  一个人的旅馆房间,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话语的尾音飘在迷雾般的空气里,像星尘,像日冕,像一声叹息。
  

Run baby,run,don’t ever look back 4(1)
后来有一天在车上听广播。换到音乐栏目,主持人正推荐一首歌,We the Kings的Check yes,Juliet(《答应我,朱丽叶》)。我很少听过于激烈的摇滚,理由是声势大不一定就好。但这首歌的旋律把我震住了。歌词并不复杂,却译不出那种简洁而强烈的韵味。之后上网看到MV,内容是摇滚小青年对贵族少女的约会邀请。为了躲开严厉的父母,她从二楼窗口跳出来,两个人在大雨里跑着,像一对逃亡的情侣,手拉着手,快乐得昏天黑地没心没肺。
  时隔多年依旧记起,那一夜大雨中的情景。
  Run,baby,run
  Don’t ever look back
  They’ll tear us apart
  If you give them the chance
  Don’t sell your heart
  Don’t say we’re not meant to be
  Run,baby,run
  Forever we’ll be
  You and me
  You and me!自We the Kings同名专辑《We the Kings》(2007)。
  跑吧,宝贝,别回头。别背叛你的心,别拒绝一切开始的可能。跑吧,宝贝,跑吧,我们将永远在一起。
  别忘了我不相信这一套。作为拜金主义象征的钻石广告,流行音乐打造的廉价爱情誓言,言之凿凿的竞选承诺和政策方针,人间一切被给予高度重视的事物,放到宇宙无垠的背景下,都一下子变了,变得那么轻浮可笑。这生命在世间的孤独漂浮还能有几年呢?亏你们还厚着脸皮说什么永远。
  三年算什么。最近的恒星离我们都有422光年呢。
  但只要瞬间就好了。真的,只记得瞬间就好了。
  “给你的礼物?第一件?”
  阿苗蹬着车,高高的背影像金字塔边的石像。这比喻在脑中一闪而过,我笑不出来,只是牢牢地把着坐垫前的扶手。坐在车后时我完全是伪淑女的姿势,双脚并拢,侧坐——难怪阿苗看不下去,连声说有违我厚颜无耻的本性。其实我只是不习惯跨坐在自行车上而已。
  “我不会骑车。”又一次自曝其丑,我早跟她说过。
  其实她是会骑的,只不过懒得骑。我也学过,一样懒得骑——家离学校不是太远就是太近,不是乘车就是走路。从学校回家,她宁可走二十分钟,一路经过报刊亭小吃摊玩具店影院门口,说不尽的小繁华小失落,晒在夏日的暖阳下,连不怎么干净的空气都有了味道。为了这一次出行,她连自行车都动用了,可见这俩懒人这一回多么不惜工本。
  小商品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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