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云飞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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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云飞渡- 第118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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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人说了一会儿话之后,北堂戎渡看了看时辰,忽道:“是时候了。”沈韩烟似乎知道他所指何事,毫不奇怪,只唤了人来,取披风给北堂戎渡系上,一旁殷知白见青年熟练地替北堂戎渡扣好披风上的墨玉搭扣,眼底闪过一丝默然,随即淡淡笑道:“怎么,有事?”北堂戎渡点点头,与殷知白携袖走向不远处已抬来的一驾金丝楠木乘辇,边走边道:“自然是有的……你来得倒也巧,一起去罢。”殷知白当下也不多言,随他一起上了乘辇,看着两个少女打下宝香罗垂帘,辇车缓缓而动,这才问道:“什么事?”北堂戎渡慢慢用指头数着右腕上的枷楠香木嵌金福字串珠,淡然道:“知白,前时我得到消息,太行世族宋氏、七巧墨门、厉航斋、蔺南谢家,这四方势力意欲结盟,此事想必你自是知道的。”

    殷知白微微一笑,道:“平剑山庄消息来源虽不及无遮堡,却也略有耳闻。”眼中略现出一丝冷然,殷知白英俊的面孔上似有若无地闪过讥笑之色:“他们这是怕了……北堂,无遮堡积蓄势力数百年,自北堂堡主执掌无遮堡,至你多年前开始入世相辅至今,已越发有饕餮之势,权倾天下,各方势力或是低伏,或是观望,或是冷眼,或是隐存敌意……这四方欲结盟以成暗中抗衡之势,其中都各自存了些什么心思,不言而喻。”他说到这里,不觉看向身旁的北堂戎渡:“北堂,莫非……”

    北堂戎渡点一点头,低笑道:“不错,我们眼下就是前去拜访的……我昨日才刚刚收到消息,太行宋阀主,七巧墨门掌门墨元承,厉航斋斋主以及谢家家主,今日将共聚此地详商四家结盟一事,嘿嘿,谁能想到这等大事,竟会在一间小小的陵春园里议计,倒也别出心裁。”殷知白挑眉道:“哦?此事我倒不知。”口内这样说,心中对北堂戎渡麾下的势力,亦有了进一步的评估。北堂戎渡含笑不语,只道:“知白,你可还记得当初你连夜至无遮堡见我时,曾许诺过我什么吗。”殷知白眼波微转之间,亦笑道:“当时我说‘无遮堡野望远大,雄心不止于此,我眼下应你,他日无遮堡无论何事,平剑山庄必助之’。”说到此处,两人彼此之间自有默契,再不多谈,只一笑而已。

    陵春园修于十数年前,其间风光疏朗,淡色浅描,与别处花团锦簇的富贵景象不同,自有一种清冷萧萧之气,因此少有人至,但今日却有人在此守住,人虽寥寥不多,但只看形容气势,便知是一流的高手,北堂戎渡坐在乘辇上,自有底下人递了帖子,不一时,通传的人自里面出来,道:“……少堡主与殷庄主请。”

    园内树木稀疏,花叶零落,唯有一带清泉淙淙萦绕而过,倒也雅静清幽,北堂戎渡与殷知白两人信步而入,一股萧瑟疏朗之意扑面而来,二人随着引路之人走了一时,便见到不远处一间大凉亭,四面皆垂着轻纱,隐约可见里面坐了四个人,亭外一个美貌小鬟正用小红泥炉子煮茶,远处一架小桥上,一名素衣美人款款拨琴弄调,此情此景,几可入画。

    两人进到亭中,只见地上铺着厚厚的毡毯,四个人各自跪坐一处,面前设有一张小案,案上唯放一壶一杯而已,其中一人面容略显古朴,然而一双眸子却是清明有神,宽袍高冠,正是太行世族宋氏阀主宋瑞,旁边一人清瘦儒雅,手长过膝,乃蔺南谢家家主谢修平,南面一名白面微须的雍俊中年人便是七巧墨门掌门墨元承,最末一人却是一个模样仿佛二十一二岁的年轻女子,做简约打扮,一身素白衣衫,青丝如墨,只挽着一根木簪,手里捏着一串佛珠,容颜秀雅端丽,淡雅如仙,美貌中却又透着亲切和煦之意,自是这一代的厉航斋斋主蓝妙璇。

    诸人都是江湖上自有身份的人物,彼此之间也曾经照过面,四人抬眼见了北堂戎渡与殷知白两人,不管此时是否心中各有所思,所思为何,但眼前二人身份却决不在众人之下,因此起码表面上不能失了礼数,于是皆起身相迎,四人之中势力最雄厚的宋瑞轻轻点头,抚须道:“少堡主与殷庄主请坐。”话音方落,底下自有人摆下两张小案,送上茶水。

    两人于是理衣入座,殷知白淡淡环视一下周围,微微一笑,道:“我与北堂不请自来,说起来,倒是恶客了。”蓝妙璇美目含笑,自斟了茶水,道:“殷庄主实是言重了。”旁边墨元承面色沉稳,只道:“不知少堡主与殷庄主今次来此,所为何事?”

    他话音方落,却听北堂戎渡突然笑了起来,自管抿了一口香茶,道:“明人不说暗话,墨门主,我北堂戎渡是什么样的人,江湖上想来也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向来面厚心黑,无利不早起,眼下既是来了,自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诸位想必对我与殷庄主此次的来意也心知肚明,咱们也不需那些客套。”谢家家主谢修平清瘦的面容上微微动了一动,目光看向宋瑞,宋瑞神情淡宁,倒是瞧不出什么端倪,亦不言语,蓝妙璇目光流转,仿佛一泓清泉沁入人心,面上露出悲悯之色,手中缓缓转动着佛珠,轻轻道:“少堡主,无遮堡立堡数百年,向来以杀伐起家,如今更是势大如盖,覆灭门户,吞并地方势力,行事举止间颇有顺昌逆亡之意,却不见多少人为此破家送命么?前时我路过阊州,见当年昆夙门旧址,如今却已成了无遮堡分坛,世事变幻,不过如此。”

    她本是素衣净容,容颜秀雅清淡,如今神色间慈悲温柔,语气悯然,那等略带惆怅感伤之色,哪怕是铁石心肠,也不免见之动摇了,实是让人觉得心中柔软,但北堂戎渡听了,却只是含笑一拂胸前垂着的鬓发,漫不经心地道:“斋主此言,是说我北堂父子二人心狠手毒,视人命如草芥么。”蓝妙璇没有反驳,只是轻轻叹息,殷知白自顾为自己添茶,嘴角淡淡挂起一丝冷笑。北堂戎渡目光在蓝妙璇手里的佛珠上扫了一眼,忽然开口淡道:“斋主倒是慈悲。”他话音一转,问道:“斋主以为,如何才能成佛?”蓝妙璇美目微凝,一时间不知他为何有此一问,但也还是答道:“自然是普渡众生,劝人为善,才可早登极乐,立地成佛。”

    北堂戎渡突然抚掌大笑,凤目中却是一片冷冽清醒:“说得好!何谓佛?何谓慈悲?原来普渡众生不过是为了早登极乐,慈悲为怀也无非是为了自己成佛,什么慈悲,什么渡人,统统也不过只是手段,自己成佛成祖才是目的!说来说去,何必扭捏作态,兜着一层道貌岸然的大义遮羞布!”北堂戎渡冷笑不止,继续道:“斋主请了,我北堂氏父子手上的人命,只怕比斋主见过的人还多,这世上有万万人,哪怕没有我无遮堡,自然也还会有别人,假如我现在把无遮堡弟子统统杀了,一把火烧了满门上下,可不用多久,就必会有旁的势力顶替上来,无非是因为利字当头,益字在心罢了!似你我这等人,哪一个不是一切为了各自所在的势力而谋划,说什么大义之类的,不过是骗骗懵懂百姓罢了,什么是天道?八个字‘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而已!这世上只有两种人:被人掌握的人和掌握别人的人。与其别人做了刀俎,我做那鱼肉,还不如死道友不死贫道!”

    这般赤/裸裸的言语终令众人动容,却听殷知白抚掌笑道:“好,好,只可惜这里有茶无酒,不然只凭这一席话,当浮一大白!”蓝妙璇面色微白,旋即恢复如常,手里慢慢数着佛珠,缓缓道:“原来少堡主已有‘一言而为天下法’之志……少堡主胸怀远大,人所不及。”此言一出,人人变色,能当以‘一言而为天下法’之人,除圣人大儒外,唯有曾经的帝王!哪怕是如今任何人怀此野志,人人皆知,却也终究是不好明白说出口的,蓝妙璇此语,其心可诛!就见北堂戎渡猛地盯住蓝妙璇,那双幽蓝明澈的凤目中透出无情的冰冷光芒,他看着对方,冷冷道:“任何人都要对自己所说的话负责……斋主慎言!”

    少年的目光有如实质一般,刮得人脸上生疼,蓝妙璇方才被他所激,才一时作此语回敬,其实此言一出,自己也觉后悔,眼下听了北堂戎渡之语,不觉默然,只静静数着手里的佛珠。北堂戎渡收回目光,略略整衣,随即对宋瑞道:“素闻阀主膝下有一爱女,年方二七,德容兼备。”宋瑞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口中只是淡淡而笑:“老夫子嗣不旺,如今年过半百,膝下却唯有此女一点血脉。”北堂戎渡亦是含笑,点一点头,既而又向谢修平道:“谢家主膝下两位公子乃人中龙凤,听说一位幺女亦是聪慧伶俐。”谢修平眸色深深,看向北堂戎渡,缓缓道:“小女不过将将十六,一点孩子家的小聪明罢了,怎当得少堡主赞她。”北堂戎渡一笑,道:“谢家主太谦。”说罢,身躯坐正,端颜道:“如此,我欲求两位小姐为妻,还望阀主与谢家主首肯。此事早已禀过父亲,已得允准,愿以平妻之礼以待,与宋、谢两家结为秦晋之好,不知阀主与谢家主,意下如何?”

    此言一出,满亭寂然,蓝妙璇陡然变色,墨元承亦是面皮微微一抽,殷知白一手抚案,眸色微转,既而平复如常,北堂戎渡端坐原地,面上笑意似有若无,静静而待。

    良久,宋瑞忽起身,自向亭外而去,道:“少堡主美意,老夫自不敢相拂。”说着,竟是离席而去,自顾自地走了,谢修平微微睁开半合着的双目,亦离座而起,面上已换上淡淡笑容:“小女顽劣,少堡主担待。”北堂戎渡哈哈而笑,欢颜起身,再不去看剩余的蓝、墨二人,只朗声道:“如此,七日后戎渡自会登门,详商此事。告辞。”当下也不多言,自与殷知白出了亭子,二人登上轿辇之际,见宋、谢两方亦各自而去。殷知白一手放下帘子,在北堂戎渡旁边坐定,微微笑道:“好手段,你倒是不按常理出牌,连我也不曾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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