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明来路的暗流，无声无息地卷走那些细微的美好。
那个没有声响的呼唤，离陈君如不到半米远。她却没有察觉到。
06
走廊尽头的电铃撕破西城高中上空的夜幕。年轻的生命像是一下被唤醒，从教学楼里冲出来。
李楚凡把几本书塞进包里，和其他人一起走出教室。不远处的赵纹雨赶紧跟出来。她一直在悄悄地注视着李楚凡，因为被班主任叫出去后，他就开始心不在焉地坐在椅子上。只是呆望着窗外。
“楚凡，怎么了？”赵纹雨努力加快脚步，让自己跟上李楚凡。
“没什么。”男生淡淡地笑着。
有时候看他笑起来的样子，赵纹雨会不自觉地想起陆绮。他们却又那么不同。陆绮只是笑，像盖上去的薄纸，轻轻一碰就会碎，然后袒露出下面的一切。而李楚凡，却像是把所有的东西投入了雾里。只能看到在那里似乎有什么，但怎么也看不清。
在李楚凡不说话的时候，赵纹雨也很少开口。她总是习惯性地拉着背包带子，静静地跟着他往回走。
“你说阳晨和他妈妈会怎么样？”李楚凡忽然问了一句。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和赵纹雨说话。
今天早上，陈君如要拉阳晨的手，是自己让阳晨接受的。现在他有些动摇，不再像当时那么坚定。他甚至开始问自己，这样的决定到底对还是不对。
07
早上阳晨起床的时候，陈君如已经离开了。当杨素告诉阳晨时，他只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
这几天关于陈君如的出现而发生的一切，像是很久远的事。
又或者，根本不曾发生过。但心里，感觉到被人抽走了一张纸。
阳晨明白，不管其间发生了什么，结果都会是这样。陈君如也十分清楚，阳晨已经习惯了没有自己的日子。毕竟自己的出现，太晚了。
杨素从房间里拿出一本精美的画册交给阳晨：“你妈留给你的。”
阳晨接过来看了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花了很大的力气才控制住鼻子。
关于它的记忆，是什么时候就有了的呢？
封面上的卡通画在今天早已过时，而自己却熟悉里面的每一个故事和每一幅插画。
远古时代的箴言般，在对着自己低低耳语。越来越激烈，撞击着耳膜。
“这是你小时候最喜欢听的故事书，是你妈买给你的，还是原来那一本。”杨素的声音有些哽咽，在她的心里，早已原谅了陈君如。
颤颤地翻开，在扉页上有两张脸——从照片上剪下来后贴上去的。阳晨看见了自己。旁边是陈君如。他温柔地用手摸过去：“妈。”
像是察觉到什么，他猛然回过头：“我爸呢？”
杨素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像是要一直望到他的心里去：“你等一下。”然后向房中走去，那重重地吐了一口气的背影，看起来似是做了一个重大的决定。
很快，杨素便出来了。将一张枯黄的纸，轻轻放在阳晨面前的茶几上。
在年华之上等你 第三章（4）
到底要经历多少年岁月的侵蚀，才会风化至此。看得出曾被狠狠揉皱过，又仔细压平的纸张边角微微地缩起来，又像是被什么液体打湿过。
那是一页剪下来的报纸。
字迹已经很斑驳了，可正中一版的粗体字仍是刺目。阳晨的大脑一片空白，手中的报纸像是连他内心的震荡都承受不住一般，轻轻地颤抖着，像极薄极脆的蝶翼。
“高中女生和男友发生关系，意外怀孕！”
有那么一瞬间，阳晨有些走神。这种在当下常见的事，为什么会和母亲当年的离去有关。他并不明白杨素为什么会给他看这个。
“那就是你妈妈，”杨素的声音有些沙哑，“你永远也不会明白，在那个年代，这需要多少勇气。你妈顶着身边所有人的唾弃，一直怀着你。为了让你有一个和其他的孩子一样的环境成长，她选择了离开。”
鼻子开始发痒，阳晨却强忍着没有让眼泪掉下来：“那她为什么一直不回来？”
“因为她爱你。正如她当年一意要生下你时一样。她不想让人知道，你是她的孩子，让人在你背后指指点点。”
阳晨静静听着，眼眶却已无法包住汹涌的泪水，晶莹的液体，一串一串掉下来。
“她曾回来过，悄悄地在你的窗外看着你。那种感觉，就像是用刀在心脏上一下一下宰割。看着自己的孩子就在眼前，却不能……”杨素哽咽得说不出话，她走上前去，抱着阳晨已经宛如男人的肩膀。
回想起陈君如和年龄不符的，憔悴和苍老的面容。阳晨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哭出声来。
他知道自己已经原谅了她。彻彻底底的原谅。
08
在江边，我一个人孤单地走向远方。一边走，一边怨念对岸的人为什么留下孤独的自己。而我就这样一步一步蹒跚过春花秋月，夏雨冬雪。一点一点在无边的荒凉里长大。
喂，对岸的人。
你若来看，我在这里写你的名字。
你若来看，我在这里舞蹈歌唱。
你若来看，我在这里没有流泪的成长。
你若来看，我在这里。你若来看……
到今天，我才明白，你一直都在。
你一直都在我看不到的地方，爱着我……
09
阳晨红红的眼眶吸引过教室里的许多目光。轻微的议论声在四下里响起。他没有说话，头也没有抬一下，直接走回到座位上。双手潇洒地插在裤兜里。
在阳晨坐下来的时候，李楚凡下意识地往旁边移了一下。他心里忐忑不已。过了好久才试探着问道：“你……还好吗？”
阳晨很平静地把昨天发生的事对李楚凡讲了一遍。那模样淡定得像是在讲别人身上的故事。
“她总还是爱你的。”李楚凡说了句。
阳晨没有回答。过了很久才不显眼地点了一下头。
课间，教室前面墙上的广播发出刺耳的嘈杂。播音员拿着话筒“喂”了半天，终于切入正题。大意是冬季艺术节即将来临，所有的班级都要准备自己的节目。末了，还有一句通知“所有话剧社成员今晚在阶梯教室开会”。
阳晨转过脸来看李楚凡，虽然他的表情有些僵硬和疲惫，但还是强挤出一副正经的面容：“楚凡，听到了吗？”
“嗯。”李楚凡点了一下头。实际上他昨天帮阳晨做出的决定是完全正确的。可他还是不敢去看阳晨的眼睛。
“还要我陪着去吗？”阳晨打趣道。
凝视着眼前这一张年轻而苍白的脸，李楚凡很难受。阳晨一直在与自己说话，无非就是想要告诉自己，不要去想太多。而自己却不敢看他，反倒要他收拢起所有的情绪来陪自己说话。
在年华之上等你 第三章（5）
你在对着我微笑，我却忽然难过了起来。
10
阶梯教室里零散地坐着几十个人。大片大片红色绒垫的椅子被空了出来，和话剧社面试的那一天形成强烈的对比。讲台上放着几张桌子，后面几个学生会的人正在交谈。
李楚凡找了一个很偏的位置坐下，他还是一个人来了。毕竟每个人，都要学着独自面对这个世界。
渐渐地，又来了许多人。包括那个看着李楚凡一步步进入话剧社的学长。他看到李楚凡时点了一下头，然后走上讲台。
李楚凡心里一阵暖意经过，在这个地方，还是有几丝熟悉的气息。
“现在所有人听我指挥，”学生会主席站在讲台上拿着话筒说道，“导演全部坐到左边，编剧去右边，中间留出来给演员。”
零零散散地，响起几声抱怨，然后人们开始交错而过，走到属于自己的区域。
等所有人按照规定坐好以后，学生会主席接过话筒，开始讲与冬季艺术节有关的一些事项，还有话剧社所需要做的。
冬季艺术节在西城高中有很长的历史。而话剧社却刚刚成立。所以在艺术节上的表现，对话剧社今后的发展有很大的联系，要么一夜成名，要么销声匿迹。
李楚凡看了一下周围，没有几个人在认真听。或许讲话的人都喜欢这样，明明两三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东西，总是要讲二三十分钟才罢休。
在他前面坐着一个短头发的女生，似乎早就不耐烦了，东张西望地四处扫视。又碰了旁边的另一个女生一下：“你哪个班的？”
“九班。”
“哦，我在你隔壁的隔壁，七班。”两人便叽叽喳喳地说起来。只有坐在最边上的女生，一言不发地低着头看书。
前面的两个女生却全然不顾周围人的目光，依然兴高采烈地说着。最后说到了前方黑板上写着的一句“最好的戏剧不过是人生的象征”。
其中那个七班的女生可能是想要卖弄一下，说道：“听过莎士比亚说的‘人生如戏’吧？上面那句话就是照这个改编的。写这么简单的一句话还要去抄，真是的……”她说话的模样很让人讨厌，仿佛她是人间至善，正鄙视着一切肮脏。
李楚凡感觉很反胃，他没有想到有人会这么令人讨厌。便轻声开口说道：“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黑板上的句子也是莎士比亚写的。”
那两个女生这才发现后面还有人，一齐转过头来看着他。李楚凡接着说道：“《仲夏夜之梦》，忒修斯。下一句是……”
“多差的都可以用想象来补足。”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女生抬起头来，把话接过去。她对李楚凡笑道：“我叫何妍，你呢？”
李楚凡一愣，赶紧说道：“李楚凡。”
11
“那么，这次的剧本由谁来写？”学生会主席问道。
阶梯教室里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最右边的四个人身上，让李楚凡感觉很不自在。
那个短头发的女生似乎很想举手，坐在椅子上扭来扭去。但大概因为李楚凡刚才让她丢了面子，所以一直不好意思开口。
李楚凡看着何妍，他也不知道何妍刚才所显露出来的是实力还是碰巧。也许她刚看过《仲夏夜之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