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楚凡不断地想，如果把苹果给她之后，会发生什么。但是他觉得这样做，会让他们之间出现一层无法形容的物质——是每个人对外界本能的保护罩演变而来的。
它会有两种结果。
——渐渐变黑，再也看不到对方的脸。然后距离被无限度拉开。
——慢慢消失，可以轻而易举地穿行于彼此之间的世界。
11
陆绮来得很晚。第二节课都快下课了，才从后门悄悄溜进来。
她今天打扮得很漂亮。睫毛刷得很长，脸上的妆也恰到好处。还有永远挂在嘴边的微笑，给人一种美好得不真实的感觉。
在年华之上等你 第五章（4）
在西城高中，陆绮并不是唯一一个花了许多时间去打扮的女生。只有很少一部分的女生没有刻意去装扮自己。这一类人的眼睛，也很少离开书本。她们要做的，就是背记住无数个公式或原理，然后确保在需要的时候能够准确地找出来。
第二节课上课时，李楚凡悄悄和阳晨旁边的女生换了座位。他想告诉阳晨自己准备送苹果给赵纹雨。
很快，李楚凡就后悔了。
因为一下课，就有一大群男生想方设法往陆绮身边挤。所以坐在陆绮前面的李楚凡和阳晨就变得炙手可热，被他们围在中间，问一大堆莫名其妙的问题。
阳晨一脸的无奈，挤开人群，走出教室。
李楚凡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坐在那里被逼着回答一个又一个问题。
“李楚凡，晚上要不要和我们一起去玩？”“对了，你喜不喜欢打羽毛球？我可以教你哦。”“这周一起去看电影怎样？”
这些话被故意说得很大声，目的就是想引起陆绮的注意。其实这些都可以当做是给陆绮说的，只是放在了另一个对象身上，所以显得无比的凌乱和尴尬。
好不容易等到上课，那些人才恋恋不舍地走回自己的座位。阳晨从外面走进来，脸色有一点难看，不声不响地坐下。李楚凡没有问什么，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后面的陆绮露出一丝不同寻常的笑容，但很快又消失了。
12
因为没有晚自习的缘故，所有人都在下午最后一节下课后走出教室。
天已经黑了，灯光直直地照下来。下面是无数躁动不安的生命，涌向学校的大门。出了那扇门，似乎就能获得最崇高的自由。
在学校外面的一颗梧桐树下，一个男生正焦急地等待着。直到陆绮缓缓走过来，他才露出笑容，迎了上去。
“去哪里？”男生有些激动。他知道有很多和他一样的人，在许多天以前就不停地约陆绮。最后他成了胜者，陆绮竟然答应了他。为此这个男生兴奋得好几个晚上没有睡好觉。但这些都不重要了，现在陆绮就站在自己身旁。
陆绮没有回答他，也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只是站在那里，用目光搜寻着不断向外涌的人群。
男生不敢多问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站在陆绮身边陪着她。
“走。”陆绮眉毛一动，忽然说道。
“什么？”旁边的男生还没有听清楚，一回头，陆绮已经走出好几步。他急忙抓着背包带子跟过去，生怕这来之不易的机会因为自己的粗心而遗失在人群里。
街上的人很多。到处都是拿着气锤和人造雪花的人。不管认不认识，先走过来打你几下，再喷你一脸的泡沫，然后在狂笑声中离开。
西城高中对面的那一条街，被一片年轻的色彩涂抹过去。只听得见尖叫和喷射雪花的声音。
13
疾步向前走着的陆绮没有管周围在发生着什么，一路向前走下去。
在她前面十多米的地方，还有同样一个人在安静地走着。与身旁的热闹恍若隔世。偶尔会有不认识的人走过去对他说“圣诞快乐”，他也没有什么反应。只是把双手插在兜里，闷闷地往前走。
而她，就是在刻意跟着他。阳晨。
身边的男生不失风度地护着陆绮，不让她被雪花喷射到。陆绮却没有丝毫感谢的意思，男生也不在意。
快到街口了。阳晨还是没有看到自己。陆绮心里不免有些着急。她把心一横，顾不了其他什么，一把抓住那个男生的手，大摇大摆地向前追去。
那男生大概做梦也没有想到，自己的运气竟然如此之好。不仅约到了陆绮，还可以挽着她，走过喧闹的人群。在狂喜的兴奋之下，男生像是有些惊慌失措，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任由陆绮拉着自己往前走。txt电子书分享平台
在年华之上等你 第五章（5）
阳晨停在街口等车，始终没有回过头来。等到陆绮挽着那个男生站在自己旁边。他才抬起头来看了陆绮一眼，然后又看了那个男生一眼。接着往旁边挪了挪，像是想要回避一般。而那男生偏要自豪地把头昂起来，强装出很有气势的样子。
陆绮转过头问男生：“我们去哪里吃晚饭？”
男生支支吾吾了半天，才小心地说：“你喜欢吃什么？”
正当陆绮准备接着说下去的时候，一旁的阳晨转身走了，像是看见什么恶心的东西。临走时，他的嘴唇动了动，说了什么。
14
按钮被按了下去，身体慢慢僵硬起来。
周围的世界好像在这一刻和我一起，静止在这一秒。
我看见远处有人在笑，有人在兴致高昂地说着什么。但是我听不见声音，一点也听不见。还有此时我牵着的这个人，他真的存在吗。我不确定这一切是否真实。但他们好像都是出现在梦里的。不然，为什么画面会出现裂痕。
你转身时说的话，我听得很清晰。
它从传入我耳膜的那一刻起，就按下了那一个按钮，如同切断了电源。
让我感到，全身的力量，都被抽离。
你说。Bitch！
15
陆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叫了一辆车，再坐进去。然后冷冷地对外面的男生说出一句“我不饿”。
车子开始前行。
男生如梦初醒地快步跟在车旁，大声叫道：“那我们可以去看电影。或者去散步。你想干什么都可以……”后面的话已经听不清了，他被远远地甩在车后。
头上还顶着尚未消融的泡沫的男生愣愣地站在原地，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又必须接受现实。这场本就不属于他的约会，结束了。自始至终，他没有过一句台词，也没有一个镜头。甚至没有一点存在的价值。
车内，陆绮软软地靠着后座的靠背上。嘴里不断地念着那一个词：“Bitch……Bitch……Bitch……”
因为循着你的足迹，我一路奔跑，翻山越岭。看你曾看过的风景，听你曾听过的歌谣。一路追随。当我历尽艰辛找到你，你却对我视而不见。最后竟对我说。Bitch。
B…i…t…c…h
陆绮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像是一个孩子，哭得那么的撕心裂肺。让开车的司机一直不敢问她要去哪里，只好载着她在西城的夜空下慢慢游荡。
16
在离陆绮上车的地方几百米远。
阳晨坐在一幢建筑的墙角下，用手支着头，眼泪同样止不住地往下掉。
17
像是一个没有温暖的结尾的童话故事。
那是一年前的圣诞节。
阳晨拿着相机，对着远处狂欢的人群。在按下快门的瞬间，一个女孩冒失地从侧面闯入了镜头。相机自动将女孩锁定为焦点，而其他的一切，都变得十分模糊。
阳晨懊恼地看着相机里的照片，摇了摇头。
“对不起。”女孩很不好意思地说道，她的头上还顶着人造雪花。刚才她正是为了躲避同伴的捉弄，一不小心冲入了阳晨的视线。
“没事。”阳晨丢下一句很简单的话语，便离开了。
那一晚，阳晨一直在看着那一张照片。清晰的身影，和一片模糊的世界。
他坐在窗台上，点了一支烟。燃烧的烟头被风拨弄得熏黄，辽阔的黑暗弥漫着嵌入眼下的靡丽市井。
夜色朦胧地在他的瞳仁里，深邃得仿佛清润的一面湖泊。阳晨细长的指节夹着烟卷，深吸了一口，咽入肺叶，再缓缓吐出。烟云如同尘埃一般搁浅在他的周身，像一段萦绕不去的述说。
阳晨两指一并，弹掉了燃尽的烟蒂。烟蒂划出一条诡异的弧度，沉入迷茫的夜色里。
在年华之上等你 第五章（6）
最终，他并没有将那张照片删掉。
直到后来在学校里，阳晨再一次遇见了那个女孩。
她就在隔壁的班上。在一个很普通的下午，阳晨将洗好的照片交给刚从教室里出来的女生，女生看着照片不好意思地笑起来，脸上泛起不清晰的红色。她说，我叫陆绮。
两人渐渐熟识起来。
阳晨很坦诚地告诉陆绮，他是一个怎样的人。打架，闹事，逃课，抽烟……他并不介意把自己的一切都告诉陆绮。好像只有她不会介意自己的一切。
或许，是生命中沉寂了太久的情感。从很久以前开始，阳晨听到的好像全部都是和嘲讽有关的字眼。当第一次有人靠近自己时，蜷缩在一起的身体轻轻舒展开来，朝着温暖的阳光。
“我喜欢你。”
阳晨应该早已不记得他对陆绮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情。但他永远会记得，陆绮低着头笑起来，然后轻靠在他肩头的那一刻。在那个冬天最冷的时候。
窗户上结了一层薄霜，近乎透明地倒映着阳晨的侧脸。他看了一眼一旁的陆绮，伸出手，在窗户上歪歪扭扭地写下“绮”和“晨”。陆绮调皮地在两个字外，画上一个大大的心。看着这份蹩脚的祝福，阳晨自顾自地笑起来。
初恋的魔力在于，不管说什么，好像都可以实现。
一如他们的承诺，要一起考上西城高中，再进同样的大学，永远都在一起。
任何一个人看上去都会觉得很可笑。十四五岁的年龄，又怎么会懂一生的承诺是怎样的。但在恋爱中的人，无论年龄，都和疯子一样，把想象当成了现实。
然而西城高中，对于阳晨来说，是天上的云。从来没有人会